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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路擅长讲故事。平时坐在一起，他就那么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能把一件极无趣的日常小事渲染铺排，说得曲折跌宕，栩栩如生，于是大家奉送他一雅号：此人名曰张虚构。张之路也是个写作上的多面手，小说、童话、散文、电影剧本、理论……十八般武艺，样样了得，在每个门类都能拿奖拿到手软。但他盛名之下依旧敢于在艺术上“铤而走险”，不在乎试验失败伤及“羽毛”。并且坐冷板凳坐得甘之如饴——2005年，他发现中国还没有一部少儿电影史，作为中影少儿电影编剧，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写这部史，年底，他拿出了一部厚实的《中国少年儿童电影史论》，这就是张之路的“韧劲”和“狠劲”。如今，他潜心三年之后，又捧出了《千雯之舞》这部“奇书”。在这部书里，我们能听到他血管里的血嘶嘶燃烧的声音，就如同他还是初登文坛的热血青年。 李东华：很多人看过《千雯之舞》后，都觉得这是一部“奇”书，因为它的主角是“汉字”，您是怎么想到写这样一部书的？ 张之路：2007年8月，我在深圳讲课。课余在一个茶馆喝茶，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汉字是有生命的，应该让汉字“活动”起来。这个“活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拟人化，动动身体说我是什么笔画组成的。我想象的“活动”指的是这些汉字应该有血有肉，有性格、有命运、有故事，关键是他们要有灵魂！我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比如汉字的反犬、单立人等偏旁。他们组成了那么多字，这些字都有着共同特征，我想象他们如果振臂一呼就会有许多相同偏旁的汉字集合在他们的周围……旌旗招展、喊声震天，漫山遍野的汉字就像军队一样为一个正义的目的、崇高的使命集结、行军、战斗……我当时心情很激动，我想把他们写出来，写成一个文学作品，当时脑子里还出现了一个名字：蚂蚁奇兵！ 三年多的时间里，我脑子里始终在想着这件事，不断地翻书，不断地记笔记，不断地思索。这就是幻想小说“千雯之舞”的开始。三年多过去了，作品完成了。回头想想当时为什么激动，是哪一点？那个让我激动的点表达了没有？难道想的就是那一个“场面”，至于激动吗？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我安慰自己说：可能就是“灵魂的召唤吧”！ 李东华：许多看了这部书的评论家都认为这部作品的写作有相当的难度，能说说在写这部书时遇到的困难吗？ 张之路：我不愿意模仿别人，也不愿意模仿自己，我喜欢新奇！这是一个有难度的作品，但也是一个让我保持写作激情的作品。我很喜欢这种对自己的挑战。我要写一个别人没有写过的东西。写作过程中当然遇到了很多困难，总体构思、人物设置、细节选择、人物与事件的接榫呼应等等就先不说了。 写这本书的时候有三个地方我一直在思考，也可以说是一种纠结或矛盾。第一是幻想与现实的矛盾。文字世界到底写到什么程度？后来决定，“人是大自然中的生灵，字就是书的生灵，人为什么要写字，其实，字就是人的生灵啊”！人的世界有什么，字的世界里就有什么。第二是文学层面的故事与文字知识的矛盾。最后决定，文字知识如果形成“硬块”影响故事发展的时候，故事第一。在文学层面表达流畅、传神、引人，加上这本书本身就是以字为主人公的小说，“知识”也就自然地传递了。第三是读者对象，给成人读者还是给儿童读者写的矛盾。最后安慰自己，好的作品，老少皆宜，往好了追求就是了。所以当2011年北京图书定货会上几位专家荐书的时候说到：这本书无论对儿童还是对成人都是值得推荐的，并被评为2011年最值得期待的十本书之一。我感到很欣慰！这本书里没有一个儿童当主人公，而且还讲述了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这与我们以往的儿童文学是不一样的，但在我的心目中少年儿童依然是我这本书的对象读者。因此我没有刻意地为哪个年龄段去写。但是我认为哪个年龄段的读者都会从中感受到一些有意思和有意义的东西。 李东华：这部作品充满了非凡的想象力。当下在青少年的成长过程中普遍缺失对想象力的培养，您有什么要对读者说的吗？ 张之路：我以为想象力有个人的才华，但想象力也不完全是天生的，它需要培养，需要永不满足的思索和写作时间，它甚至需要“挣扎”。写作要给自己定个高标准，自己给自己出了难题，解决了难题是水平、是创造。给自己出了容易的题，解决了，不过是平庸的甚至是跟风的作品。有时候你以为你的构思很不错，但想了些时候，一个更好的构想或者细节出现的时候，你就会庆幸地感叹道，啊！幸亏我又往前想了一步。想象力的思索和表达还需要“见多识广”，了解时代，熟悉“行情”，知道什么是前沿的，什么是落伍的。我写作的时候经常感到我的状态是“困兽犹斗”。 李东华：有些评论说您的这部小说“横空出世”、“石破天惊”，认为这本书让承载中国文化的汉字获得了独立的生命。把汉字的历史、汉字的命运、汉字背后的传统文化信息交融进一个可以触摸的、有质感的故事之中，是一部难得的文化小说，对这一点你有什么感想吗？ 