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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船山（1764---1814），名问陶，字仲冶，号船山。清代四川遂宁人，著名诗人、书画家。乾隆55年（1790）进士，历官翰林院检讨、监察御史、吏部郎中、山东莱州知府。著有《船山诗草》及《补遗》，共26卷。其生平事迹，可参见胡传淮著《张问陶年谱》。船山天才踔历，名满宇内，交游甚广。近年，我们在注释《船山诗草》时统计，船山诗歌中涉及的人物多达800余人，凡活跃在乾嘉诗坛的诗家，多与船山有交往。《管子》云：“观其交游，则其贤不肖可察也。”现选十五诗家赠船山诗，略加考析，以见其在清诗史上的成就、地位及影响。 一、桂 馥 桂馥（1733~1802），字冬卉，号未谷。清山东曲阜人。乾隆55年庚戌（1790）三甲第60名进士。选云南永平县知县，卒于官。桂氏研究许慎《说文解字》40年，成《说文（解字）义证》50卷。著有《札朴》10卷、《晚学集》8卷、《诗集》4卷等。与船山同年并为好友。 醉后示船山 文字零星散，儿孙一半痴。谁怜双鬓白？老泪为君垂。 与船山说鬼 有声有势却无名，此是人间老物精。更有一般小儿鬼，偏多伎俩弄聪明。 戏题船山画兰 兰花误认作山茶，一叶惊看赴壑蛇。若使画眉调黛色，远山醉倒玉钩斜。 赠别船山 人逢暮齿倍伤离，记取同车共巷时。笑我犹为百里宰，爱君何止数篇诗？流连酒德狂堪恕，消受才名福到迟。珍重故人头己白，蛮烟瘴雨过滇池。（以上诸诗，录自《桂未谷诗集》卷3）。 二、纪 昀 纪昀（1724~1805），字晓岚，号石云，又号春帆。清直隶献县人。乾隆19年甲戌（1754）二甲第4名进士。自编修累官至侍读学士。乾隆33年(1768）七月壬子（27日）即9月7日]以姻家卢见曾（1690~1768）任两淮盐运使，昀以盐政提引征银事漏言，戍乌鲁木齐，36年辛卯（1771）十月初七（11月23日），朝廷下令“宥纪昀，赏翰林院编修”（《清史稿》卷13）38年（1773），被举为《四库全书》总纂之一，另为陆锡熊和孙士毅。47年7月，由纪昀总纂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初稿200卷完成，54年（1789）定稿。并于此年刻版。昀在馆十年，贡献甚多。嘉庆间官至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谥文达，有《纪文达公集》《阅微草堂笔记》等。 （题）彭田桥《借中秋图》 中秋重九无定日，始倡此论从坡（苏东坡）仙。老僧一唤西去后，世无此乐六百年。翰墨因缘山水癖，结习未断三生前。邹阳十世语不谬，先生又出岷峨间。风流沿溯南北宋，才华照映东西川。攀桂拟到清虚府，霓裳一曲听婵娟。只愁万蚁酣战夜，辜负皓魄澄高天。巧用丑月借春例，探支一月蟾光圆。向夕虽嫌风雨阻，中宵仍对冰轮悬。毋乃素娥知此事，特挥宝扇开云烟。我闻玉局（东坡曾任成都市北玉局观提举，后人遂以“玉局”称苏轼）观酒市，寒冬正值蛟蜃眠。天吴（水神名）似解爱词客，起蛰特向鱼龙鞭。文字有灵类如是，先生所遇岂偶然？未知彩笔发浩唱，当时酬以诗几篇？至今画本作佳话，故非徒以丹青传。我有夙有吟眺兴，良辰往往缘偏悭。今岁中秋好夜景，中枢案牍方连骈。惜哉不及作此想，先邀月到金樽边。且喜黄花未全歇，盆盎尚自罗几筵。可能有暇一置酒，补作重九招群贤。（录自《纪文达遗集》卷12、第6—7页）。 三、洪亮吉 洪亮吉（1746——1809），字君直，一字稚存，号北江。清江苏阳湖人。乾隆55年庚戌（1790）一甲第二名进士，授编修。后于乾隆57年壬子（1792）在顺天乡试同考官中，奉视学贵州之命，乃于九月二十四日（11月8日）挈家上路。乾隆60年乙卯（1795）九月将报满回京。嘉庆元年丙辰（1796）4月，散馆一等，奉旨留馆。嘉庆4年已未（1799）上书军机大臣言事，极论时政，免死戍新疆伊犁。次年释还，自号更生居士，居家十年而卒。稚存与船山友谊情重，唱和亦多，兹录如下一组有关诗文。 送张问陶同年乞假归蜀并序 乾隆56年（1791），岁在辛亥，二月朔（二月初一）日，同岁生（指乾隆庚戌同榜，世称同年）张君问陶乞假归蜀，其友洪亮吉采（或作烹）玉田之蔬，挈山阴之尊，送之于国西。曰： 足下家居遂宁，妇留成都，鼻子（指长兄问安亥白）远宦，已伤亲心。累臣赘秦，复悲身计。然则足下辞金门而南迈，并赤日以西驰。劳乎此行，盖非能已。仍复迂道崇（嵩）洛，戒途雍梁。爰谋裹粮，并访亲旧。西岳道士，留之而不能；东方细君，随之而共反。百武之外，弱弟出迎；一门之中，密亲咸萃。解笏金而贮案，被采服以娱亲。虽严生告归，相如乘传，不是过也。 又足下宰相四世孙也。