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潮》和《大漩涡》是作家邓鸣“时代三部曲”中的后两部。虽为同一系列,这两部作品在思想内容和艺术方法上却有迥然不同的风貌。而它们各自的长处和不足,又是当今两种不同类型小说创作内在矛盾的集中体现,从而使这两部小说成为小说创作两难处境难得的艺术标本。 从思想内容上看,《大海潮》着眼于重大现实社会矛盾,从一个风光旖旎具有两千年文化积淀的历史名城,在改革热潮中由于一次行政变更所引发的种种社会矛盾入手,展现了个别官员为个人政绩撤地设市、易地建市从而与一大批心系百姓的领导干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间复杂而激烈的斗争。《大漩涡》则偏重于对人性深度的开掘,以一个漂亮女性为中心,通过围绕着她的形形色色的男人的明争暗斗,力图揭示人性深处的幽暗。前者以体民情、抒民意为己任,不仅具有题材和社会影响力的明显优势,而且其大义凛然的价值取向也令人称道。而后者在题材上虽然具有揭示人性深度的可能,但一般说来,为了凸现人性,作家往往淡化人物的政治社会属性,突出人物的自然属性。而实际上,离开了人的社会属性,所谓人性就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大漩涡》中,美貌成了娇凤惟一的属性,凭借美貌她不仅可以征服形形色色的男人,而且可以无师自通、不学就会,随心所欲地进入任何一个社会行业。出身贫寒不怕,身陷泥淖也不怕,甚至沾染了某些恶习都不怕,只要她心存善良,只要她还留有一丝纯真,都能够获得读者的审美同情。但在娇凤身上看不到这些,她只追求物质。因此她不可能获得读者的关注,这样一个女人,她跟了新潮或跟了卢先生又有什么区别呢?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并不在意依附于哪个男人,她只关心哪个男人能给她提供优裕的物质生活。围绕着娇凤的那些男人虽然具有不同的社会身份、年龄层次,但在一个既无修养又无教养、曾经的坐台小姐面前,统统被勾起原始欲望,尽管表现形式不同,或狂野粗鲁,或痴情压抑,或心向往之,或半推半就,归根结底都是性欲望。所以,一旦把人性从其社会性中剥离出去,往往不能挖掘人性深度,而只能从人性的表层掠过。不加节制的物欲和性欲是都市生活的大漩涡,会吞噬很多人,这样的道理有点太浅显了。 从艺术表现上看则又是别一番景象。《大海潮》由于以重大社会事件为中心,头绪繁复、人物众多。作家不得不把大量的笔墨用于人物和事件的介绍和交代。作家写得吃力,读者看得也吃力。在开卷不到20页的篇幅中就出现了20多个人物。而撤地设市、易地建市之中的利益纠葛也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搞清楚的。这种介绍、交代性的文字极大地妨碍了艺术氛围的营造。而相比之下,《大漩涡》人物、事件都相对单纯,作家有可能游刃有余地采用各种艺术方法进行事件叙述和人物塑造,从可读性上就远远高于《大海潮》。《大漩涡》由于明确地区分了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极大可能地突破了第一人称叙述的局限,从而使得人物命运有始有终,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尽管掩卷之后会产生一些与作者不尽相同的看法,但在阅读过程中还是会被人物命运的发展所吸引。 这就是当前小说创作的两难处境:在选择重大社会历史事件为题材时,题材本身的重量往往会在无形中驾驭写作,从而使作者对事件的关心超过对人物性格、命运的关心,在不自觉中背离小说的本性;而在关注人物性格命运的题材中,作者又往往自觉不自觉地强调自己个人对人物的主观理解和认识,忽略了社会环境和历史背景对人物性格和命运的重大影响。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极大地影响小说的思想深度和艺术表现力。由此看来,恩格斯对戏剧的要求:“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同莎士比亚剧作的情节的生动性和丰富性的完美的融合”,对当今的小说创作依然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从这两部长篇小说来看,邓鸣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作家。他不仅有多方面的生活积累,而且了解掌握多种艺术表现方式。从介绍中又得知,邓鸣还是个多产的作家。这就不禁令人有些担心,因为多产有时会对良好的艺术潜质造成伤害。两部小说中都有一些显而易见的病句,稍加打磨都是可以避免的。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30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4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