张之路：这样的表扬我有点“接不住”，我只是认为我在这个方面做了一个试探，走出了第一步。 每个汉字就是一幅画、一座建筑、一个乐段。我要说，每个汉字更是一个灵魂，一个生命。我要写一个这样的文学作品，写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汉字是我们中华文化的血脉，它是我们文化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与我们精神世界生死与共的生灵。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就想把这个有关汉字的冲动写成一本书。它的文化方面的意义我在刚刚开始创作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认识到。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有意义而且有意思的作品。在此之前有没有人想过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作品。而广大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却需要这样一部作品。我也是怀着这样的感情和敬畏开始了这部书的写作。 汉字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结晶，文化靠文字记录、传播与传承，是我们根脉之所系的精神家园。一个有根的民族必然尊重自己的文字、母语与文化。然而当下，当我们疾步前行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在我们匆匆忙忙行走的时候，我们丢掉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其中就有我们的汉字。我们丢掉的其实是我们安生立命的中国文化。在“便捷”地想得到更多物质财富的时候，我们的精神家园也“便捷”地被荒芜了、冷漠了！我希望通过这部小说，重新唤起人们尤其是青少年对汉字的形体和灵魂深刻的认识与由衷热爱，对中国文化产生深深的敬畏与情感。同时我也想通过这部小说，表达中国传统文化中我们应当坚守的，正义、正直、悲天悯人的情怀，忠贞不渝的爱情，见义勇为的侠肝义胆，诚实守信、惩恶扬善、舍生取义的人生追求…… 李东华：您曾经说过，要写“有意思”同时又“有意义”的书，那么在您眼中，您是怎么理解“有意思”和“有意义”的？ 张之路：我以为“有意思”和“有意义”是评价一部作品时很通俗也很上口的说法，所以我就经常这样说。我在写作《千雯之舞》的时候就是按照这个思路追求的。先谈“有意思”。看完这本书之后，许多评论家在表述这本书归类的时候说：这是一本科幻小说、幻想小说、穿越小说、历史小说、战争小说、官场小说、爱情小说、成长小说……我承认这些因素在《千雯之舞》里都有。这些因素让各个层面的读者读起来都会很感兴趣，大家会从不同的角度各取所需，也就是说很“有意思”。我一直以为“有意思”并不是单纯的娱乐，更不是浅薄，它也会引起读者的玩味、思考和感慨。比如我们都看过的动画片《猫和老鼠》《鼹鼠的故事》等。能做到“有意思”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意思”需要作者的智慧和对文化积淀后的思考，直抵人心的表达更需要艺术功力。而“有意义”是在“有意思”的情况下赋予作品更加人文化的思想内涵。他会让读者看完作品后，不是哭也不是笑，而是掩卷沉思。优秀作品往往让人觉得很有味道，但是表达了什么主题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出来。这些作品的内涵是丰富和复杂的，往往可以从几个层次上解读。这些书从表面上往往看不出什么“教育功能”，但是它对人的成长和影响却能起到很大的潜移默化的作用。 李东华：要实现自身对儿童文学创作的较高预期，您觉得一个站在起点上的年轻作家要做何储备？ 张之路：我曾经在《珍惜才情》的文章里感慨，能成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是幸福，也是机缘。 现在年轻的儿童作家也是如此。我们从事儿童文学创作，是因为我们的热爱，也是因为我们的才情。我想说，我们的精力有限、时间有限、生命有限，更重要的是我们从事着为那些幼小心灵“讲故事”的工作。我们要珍惜我们的才情。 儿童文学创作的跟风所形成品种单一的现象是令人担心的。这种情况除了使得优秀的作品、创新的作品难以诞生之外，它还使得许多有志于儿童文学创作的富有才情的青年作家消磨了自己的个性，艺术感觉变得迟钝，最后成为一个“工业化”写作机器上的齿轮。 作为一个作家，尤其是主要为儿童写作的作家，更应该视野开阔，除了对儿童的热爱和责任之外，对社会的关注，对大文化的关注，对其他学科的关注都是必要的。 现在的孩子生活是单调的，除了学校就是家庭。儿童文学更应该起到开阔眼界、打开精神视野的作用，因此除了校园和家庭现实层面的描述，我们要展开想象，写一写更辽阔的、内容和形式都更加丰富的作品。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4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2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