葛侯冢畔，八百之（株）[桑]尚存，召公祠旁，一隅之宅能割。溪茶可采，则病妇携筐；山笋欲抽，则衰年补径，秋原半顷，税给于王官；春韭一畦，食供于家老。而且煮米作米素 ，舂麦为毳 ，以资余人，或给耕者。甫生之犊，等爱于孩提；频来之燕，视同于亲故。则亦物我均适，心形两忘者焉。 又况《蚕经》《禽演》，不乏奇书；蛤港裸田，别开精舍；腊头宴客，社尾迎神。朝衫忽著，则邻里诧观；县令偶来，则牛羊惊窜。南轩既辟，北牖时开，果落枕前，花开镜里。一林百树，招鹊辞鸦。双涧叠波，留鲂放鳢。若是者，采其吉语，娱我眉梨；惩彼杀机，戒兹子弟。播三田之种，阁上巡观；赓《七月》之章，房中属和，未尝不集吉门之庆，极幽居之致焉。 定省之暇，时而出游，则峨眉当其前，青城出其后，大江流其左，资水径其右。解角之鹿，可施鞍桥，浮鼻之牛，以当舟楫，餐云欲曙之岭，采药斜阳之洲。团蕉数尺，非佞佛而可趺；危梯百层，不学仙而欲往。闲防疾厄，时览方书，偶有篇题，缄之经藏。此则金门大隐，不止平原，玉笥真人，复来弘景。 若夫与足下之交道，又可言焉：仆处鴂音之里，君居吠日之方，蛩距之合无由，牛马之风不及。乃阙前一觌，忽若素知；饮中百篇，爱同前哲。顾性嗤释氏，敢侈前因；亦鄙道流，讵云缘法？静言思之，（迨）[殆]即吾儒之所谓如旧相识乎！ 夫卅年成世，足下既近之，仆则又过半矣。俯仰一身，离合万里，常恐百年交道不尽，然精气不散，当成神明，风车电帷，来往不绝。则仆与足下，又何虑哉！又何虑哉！ 自此之别，一日之内，仆眺朝阳，君眺夕采；一江之流，君饮水源，我饮波末。则亦何尝有须臾之间，远近之殊哉！保啬神理，时时读书，简牍不详，悉之于梦。亮吉顿首顿首。 城南初日照高楼，楼下劳劳仆马愁。此日别君须握手，古人见尔尚低头。交同北郭推三世，学许东方《记十洲》。竟欲上天留不住，梦魂随过古安州。（录自《洪亮吉集》第2册第672∽673页）。 按：此《序》一题作《送同年张问陶乞假归潼川序》，未录其诗。见《洪亮吉集》第一册《卷施阁文乙集》卷七，第361—362页。将全《序》分作四段。同是一篇文章，虽标题有异，作为《诗序》则不可分段。作为文则可以分段，这是就此书状况而言。在《文章学》和《诗歌学》上，当不作如此这般界划的。至于分与不分，则由全书之标点者之权宜行事了。 题张同年问陶诗卷 同辈二三子，诗各有所优。或优春夏气，亦或优于秋。惟君一卷诗，尽把秋气收。读诗亦不同，候有昏与夙。或当映疏星，或欲秉明烛。惟君一卷诗，宜剪秋灯读。昨携君诗归，气候已迫冬。翛然一室居，四面皆秋虫。又疑秋鸟鸣，嘐嘐满寒空。此声非出砌，此声非出笼。有声亦无声，均出诗卷中。秋灯乍灭还乍明，时复诵诗时孤行。思君此意不可得，无乃造物赋尔偏多情。燕台住十旬，蜀道远千里。思亲兼念友，悒悒何能已！我欲借春气，生君十指间。方君作诗时，桃李皆开颜。迨余读诗日，花色犹斑斓。然后登君堂、饮君酒。我狂可百樽，君捷亦千首。谪仙和仲（二公皆蜀人，故云）并庶几，若说今人已无偶。 长至前一夕，久坐待张同年不至，兼怀里中旧游，拉杂书毕不觉破晓 三更正怀人，一马嘶过巷。失喜自启门，正与马鞭撞。马鞭东指客面生，孟浪客前还致声。入门无聊出门走，更向街西市春酒。归来风叶随打门，打门童惊欲詈人。僮痴贪眠客贪起，十二曲阑行不巳。随阑一曲酒一杯，静若主客相追陪。青天淡淡云如扫，月光毕竟江南好。金波楼阁红阑桥，去年此月还此宵。相思不独人如鹤，兼有野梅初破萼。梅枝开落未一年，转眼客路成三千。人烧银烛朝天早，我典金貂犹醉倒。坊南远客朝不来，不觉一窗先白晓。君不见，我居咫尺郊坛中，坛外云气升如龙。更残鸟鹊不敢东，天子今夜居斋宫。 十二月初三日，雪霁邀同年张问陶、顾王霖过饮，醉后作 墙东半亩园，雪积难置足。客来门一锁，护此一庭玉。高低枝上百万条，爱惜不遣儿童摇。峨眉山下人，闻来访庭竹。扫此枝上雪，迸作杯中春。泠饮亦可堪，胸次饶春温。闲中富贵谁能有？白玉黄金合成酒。屏除童仆不入门，行酒却驱坐上宾。公荣不饮亦殊苦，罚作怪禽筵上舞。墙阴一尺扫不开，醉便埋此何须回？一层银烛辉，一层新月影。树头屋角看更奇，倒射清光百馀顷。主人不送客亦行，脱略酒后皆呼名。来时衣上黄，去时衣上碧，来乘斜阳去月色。君不见，人奇马亦清到骨，嚼我海棠枝上雪。 张同年将乞假归蜀，醉后作《两生行》送之 一生居坊南，一生住坊北。车声马声不得停，十里路中常若织。我马见君马，鸣声一何高；君僮与我僮，望着手即招。我来时多子来少，马系寺门僮醉倒。青天如磨旋不休，醉里有时来打头。心痴直欲走天外，下瞰日月方开眸。朝沽三升莫盈斗，吸尽东西两坊酒。朝衣典尽百不忧，尚有身上青羔裘。一生皇然开口笑，那著酒钱街上走。一生无聊想更奇，酒尽伏舔垆边泥。有时忽下床，有时忽出门。人来雪里衣尽白，疑是送酒柴桑人。幕天席地原无碍，十万人中两人醉。醉中分手亦不辞，泪堕黄公酒垆内。君不见，长安莫复轻酒人，酒人腹里饶经纶。