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焕彰耕耘童诗已相当多的时日,他曾表示,自己大约从1973年开始为儿童写诗。掐指而算,他为儿童写诗也将近40个年头,从1976年第一本童诗《童年的梦》至今,已出版的诗集二十多册,质量均赡。 2003年,他带领着一群诗的爱好者,成立“行动读诗会”,分享自己的创作经验,亦从中撷取养分寻找灵感。从孤独的童诗诗人,摇身转为弯腰插秧的农夫,把自己所学所懂转化成肥料,用心灌溉,冀望秧秧稻苗,成为台湾童诗作家的新力量;除此,并组织“林家诗社”,于2006年出版《林家诗丛》(首本为《森,林的家》),再再展露其丰沛活动力,虽已年过古稀,但对诗的热忱丝毫不减,反而积极推动诗的阅读与写作运动,精神令人感佩。 林焕彰的童诗大致以生活为题,配合有趣的意象与语言文字,总让人莞尔。从他的作品中,可感受到他“用力”地玩童诗,而且不亦乐乎。无染的童心,透过童诗表现得淋漓尽致;有趣的是,随着年龄的增加,留下的岁月皱纹,反倒让他的作品愈来愈有味道。我归纳出他的童诗有几项特色。第一、喜爱以生活为题,尤其是大自然。第二、作品轻松有趣,意象精彩。第三、用字简单且声韵富饶,读起来琅琅上口。这些特色是林焕彰童诗的调味料,总使读者吮指回味,念念不忘。 特邀主持人:林文宝(台湾) 林焕彰在童诗领域的探索显然是不遗余力的;而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每一种别具风格的探索和尝试,总能引起我们情不自禁的赞叹。他取来一个平常的意象,就能让它变得神采飞扬;他把诗的形式码齐了又推散,收紧了又松开,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扣中我们的心扉。有的时候,我们很难相信,他的那些灵巧的、朴拙的、优雅的、絮叨的、活泼的、安静的、温暖的、冷峻的、丰润的乃至枯瘦的诗,都是从同一支笔下绽放出来的美丽的花朵。 很少有一位童诗作家能够静静地坐拥这样一座缤纷的诗的花园。所以说,林焕彰是一位珍贵的童诗作家。 林焕彰的儿童诗有一种自然天成的童趣。它不是简单的童年心理和情绪的再现,而是把独属于童年的思想、想象和精神之美,与一首诗的美完好地结合在一起。他喜欢选择自然界和人间的小生物作为吟咏的对象,他笔下的小动物往往透着一种轻轻巧巧的情思。比如《鹭鸶》一首,“喜欢白衣服”的鹭鸶的形象既被作了恰切的拟人,又仍然十分符合它原本的物性,诗歌意象散发着乡间田园生活的恬静气息。而《图书馆附近的小麻雀》则多了一丝俏皮的调笑和幽默的嘲讽。这种轻巧的诗意也体现在诗人以普通的生活意象为题材的诗作中。在《旧布鞋》里,那个伸出旧布鞋的破洞偷觊外面世界的大脚趾头,代表着一个孩子观看世界的清新视角,而“爷爷奶奶经常帮我洗”的旧布鞋的意象,还包含着温暖质朴的生活情感内容。我们读《影子》这样的诗,会从诗歌的意象和它简洁、整齐的韵律里,读出一个孩子天真的游戏心情,而这首诗的形式本身不也成全了一次完美的语言游戏吗?读一读《公鸡生蛋》《鸽子学飞》《咪咪猫》《晒谷场上的小麻雀》这些诗歌,我们会叹服于作家从最平常的意象和语言里“随手”编织童年诗意的本领。 很奇怪,在林焕彰的笔下,组成一首诗的文字可以变得如此服帖,又如此不同寻常、韵味十足。请看《鸽子学飞》: 鸽子学飞,/鸽子鸽子喜欢飞。/鸽子学飞,/鸽子鸽子喜欢绕着圈圈飞。//鸽子鸽子喜欢飞,/鸽子的家住在屋顶上,/鸽子鸽子喜欢绕着自己的家,/飞飞飞,飞飞飞…… 词语、句型的不断重复非但没有减损诗的情味,反而生动地传达出了鸽子盘旋学飞的动作感觉,其间还夹着一份家的安详和温暖。