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沈丹虹”、“沈向阳”、“沈牧歌”……赵玫的《漫随流水》写一个女人变色龙式的“易名术”。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人 太熟悉沈萧的“易名术”了。类似于“沈丹虹”、“沈向阳”的,“卫东”、“文革”、“卫彪”、“卫红”们沉潜在历史的深处。辛酸、痛楚、苦难,或者根本就是一场个人沦为提线木偶的“闹”加“悲”的荒诞剧。干脆说,就这些名字也应该成为一个过去时代别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阅读这部小说,你很快发现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北上”、“吴耘”、“永隆”、“洛水”、“何英雄”、“苏若木”……如飞驶的列车从她的生命中过客一样掠过,而且这些男人差不多不得好死,不得善了,或者杳不知所终。但如果你抱着一个女人和N个男人的N种“色”生活的窥视欲读这部小说,我不知道可以多大程度上满足你的“性”趣。《漫随流水》用这么大一部书写一个女人晦暗和绚烂、迷失和回归。一个疯狂的时代,“与汝偕疯”的男人和女人们,“我没有罪,我只是身不由己”。她的所有来处都被她否认了。文革中她摈弃了有着特务嫌疑的外祖母,回城后她又遮掩上山下乡的那段婚姻,新时期她又想抹杀文革中曾经辉煌的业绩,进而否认她与左翼者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当这个时代成为过去,生命如此苍凉,但谁能唱苍凉的挽歌?于是,赵玫只能让她赤裸裸人性最晦暗的部分,妄图抵达生命最绚烂的境地,让她彻底迷失本性,却在冀望白纸一样的归路。在“零度”、“距离”、“冷静”把作家逼到暗角而遁形的今天,赵玫简而直地质问“是谁让女人的人生变得晦暗”?赵玫不只是在为一个“坏女人”鸣冤叫屈,她说“这是一代人的历史”。 如果我们承认存在一个1949年前的“革命时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1949年之后称为“后革命时代”?新时期文学起源于对“文革”的控诉和质疑的“伤痕”和“反思”,从此对这个时代的回望就没有停止过。远的不说,这些年重要的长篇小说《兄弟》、《圣天门口》、《受活》、《生死疲劳》、《赤脚医生万泉和》、《致一九七五》、《启蒙时代》、《河岸》……“文革”被我们以各种方式叙述。因此,我们有理由关注“文革”已经怎样被文学叙述?将会怎样被文学叙述? 《漫随流水》是“后革命时代”的教科书和女性志。此革命时代,已然不是《青春之歌》的彼革命时代。那些如花朵一样的青春期,有一点任性、有一点感伤、有一点自怜、有一点机智、有一点放纵、有一点奋不顾身飞蛾扑火。《漫随流水》中这些后革命时代的孩子们,和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乃至寻根文学和新写实文学中那些早熟、思想、世故的红小兵、红卫兵、知青比较起来,同属于一个隐约的代际。《漫随流水》追问:这个女人从哪里来?《漫随流水》从“血统”切入时代的“伤口”。经历过“文革”,且预予“混蛋”身份的人都应该无法忘怀这梦魇式的创伤记忆。这个女人从哪里来?在一个不能暧昧的时代,一个暧昧的人。 我们的话题还可以再稍微扯开一点,我曾经在谈论里程的《穿旗袍的姨妈》时说,面对“文革”,这个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精神事件,文学是如何叙述并建构着历史,并参与到我们民族的精神建构的?值得关注的是,这些年影像和网络改变和重新型塑中国人的意义世界。“文革”这个精神事件也被安放在大众消费的生产流水线。我们俨然进入了“图盛字衰”的时代。影像成为我们建构历史的方式,但关于“文革”,我们的电影往往给我们提供一个幻觉的世界。韩琛在讨论以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张杨的《向日葵》等1960-1970年代的童年与少年、1970-1980年代的青春和成长的怀旧电影系列的时候,认为这些电影“在一种自我耗散性的历史叙事里,一种‘审美性’的历史代替了‘本真性’的历史,一种‘无深度’的冥想代替了对于历史规律的沉思”,(韩琛:《后革命时代的失忆与记忆》)陷入后现代病的怀旧和过敏。在一个“伤痕翻做玫瑰花”的时代,文学、艺术应该有他们的担当,仅有“伤痕文学”这个新时期文学的起点是不够的。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9-08-12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9-08-1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