容卿百辈等闲事，烂醉尚复嘘阳春。一篇我作《临行曲》，马带离声僮欲哭。从此长安少一生，酒星只照南头屋。 再送张同年一律 更从何处别？且复上高楼.一世真游戏，三旬偶滞留。已超生死劫，难破古今愁。何日青天外?同君一举头。 小除日，仿唐贾岛例，与张同年问陶，祭一岁所诗，并属王文学泽为作《图》，各系以诗 君诗四百篇，我诗六十首。君诗苦多我苦少，差喜流传同不朽。我年二十登词场，接咏已有桥西黄（仲则）。晏公祠内祭诗处，一屋神鬼皆憎狂。生年三十尤奇肆，是日孙郎号同志。笔压南山白额愁，挺锋复把生龙试。燕楚秦赵游何壮？所不能臻祗天上。风月千场酒万场，醉中岁月偏奔放。尔来四十气巳降，笔阵敢诩今无双。异才尔复出西蜀，百斛龙鼎邀同扛。前年同客龟山左，我不知君子知我。直待蓬山顶上行，相知一世方能果。我诗与君诗，识者不能别。虽然我自知，与尔陈一一。长江一万里，先泻君门前。若论饮水源，我较输君先。一年三百日，日日有昏晓。若量日出时，我比君家早。君如吸尽江水源，使我门外朝夕无奔湍。我如系住西驰日，令尔屋顶终古长如漆。我放白日西，尔蹴江水东。高高下下总无极，与尔分半填心胸。尔笔何处架？青城与（蛾）[峨]眉。我砚何所支？黄山与天台。天公夜半笑口开，余子位置綦难哉！此时一瓣香，袅入九霄碧。惹得千家与万家，如椽红烛都无色。君不见，黄郎黄郎已前死，不及见君诗百纸。孙郎虽狂无一字，见尔亦作奇人呼。今宵约不来，苦说有官事。坊西令我走不休，欲拉闲人作陪祭。醉中一客为作《图》，更遣一客题分书（时朱同年文翰适至）。君不见，门前车辙痛扫除，分付郁垒同神荼，今夜俗客不许来催租！ （辛亥）岁暮饮酒诗（十首之六） 归鸦值归鸦，十十复五五。酒人忆酒人，相思倍云苦。寥寥心一寸，谁复可倾吐？欲因西逝日，寄此蜀江浒。江水杳以深，高原复相阻。思君不能见，夜起听更鼓。安得双鲤来，奇篇概今古（此首寄张同年船山）。 （甲寅）岁暮怀人二十四首之十九·张检讨问陶 西蜀奇人作冷官，青毡犹剩十分寒。何妨日住蓬莱顶，不改常餐苜蓿盘。子美数间吟舍窄，淳于一石酒肠宽。金钗典尽眉常敛，欲画仍须拂镜看（君笃于伉俪）。 （丙辰）七月七夕，吴侍讲锡麒，招集澄怀园赏荷，即席赋赠 居然秋雨余，邀客集深径。何止盈眸花，叶声清可听。槐黄堆北牖，香气一窗迸。奇书随手读，兼复展明镜。婉婉越客谣，沉沉洛生咏。虽无鸾凤翮，雅有麋鹿性。蒙庄方任达，管辂苦言命（坐中赵味辛舍人谈命不巳）。莫负佳节欢，移樽酌波暝。 酒半，移酌池上，与张同年问陶，皆失足堕水，戏作一篇，并呈 西头黄叶战秋雨，东岸百花明夕阳。夕阳红退逊花色，秋雨绿净逾溪光。张郎酒行冠已侧，笑道一年惟此夕。携觞约客临北池，指点塘坳欲铺席。影先入水身误从，影没反讶身凌空。一花惊从足底红，转眼荷叶迷西东。谁云直下真无地？幸踏纤纤藕如臂。玩波一晌不出波，浓绿溪光若衣被。忽然一跃波已开，分手乱擘青莓苔。吾辈不死亦可咍，多谢花朵擎魂回。 张同年问陶《梦月卷子》 我梦久已阑，君梦乃方兆。斜月照天西，迢迢石牛道。 此客支离极，随人弃道旁。蓬蒿三五尺，中有竹匡床。 送张孝廉问安归蜀 朝看东篱花，暮折北（提）[隄]柳。人生无根株，安得不奔走？张生年四十，抱道苦不偶。西顾有老亲，曰归觅升斗。穷秋霜霰集，戚戚聚侪偶。相对惨不欢，惟应市刍酒。君家难弟好，纵饮日濡首。长饥资薄俸，未足糊兄口。我意亦劝归，名山辟窗牖。沉潜三十载，庶可冀不朽。努力尽一尊，西行寡良友。 （洪氏各诗，均见《洪亮吉集》第二册。卷十、卷十一、卷十七等，不备列） 四、法式善 法式善（1752—1813），乌尔济氏，原名运昌，字开文，号时帆。清蒙古正黄旗人。乾隆45年庚子（1780）三甲第87名进士，授检讨，官至侍读。称其所居为“梧门书屋”，曾从翰林院所藏《永乐大典》中，抄录宋元人集130家。法氏熟悉朝章国故，有《清秘述闻》16卷、《陶庐杂录》6卷、《存素堂集》等传世。式善与船山交往密切，文酒之会及唱和甚多。 《题张船山画梅》送银槎回里 梅花在江南，家家许饱看。君自江南来，别梅揖野岸。春明住几时？梦辄到梅畔。今归邓尉去，暗香浮酒幔。船山清旷人，诗笔夙精悍。近复爱写生，百怪隐摄腕。借梅抒君意，槎枒出枝干。平生冰雪心，莫为荣枯换。 张船山为赵穆亭（承杰）画《木石秋色（卷子）》 君家世工诗，山水气独厚。长安住几年，江村自梅柳。缩地苦无术，光景胸中有。张颠足奇趣，使墨如使酒。顷刻西湖烟，纷纷落颠手。日暮霜气清，林叶寒日久。松石少亦佳，老态不嫌丑。作画与作诗，总难脱窠臼。此景极荒寒，身疑在田亩。人是柴桑翁，路是辋川口。画耶亦诗耶？展卷君自剖。 （辛酉）腊月十九日，石士斋中同蓉裳、王方钟溪（希曾），拜东坡生辰， 船山画公像，石士更乞为山谷画像，因论及二公诗 大雪隔断城南路，晨起雅声噪晴树。故人畏寒方掩庐，饮酒有时还读书。炉香隐隐沉虚阁，我却登堂践幽约。三杯手酌酹东坡，七百年华弹指过。