诗歌《小麻雀》和《晒谷场上的小麻雀》,用那么口语化的句子来写诗,在看似随意的“说话”中,我们仿佛亲见了麻雀们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小身影,有一种快乐的温暖在我们心里荡漾开来:一点两点三四点/小麻雀在晒谷场上/是不用排队的/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头也不用停的/上下点一点/点点点,点点点//小麻雀吃饱了谷子/飞到附近的电线上/一点两点三四点五六点/排得很整齐/是在清点鸟数吧/1 2 3 4 5 6 7 8 9 10/麻雀妈妈说/啊!真好,一只都没少(《晒谷场上的小麻雀》)。而像《花和蝴蝶》《小狗》《不是也是》这样的诗歌,则让我们体味到了语言在舒展优雅的盘桓回绕间所传达出的悠扬婉转的诗意。 谈起自己在儿童诗创作中的语言运用,林焕彰曾经自称是“语言的贫户”。他解释说:“我所谓的‘语言的贫户’,意指我写诗所使用的文字不多,字字都是‘浅白的’口语化的日常用语,没有繁复、艰深的语汇;不过,我有自觉地在努力透过自我对创作理念的坚持,让浅白的文字也能做到丰富现代诗学以及现代的儿童文学。”读他的儿童诗作品,我们对此会有真切的感受。 林焕彰对诗的格律了然于胸,他的许多诗歌都有着漂亮的形式美感;但他的许多童诗却又有意放弃了节律的谨严整饬。通过取消格律的限制,或者说通过改变诗的格律可能,一种特殊的情感得到了特殊的表达。《在岸上的那条鱼》以独白式的语体,在一种近于黑色幽默的氛围中,传达出一个诗人眼中属于一条鱼的悲伤与愤慨;《种树》和《在心里种一棵树》,同样是用并不那么整齐的口语表达,来书写孩子和诗人心中对树以及树所代表的自然的亲近与爱意。《蜻蜓》和《小猫走路没有声音》两首诗,同时运用了回环往复的诗行设计。前者在相对清静的氛围里由静写到动,把蜻蜓点出的水波比作池塘的笑靥,又以“受惊”来解释蜻蜓的一对大眼睛,比喻和拟人都用得十分新鲜。后者则有意采用朴拙的重叠语式,反复解释“小猫走路没有声音”的原因,每一次诗行的增加,也是诗歌情感浓度的增加,而这渐次增强的情感又始终被规束在小猫“轻轻的”脚步声里。阅读全诗,我们也会忍不住为了小猫和妈妈之间这份“爱惜”的深情而屏息凝神。因此,如果我们读得缓慢而又仔细,一定会注意到,在这些形式、语言都十分素朴的诗歌里,有那么一种令人为之震颤的情感的力量,在一下一下,撞击着我们的心灵。它是从诗人心中流出来的,对于自然、对于世界、对于生命的真挚深情。 如果说林焕彰的儿童诗展示了一个儿童文学体裁所拥有的丰富的艺术可能,那么贯穿在这些艺术可能之间的,正是这样一份执著的深情。而他本人对于儿童诗艺术创新的执著和顽强,也令人印象深刻。他曾经这样说过:“我一直在努力思考:如何写出‘新的东西’。‘新’的意义在于有别于‘过去’。我一直有一种自觉:要求自己写出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模仿别人,也不能重复自已。如有相同题材的出现,也是因为有新的发现、新的想法、新的表现方式,要写出新的东西。”也许,正是这样一种执著,他最终以自己的创作,为儿童诗带来了一种又一种新的艺术可能。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16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16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