峨眉秀色钟吾友（谓船山），诗画当今无对手。泼墨偶写《东坡图》，坡仙飘洒随吾徒。西江诗派定谁续？欲画涪翁配玉局。学使新渡矍塘来，极言蜀地多清才。张颠仰天忽大笑，坡谷吾皆识其妙。君等慎勿[误]皮毛，谬之千里差厘毫！心境由来即诗境，世上纷纷赏形影。杨侯学诗三折肱，一闻此语深服膺。劝我归家且高卧，下笔先须万卷破。请看苏州与柳州，不着一字得风流。胸中要自有依傍，匪是从人乞花样！酒残帐里梅花香，竹帘暮卷春云光。 五、伊秉绶 伊秉绶（1754—1815），字组似，号墨卿，尹朝栋[即伊恒瓒，乾隆三十四年（1769）三甲第44名进士，官至光禄寺卿]之子。清福建宁化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二甲第14名进士。改刑部主事。嘉庆初出任广东惠州知府，后调江苏扬州知府，精于吏治。历署河库道、盐运使。以父忧去职，不再出仕。工诗古文，究心理学，尤精书法，与船山昆仲为诗交，著有《留春草堂诗钞》七卷。事载《清史稿》卷478《循吏》三《伊秉绶》。 同桂未谷（馥）张船山检讨（问陶）夜访陈笠帆曹长（预）小酌 晚凉同盼雨，疏磬落生烟。忽报月初上，因知人未眠。灯光深竹里，夜气小山前。洗盏留斟酌，闲论《种树篇》。 七夕雨中同洪稚存编修赵味辛舍人（怀玉）澄怀园直庐三首 五人七夕澄怀宿，别绪秋心落水云。薄醉未成慵就枕，乱蝉声杂雨声闻。 蔚蓝天映濯龙低，霁入黄昏日宛 晚迷。未必鱼知庄叟乐，攀荷争戏叶东西（稚存、船山醉后失足落池）。 万荷花气透窗纱，卧看银河一道斜。雨歇虫声鸣到晓，地邻禁篽梦山家。 查小山（有圻）招同张亥白孝廉（问安）船山检讨兄弟游金氏废园四首 羸骖不识翘材馆，尺五荒园屡往还。犹记莺花迷杜曲，依然水竹似江关。鸥飞白点横塘外，蝉噪凉生暮霭间。回首右安门入画，女墙低处一痕山。 池台休问故尚书，不见门填七宝车。画本倪家最萧瑟，吏情嵇氏也粗疏。粉垣绣错滋苔古，红槛欹斜漾水虚。钟漏欲残歌舞散，泥水风月尚徐徐。 秋筠戛玉几声寒，移榻当轩镇日看。赖有故人来醉客，那堪走马去应官。眠溪老树枝犹健，听雨枯荷叶未残。白鹭似知睎客意，相随闲立钓鱼滩。 曩游如梦午阴晴，留得西风万木生。竹叶乍浓人酩酊，芦花初白月空明。每当塞北盘鹰候，辄动淮南访桂情。堪笑年年叨廪禄，买山赊望几时成？ 张莱州船山 峨眉山上仙，谪为宰相系。彩笔星斗芒，宝剑看坊字。可否半沉冥？滑稽本游戏。谢病即鞭鸾，犹疑瓮头醉。（以上均录自《留春草堂诗钞》）。 六、杨芳灿 杨芳灿（1754年1月10日——1816年1月19日）字才叔，号蓉裳，江苏无锡人。乾隆丁酉（42年〈1777〉）拔贡。已亥（乾44年〈1779〉）摄甘肃西河环县，旋补伏羌县。嘉庆二年（1797）升补灵州知州。次年，权平凉知府。以弟揆（1760—1804）任甘肃布政使，例回避，改捐员外郎（明清各部均设员外郎，位在郎中之次）在户部广东司行走。旋命为《清会典》纂修官，继为总纂修。嘉庆九年（1804）其弟揆卒于任，将告归，以书垂成，不准乞假。十一年（1806）灿以京居日贫，又念亲綦切，得心疾，后以葬母归。十三年（1808）主衢州正谊书院、杭州诂经精舍。次年，主关中讲席。十六年（1811）蜀中大吏延修嘉庆《四川通志》，时季弟英灿，题补安县，卒于其弟任所。 积雨柬张船山检讨 积阴塞宇宙，西山失崔嵬。盲风号呼汹，白雨争宣豗。中间更作气，鼓以雌雄雷。岌然海水立，巨浪排过回。朝愁朽柱折，夜听犨墙颓。参军屋漏中，愁颜苦低摧。雨日幸小休，料理丛书堆。诗逋积盈案，纸背生莓苔。最忙张景阳，愁霖句新裁。湿薪燃爆竹，破灶昏烟煤。屠沽有酒食，吾辈甘蒿莱。君昨示我诗，旷代惊奇才。猛炬出犀焰，寒星迸骊胎。我如获至宝、摩挲日千回。近忽秘之箧，扁扃鐍不敢开。恐此然光怪，挐攫蛟龙来！（《芙蓉山馆诗钞》卷7第22页） [百字吟]（即[念奴娇]）八月十四夜，吴谷人先生，张船山招饮，入叠前韵 词坛钜手，数叔庠淹雅，景阳道上。绿酒分曹邀客醉，逸兴一时飞扬。隔座藏钩，交竿舞蔗，鼓摘铜瓦响。狂歌痛饮，九分圆月堪赏。 漫道磨盾飞书，横戈入阵，万里风云想。纵使功名垂竹帛，不抵一杯新酿。钓渚波平，渔舟梦隐，懒破长风浪。黄鸡白日，玲珑且慢催唱。（《芙蓉山馆词钞》卷二，12—13页） 七、李赓芸 李赓芸（1754—1817），字生甫，又字许斋。清江南嘉定（今属上海市郊县）人。系著名学者钱大昕入门弟子。通六书，乾隆55年庚戌（1790）二甲第2名进士出身。官浙江孝丰等县知县，所至有惠政，嘉庆二十年（1815）擢福建按察使，署布政使，逾年实授。生甫操守清廉，坐事被诬，虑为狱吏所辱，遂自经。“方治狱使者至闽，士民上书为赓芸讼冤，感泣祭奠，踵接于门，为建遗爱祠。《清史稿》卷478《循吏》（三）有传。赓芸乃船山至交，唱和至多。 同年张船山吉士（问陶）赠诗奉答 琴鹤风清乏宦囊（尊甫太守公，由邑令起家，累官滇中，家贫甚），人间难觅点金方。《四愁》漫欲追平子，一石偏能守赞皇（相国文端公之封，公曾受先朝赐砚，久而失之，近复归于君）。不诣贵人非独懒，肯交吾辈便为狂。禅房挥麈天晴煖，且喜时光近小阳（时寓松筠禅院）。 欲把交情定韩柳，每从诗酒接余欢。三秋人比黄花瘦，万里家怜蜀道难。荷插刘伶相伯仲，挥毫宋玉可衙官？出山诗好挑灯读（君入都近什），离绪缠绵仔细看。 秋日过张船山庶常（问陶）寓 日日寻君绣佛斋，每听谭往重徘徊。家贫不惜为秦赘，诗好端因号蜀才。五十达官清节在（君自高祖相国而下，曾祖通政使，祖、父皆太守），数枝老圃晚香开。只怜秋漏初添永，乡梦寒衾夜几回？ （庚戌）十一月十九日（12月24日）出都，阮编修（元）、张吉士（问陶）、 陈户部（登泰）张大令（时霖）、朱公子（锡经）、洪明经（坤烜）、王明经（泽）相送广宁门外 再留留不得，相送国门西。杯酒更番饯，诗章次第携。百年存缟纻，千里判云泥。肠断《河梁》咏，遥山日渐低（《船山诗草》卷5《赠同年李许斋（赓芸）》，当作于此时）。 舟中读张亥白孝廉（问安）船山太守（问陶）昆弟诗集感赋 西蜀古多才，于今不数见。二张生相门（遂宁文端公玄孙），诗名起弱冠。仲子我齐年（同年进士），云龙金利断。伯也踪迹疏，鸳湖才一面。二君交不同。臭味实无间。伯子困公车，其罪不在战。匹如鲁之缟，能拒綦卫箭。多年奉母归，马卿久游倦。仲子早通籍，疏狂成拙宦。改官非迁官，但见衙门换（君以检讨为御史，又以回避改吏部郎中，出为郡守。换衙，都中俗语）。拂衣去东莱，贫守资人爨。两君少年时，足迹天下半。伯也更南征，朱崖游汗漫。归侨浣花溪，萱草种庭院。仲子饮大户，被人称醉汉。斗酒诗百篇，世人白眼看。仕隐虽相殊，轩轾未可判。吴蜀数千里，缄书论云雁。望远不闻声，奋飞乏旧翰。人生无百年，泡影石火电。惊心徹琴瑟，兄后而弟先。无子尚有母，春晖迫日旰。仲今攒虎阜，秋坟鼪鼯窜。归殡未有期，何人浇麦饭？浮名数卷诗，魂兮心恋恋。幸得登梨枣，天壤好布散。大山与小山，花鄂而锦段。有此身后名，长夜可旦旦。所欠无行状，丐人作合传。季子识余言，了此一公案。 题《船山诗（集）[草]》后 一别不相见，浮云十五年。酒无贤圣别，诗尚性灵偏。好色难成佛，多才定谪仙。剖符吹剑首，蛇足剧堪怜！ 张莱州（问陶）侨苏州，而居停查郎中（有圻）遘难，作此询之 不独诗仙又酒仙，韦房未敢傲时贤。锦帆弦管三更月，绣甸莺花二月天。渲染王维工粉本（谓王孝廉椒畦），推敲张籍和吟笺（谓张明府莳塘）。后阝成分宅情真厚，短簿祠边寄一廛（谓查郎中小山）。 莫问弹冠与挂冠，衰年宦兴定阑珊。诗同渴骥奔泉水，官似鲇鱼上竹竿。鹤唳风前真可骇，燕巢幕上那能安！袖中东海知存否？袖破留将一勺难。 八、吴锡麒 吴锡麒（1746—1818），字圣征，号谷人，浙江钱塘人。乾隆40年乙未（1775）二甲第29名进士。由编修累官至国子监祭酒。尝主讲扬州安定、乐仪书院。善诗词，尤工骈文，著有《有正味斋集》，被人广为传诵，与船山友善，唱和甚多。 喜查小山移居来吴，把晤新居剧谈往事，赋诗奉赠，并寄张船山莱州二首 闻君暂尔谢朝珂，日下宛鸟 鸾恋正多。忽报乘槎下银汉（小山近得朱三山银槎，故又号槎客），居然泛宅到烟波。宦情岂便输莼菜？豪气真能压薜萝。可惜山林吾负负，穷愁徒惹鬓丝皤。 觚陵回首绎宵边，怅望张星不在天。一笏又传棠树下（船山自文端公以下，三世宦迹，多在山东），三山如拥马蹄前。酬知合慰周公瑾（口宝通财，小山与船山友谊尤挚），度世徒闻葛稚川（船山好《抱朴子》之言）。多少苍生须补救？莫将家火试凡铅！ [乾隆60年乙卯（1795）]闰二月二十八日（4月17日），孙渊如比部，招同毛海客（大瀛）、 张亥白（问安）船山昆季，王铁夫（芑孙）、徐心田（明理）、徐朗斋（嵩）集樱桃传舍， 船山即席为图，并题诗其上，余次其韵 小院樱桃记昔栽（地旧为歌者陈郎所居），先生今日又尊开。飒空风雨惊飞拏，入画江山付点苔。前事不堪因酒说，此花曾折下陛来。一番春絮催离绪，莫认西天雪作堆（时听海客谈征郭尔克事）。 题张亥白孝廉《海天秋泛图》 甘薯龙眼将安求？海南学作东坡游。扶胥渡口挂帆去，射郎山下西风留。归来乞图何王子（椒畦），落笔已得胸中秋。茸茸有树点有叶，簇簇者少界者洲。其东傍岸船早泊，其西接海天欲浮。天将尽处画不了，划开海色当中流。潮来四面风助势，蛟龙与客同清沤。笙钟杂沓鳞甲动，日月晃漾羲娥愁。蓬莱一梦咫尺耳，笑视天地吾犹鸥。即今五年行万里，寒青压橐湿未收。霞梭欲换鲛女锦，云幙尚认仙人楼。桄榔叶铭定能记，王子木杖谁当酬？长安风雨谈不厌，夜起点灯呼子由（谓船山）。 《送穷图》为张船山作 柳车班班，可以登嶅嶆；草船拍拍，可以凌波涛。贫儿村里，久已送渠去，胡为面目黧黑又在风尘遭？罗家老画师，鬼趣胸中鏖。酒肠芒角不可耐，放汝暂出人世相嬉敖。但见蒙头跂足，非四又非六，烟驰雾骋，乱舞风颼颼。可怜昌黎公，首低尻益高。殷勤致祷祝，絮絮还叨叨。张公子对之心郁陶，携来示我轴不韬。邀我题诗，诧鬼抽霸毫。我张素壁上，黑夜惨淡长林号。颠倒逞伎俩，谓我柄可操。我不能软语媚尔曹，尔莫先笑终号口兆 。家无担石蓄，意气偏粗豪。书城饷我致百牢，酒国坐我麾双旄。皎月代华烛，凉风戛仙璈。身披白也宫锦袍。珊瑚竿上钓六鳌。眼前廓廓天地小，笑俯尔辈真猿猱。不用斫度索桃，不用解龙伯绦。尔如跳梁作妖怪，但请试我刲经抉史百炼之神刀。不然捉却好配新刍醪，为粮便供黄父饱，作鲊可解钟馗饕。鬼闻啾啾泣且嗷。书生作计真难挠，不如各择东家西家逃。东家歌舞竞丝竹，西家酒肉腾腥臊。铜山金穴，有日埋蓬蒿。特许我辈结队同翔翱。阴寒飒然过，白日明亭皋，画中但剩墨迹如牛毛。招呼张公子，同过持双螯。墙匡薜荔吹不尽，一卷醉读骚人《骚》。 除夕前一日（即小除夕）船山招集怀人书屋祭诗二首 一年祭汝一年非，且喜朋曹兴不违。酒味半搀吟味入，烛花全杂墨花飞。雅涂垒垒删曾屡，笋束尖尖课岂稀。但肯皈心贾岛佛，何妨今日乞传衣。 墨汁淋漓几斗俱，一生心血早愁枯。有神莫学头相责，此会真成尾毕逋。惭愧归田虚旧约，寻思摘句写新图。馨香只在齑盐里，五十年来一故吾。 哭张船山三首 清夜虚堂共一尊（谓去年三月，在扬会合事），诗留壁上待招魂。苍茫实有平生感，惨淡难寻独往言。科第何情牵我辈？高曾有契逮诸孙（余高祖息山公在文端公幕中，后曾祖□□公，亦与君曾祖孟一，辽东交好，至今五世，不可谓不久矣）。却思斟酌桥边水，鸣咽还应到九原（君寓吴门斟酌桥）。 卅载回翔禁地宽，尽将诗酒去应官。一尘敢谓承明厌，小郡方知保障难。仙佛岂能逃劫数（君喜言仙佛事）？文章此后歇波澜。友朋毕竟关高义，何怪冯生铗难知（故君殁皆赖小山为之经理也）。 将离花又绕栏开，那不离肠断此回？杯里夺将明月去，眼前卷过白云来。一生书籍文姬付（君身后无子，唯有三女未嫁），万里关山老母哀。如此惊才仅中寿，问天何苦更生才！ 九、王芑孙 王芑孙（1755—1818），字念丰，号铁夫、惕甫。清江南长洲人。乾隆53年戊申（1788）在天津召试成举人，官华亭县教谕五年，主讲扬州乐仪书院。有《渊雅堂诗文集》，与船山为好友。 题洪雅存（亮吉）张船山（问陶）祭诗图 我昔甫编初集竟，铭椟藏之醉司命。生平不酒又不肉，祭之莫荐寒江渌。君作此图先一年，携图归卧船山颠。今来示我要题句，三伏火云烧暮天。两君诗力雄且厚，官职声名俱入手。祭之获报直如此，谓诗无灵岂其理？我诗日拙心日劳，穷鬼跳掷钱神嘲。便从两君乞利市，岁晚亦与投枣糕。 张船山（问陶）见示《乞假还山诸集》，辄作二诗奉柬 未能为蜀游，颇好见蜀客。同年张检讨，诗才世没敌。毅然洗万古，破空出奇特。孙吴所著书，不到韩彭臆。我法自孤起，神鬼困膊磔。天龙战天魔，遗却梵天敕。怒雷入其手，仓卒下一击。瞿塘天下险，崖窾献刻画。淋漓墨数行，纸上见崩砉。所恐腕力强，捩转北斗极。海内孙（渊如星衍）与洪（稚存亮吉），睹子尚辟易。吾今妄江河，一笑不自测。 奇于唐比韩，所贵不因循。奇于汉者马，所戒不雅驯。驯者果何说？择义归精醇。飞黄气腾达，驭之九方鄄。然而心已出，在古不相因。天于物最古，自无昨日云。长此青一握，风月时暂新。不尔逞辩聪，努力追飚轮。翻新乍惊愚，久而遂陈陈。吾侪一丘貉，勇进独有君。摩君壁垒熟，复此錞于申。吾终避三舍，君必张一军。 张亥白孝廉（问安）、船山检讨（问陶） 自古奇才必生蜀，船山在今麟一角。侍郎近葺《湖海诗》，写君少作都付之（时余方录船山庚戌以前之作，入兰泉先生所编《湖海诗传》）。阿兄句法学老杜，五言海内亦有数。望中烽火剧三川，短札斜行读黯然（读船山三月出京书，言家口以三川烽火不能归，且往葬父，并迎母来京）。 （法）时帆又出船山所画《续西崖十二诗意册》并题 船山初学画，泼墨快乘酒。醉中时过我，裂纸到窗牖。不意别三年，笔势进之陡。此作《西崖图》，何如石田叟？并闻酒德增，益见诗力厚。惟我转衰残，却似西崖柳。 十、孙星衍 孙星衍（1753—1818），字伯渊，又字渊如，号季逑。清江苏阳湖（今常州）人。乾隆52年丁未（1787）一甲第2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充《三通》馆校理。已酉（乾隆54年〈1789〉）散馆,和珅欲星衍屈节一见，星衍终不欲往，曰：“吾宁得上所改官，不受人惠也”，被改为刑部主事，官至山东督粮道。星衍少工词章，与同里洪亮吉、黄仲则齐名，后为经史文字音韵之学。与船山友善。专著以外，有《孙渊如先生全集》。 次韵答船山翰林，见慰坠车之作 惭愧奔车自坠车，翻劳宾客到门闾。求医幸得千金术，便废应成一代书。物有危机因力尽，命多磨蝎悔名虚。八驺纵有前头路，何似江湖戴笠初。 又答船山翰林 十丈尘中触热驰，何人博得画兼诗？前车好作登车鉴，不在平常醉坠时。 张太守（问陶）为余题半身小影，次韵答之 江湖差喜一尊同，懒听高轩接钜公。曾子不妨生蜀国，步兵原可号江东。频来放棹非缘雪，自欲收帆不问风。后世相知傥相识，莫因名位薄扬雄！ 次韵赠张船山 避俗君能戒独清，浮家我亦学逃名。但令人爱陶元亮，未必途穷阮步兵。中酒好忘经世志，著书聊遣暮年情。长安令仆多才俊，不用牛衣问仲卿。 十一、许宗彦 许宗彦（1768—1818），字积卿，一字固卿，又字周生。清浙江德清人。嘉庆四年已未（1799）三甲第11名进士。授兵部主事，就官两月告归。有《鉴止水斋集》。 题张太守船山（问陶）《船山诗草》 光芒煜燿腾户庭，灵风肃肃几上生。一编突兀《船山草》，使我夜半心魂惊。船山吾未识，船山论诗吾不凭。诵到船山佳绝处，廿年惆怅空闻名。一代诗才指可屈，黎黄孙洪皆杰出。笔底寻常迥万牛，眼中往往无前哲。如君真足与之敌，丈夫磊落写胸臆。那屑旁人说诗律！宝玉何须苦琢磨，明珠自是生圆洁。可中亭事亦足传，暗斗蛾眉意奇绝。可怜诗人就黄壤。花草三生气纡郁。万里神光何处寻？要离冢畔团圆月。 十二、赵怀玉 赵怀玉（1747—1823），字亿孙，号味辛、收庵。清江苏武进（今常州市）人。乾隆45年庚子（1780）举人。官山东青州府海防同知，署登州知府。工诗古文，与船山友善，有《亦有生斋集》行世。味辛以内阁中书身份，参加了《四库全书》的工作。 伍尧庶子（法式善）四十生子，先期梦人折桂授之，名曰桂馨。张检讨（问陶）夫人林（颀）写《图》纪瑞，检讨赋诗。王孝廉（芑孙）作《记》，其配曹（贞秀）书。叶吉士（绍楏）与配陈（长生）联句缀其后，为书三绝句 燕山先茁一枝芳，占梦悬知男子祥。特为征兰破陈例，国香应不及天香。 风味空怜姜性殊，生儿我更后商瞿。不知他日苍筤竹（儿子名阿震），得附仙岩圭木无？ 渲染精能波磔妍，绿窗佳话一时传。山妻但解齑盐事，也羡闺中翰墨缘。 次韵题张检讨（问陶）青棠客舍 历尽山巅与水涯，青棠树底又为家。客能放大多如晋，诗带悲凉每韵巴。闲傍绿阴书可读，闷消白日酒频赊。炎风看到秋风里，难得长开是此花。 八月十四日，招戴吉士（殿泗），方员外（体），薛舍人（玉堂），童孝廉（赓阳），张检讨（问陶），邵进士（葆祺）为度秋初集 阖阖风前酒泻瓯（是日秋分），居然人继竹林游。当头恰喜初圆月，偻指还惊过半秋。苛礼尽删容尔汝，醉乡自大失公侯。请从隗始成佳会，拌到销寒更典裘。 为张大令（若采）题张检讨（问陶）所画橐驼 写出明驼兆远纵，僧繇画别有心胸。子卿台畔人怀古，取酒还应发一封。 也共盐车嗟久困，看驮石炭不曾闲。输他千里尘高处，风脚长驱过玉关。 销寒第三集，吴庶子（锡麒）席上，咏张检讨（问陶）所藏方泰交《葛稚川移家图》 稚川先生百无竞，不羡封侯愿求令。非欲为荣以有丹，丹成老可祈长命。遂将子侄赴广州，广州刺史遮道留。洞天第七眼前是，著书暇即容优游。移家当属此时事，谁写丹青传后世？曾闻盛懋作两图，一往一行都匠意。兹图笔力亦秀娟，月泉款署康熙年。几簏琴书杂鸡犬，一门眷属皆神仙。羽盖飘扬风女弱 女弱，鹿车人共征途杳。漫夸照乘有明珠，玉树丹光争月皎。男儿性命枉末流，宏农术毙山宗谋。先生独超尘壒外，下视豺虎同蚍蜉。张君学道爱《抱朴》，尺幅高悬见私淑。嗟予坐受八口累，索米饥常效臣朔。云烟富贵有若无，但未脱屣轻妻孥。罗浮地远恐难索，大涤华阳商卜筑。 题张太守（问陶）遗诗 痛饮常同燕市歌，惊心元伯遽鸾讹。性灵自是超流辈，终卷惟嫌近体多。 后先宦辄与君邻（予历官青登，君守莱郡），乞养曾输勇退身。到底望云迷蜀道，虎邱花月送诗人。 十三、石韫玉 石韫玉（1756—1837），字执如，号琢堂，其居名“独学庐”。乾隆庚戌（1790）一甲一名进士，授修撰。乾隆57年至59年（1792—1794）为湖南学政，官至山东按察使。嘉庆三年（1798）底一度出守川中，任重庆知府，佐勒保军幕，献坚壁清野及守砦之计，以镇压川陕楚教民和农民起义。与船山交深。 简船山吉士 风雅西川士，冲怀万物含。苦吟花共瘦，慧性佛同龛。妙墨中郎并，清才小宋参。近来诗益富，投赠满东南。 船山以诗见遗，奉答四绝 遂宁太史以诗鸣，小草何嫌换旧名。试看峨眉山下水，出山不减在山清（船山释褐后，诗曰《出山小草》）。 静掩荆关镇日眠，偏能踏月去朝天。醉中骑马长安市，错被人呼李谪仙。 冰雪聪明铁石心，诗名远播到鸡林。太平黼黻将谁属？司马高文冠古今。 言佛言仙不碍儒，眼中人物似君无。更闻一语堪千古，科第功名是两途（船山有：“不知科第是功名”之句）。 送同年张船山吉士乞假归蜀 怀贤惜别不胜情，草草离筵饯子行。拔帜同登真幸事，著书自乐岂求名！文章命达千人见，君父恩深一第荣。报答圣朝从此始，莫将诗酒误平生！ 灯下读同年张检讨《船山诗集[草]后》 一番开卷一番新，活色生香十指春。天地有情成世界，山川间气得才人。早知青史归迁手，愿聚黄金铸岛身。《风》《雅》性灵忠孝旨，由来狂简道能亲。 题张船山画《钟馗送子图》 终南进士名钟馗，腰间长剑光陆离。平生报国志不遂，死作鬼雄亦振奇。鱼须文竹手中持，所愿朝觐登天墀。扫除鬼魅清六合，务令百族无疮痍。莱州太守神仙姿，作诗上与青莲期。出其余技托绘事，神妙至与造化师。偶成此《图》自游戏，英姿奕奕生须眉。吞魔食鬼是素愿，背负婴儿将何之？於戏！积善人家有余庆，代天付与麒麟儿。 题张船山《补梅书屋卷》 张郎示我《补梅图》，水墨萧疏近世无。谁可与花作知己？孟襄阳外只林逋。 初夏偕寿庭、船山同游法源寺，船山见和，迭韵和之 剑南诗笔健凌霞，尺一银笺醉墨斜。事到彼家皆嚼蜡，道存我相尚蒸沙。僧非粲可谈锋懒，客是羊河藻思夸。谁说维摩忘结习？偶然微笑也拈花。 九日和船山检讨 城中风雨为催诗，欲醉茱萸已后期。凉水年华松并老，傲霜心事菊先知。结庐可惜陶公远，落木仍同宋玉悲。临水登山归去晚，萧萧短发不胜吹。 喜同年张船山卜居吴门 释褐升朝二十春，与君众里最相亲。暂游吴市花惊目，并坐萧斋酒入唇。醉对鸡豚呼佛子，狂将奴仆命骚人。梦中忽有神来告，决计辞官作逸民。 悼船山同年三首 灵运生天竟我先，空传诗卷五千篇。世间缘尽应分手，地下才多熟比肩？肆志英雄都纵酒，慧心文字总通禅。清谈从此无人会，每拊流波辄泫然。 才似张衡信绝伦，即论为政亦超尘。幽兰竟作当门草，老桂终成抱火薪。直道不容宁晦拙，急流能退已如神。君恩祖德皆难负，何苦脂韦误四民。 与君离合太无端，坐看荣枯到盖棺。八口零丁归未得，一官落拓弃非难。中郎有女终谁适？伯道无儿死更安。今日寝门将卒哭，此生何地再追欢？！ 题船山遗墨 剑外张郎绝世才，一朝御辨出尘埃。即看鼠啮枯藤意，想见悬崖撒手来。 翌日同往祭船山太守，赋诗述事和少武 入春常苦雨，新霁到云房。令节逢花诞，禅机问石霜。寻诗同倚杖，待月更巡廊。明日同移棹，情因感旧伤。 追和船山太守《惜马图》诗 朱门不讶千金市，青海曾经百战来。敢从识途夸老大，空叫伏枥叹虺阝贵。韩庐亦有神仙分，黔卫都成令仆才。嗟尔数奇空自负，无人收骨到燕台！ 十四、李鼎元 李鼎元（1751—1814），字和叔，一字味堂，号墨庄，清四川罗江县人。乾隆35年（1770）举人，43年戊戌（1778）三甲第1名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已亥（1779）散馆，授兵部主事。嘉庆四年（1799）以内阁中书册封琉球副使。还，著《使琉球记》6卷。升宗人府主事，官兵部主事，有《师竹斋集》。墨庄与船山有交往唱和诗作。 怀人卅首之一：张船山及亥白 船山阮籍流，天才自雄放。脱略同辈中，别具清狂状。洛下有机云，名公敛手让。麻衣匹马归，嗒然我心丧（张船山检讨及孝廉亥白）。 题张船山画山水 巅张每作画，思必超物外。画从诗中生，那复著小壒。画山不画峰，画水不画濑。峰濑岂不好，落笔防其太。但取己胸臆，坐与万象会。谢尽皮与毛，手笔所以太，我敢托画禅。祗自抒诗籁。把臂峨眉颠，举酒苍雪酹。 题船山画 客从青山来，青山不知处。秋猿只一声，万里踏云去。 王述庵少司寇（昶），因张船山索余诗集，却呈 生不识要津，居贫乐自足。文章况小技，敢用惊世俗。船山朝入门，目光动流烛。翻箧搜我诗，入手不暇读。欢言侍郎至，文坛老颇牧。百战少降垒，只为此公伏。千里奔国丧，十年淡荣禄。声光为景星，足音是空谷。藉藉道君诗，得陇复望蜀。知己独斯人，我辈当痛哭。闻言心暗惊，信否转难卜。回忆数载前，谒翁清厂曲。五至艰一遇，龙门峻如筑。废食自思过，羞将只字渎。昔何拒之严？今何闻之淑！整冠试往探，阍怒又属触。恍然悟前疑，扫门非古独。嗟予有两膝，私室未曾没。今日床下拜，祗候不嫌辱。爱名情最痴，多言谤仍速。岂不投时好，思之已烂熟！ 十五、张怀溎 张怀溎，字玉溪，清四川汉州（广汉市）人，乾隆59年（1794）举人。与其父邦伸，兄怀泗，弟怀溥，并有诗名。曾官直隶宁晋县知县。 题张船山（问陶）《南台寺饮酒图》为彭田桥（蕙支）作 有酒不浇刘伶坟上土，却来南台寺中醺佛祖。船山太史酒户宽，泼墨淋漓动环堵。墙头万个青琅王干，高台六月生虚寒。酒杯在手诗在口，当头赤日如金盘。走向禅门为破戒，公然不怕释迦怪。翻疑过去生中负此一杯酒，今来一赏前生债。田桥在右船山左，老树压屋浓云裹。须知此事定千秋，可惜当时竟无我。昨日之日去不回，明日之日犹未来。今朝有酒且当醉，对酒不饮何为哉？我昔赴都别彭子，今又还家别太史。长叹人生会合难，图中图外二子俱在此。 （ 二零零八年十月） 参考文献： 一、十五诗家之诗文别集，清刻本。 二、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全四册），凤凰出版社2004年出版。 三、胡传淮著《张问陶年谱》（修订本），巴蜀书社2005年出版。 原载：惠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