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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描写现代都市生活见长的江城作家池莉，其小说素以面向生存、还原真实，表现当今“人生似海的现代状态”而享誉文坛。这次她与其丈夫小合作的长篇小说《江河水》(江苏文艺出版社1999年9月出版)则换了一副笔墨，把写实的笔触伸进共和国的治水史作了一次艺术探险。 应该说，这是一道不算时鲜却耐人咀嚼的大餐。 雄浑、厚重、大气和从容，是《江河水》的艺术质感。池莉前此的那些被称作“新写实”的小说，从出道时的《烦恼人生》到新近的《来来往往》，多是抒写当今人的生存烦恼，表现出对普通人琐碎而缺乏诗意的日常生活的关注。《江河水》保持了作者关注社稷民生的写实风格，但却超越了过去那种娶妻生子、生存拼争一类的庸常琐碎的描写，而是饱含激情，把艺术的目光投向滚滚长江，描写了长江水患和共和国兴修长江水利的曲折历程。从50年代的荆江分洪工程到70年代的葛洲坝“三三0”建设，再到80年代的长江三峡工程上马，一直到1997年底三峡大江截流，50年的水利建设史伴随着共和国50年的坎坷发展史，并在这个过程中真实地展现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史和心灵史。解放初大规模恢复经济建设、50年代的“三反五反”运动、反右斗争、大跃进，60年代的阶级斗争运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文革”灾难和噩梦之后的思想解放大潮等等，一个个政治运动也像江河水一样滚滚涌来，它们犹如一座座生命的炼狱，较之于自然界的风浪更加荡涤人心。在小说中，上至共和国的领袖、戎马倥偬的“大寓”式将军，下至喝过“洋墨水”的水利专家、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以及各种政治运动的焦点人物等，皆在长江边风云际会，上演了一幕幕历史与人生的悲喜剧。作者就是在这样的大开大合中，从容而又大气地驾驭题材，剖析历史，描写人物的悲欢离合，表现几代治水人的奋斗精神。其雄浑、深沉、忧患和厚重，不仅使人感觉到了池莉创作风格的变化，也给时下那些充满小家子脂粉味的小说创作带来了一股凌厉的阳刚之气。 寓长江治理于时代风云，展现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和心灵史，是《江河水》最具价值的艺术底蕴。作者成功地把写人、写事与写史结合起来，以人物为中心来展示历史的纵剖面和事件的横断面；而在写人时，又能把人物关系、人物命运与人物心灵描写和人物性格刻画融为一体，用人物的心灵悸动来折射历史变迁，以人物的性格塑造来描写人物关系、演绎人物命运，这使得小说的雄浑与大气有了充盈的艺术底蕴，也使它在厚重与从容中露出灵动与犀利。 作品主要写了三类人物形象：一是长江治理的决策层和领导层形象，如活跃在前台的治水将军陈天南和作为背景支撑的毛泽东、周恩来等高层决策领导。第二类是一批从旧社会过来的水利建设工程技术人员，如杨慎为、俞畹兰等，他们是治理长江的技术中坚，却又是作为被改造的政治运动对象而出现在作品中的。还有一类是根正苗红、政治嗅觉灵敏却又对知识分子心存偏见的冯大其、岳华等人。第一类人中作者重点描写了陈天南的鲜明个性和复杂的内心矛盾——他可以在征战沙场时叱咤风云，却由于政治斗争的羁绊无法在和平建设时期大展拳脚；他大胆起用留洋博士、地主子弟杨慎为，却在一次次政治风浪中为无力保护麾下爱将而苦恼不已。杨慎为和俞畹兰是小说着墨最多的两个主要人物，他们对事业至真至诚的奉献、对爱情生死不渝的追求和“俯不怍于人、仰无愧于天”坦荡人格，是小说里最为动人的亮色。这对志同道合的鸳鸯鸟，本应珠联璧合走到一起的，只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活活被冯大其横刀夺爱，又遭岳华、陈天南乱点鸳鸯，终而酿成了杨慎为与李曼玉、冯大其与俞畹兰两对失败婚姻和人生悲剧。冯大其这个政治鹰犬和“运动”天才，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是具有一定典型性的，他搅尽脑汁得到了自己钟爱的女人却永远得不到这个女人的爱情，他靠了极左的政治优势歧视杨慎为、俞畹兰等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却最终使自己身败名裂而饮恨自戕，只得在病塌上打发残生。冯大其的政治病态、夺爱疯狂和自杀行为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那个畸形时代的必然结果。 江水悠悠，逝者如斯。暗礁峡谷、急流险滩没有挡住滚滚东去的长江水，连绵的斗争和政治的坎坷也没有阻止共和国治理长江的脚步。在搏击江水与洗炼灵魂的艰难历程中，荆江分洪、葛洲坝、三峡工程相继建设，《江河水》为我们谱写了一曲激越的长江治水壮歌，也让我们又一次体验了那段铭心刻骨的岁月；而伴随这些描写所展示的治水人的命运沉浮和知识分子的心灵苦痛，或许是这部小说真正值得我们深深思考的东西。 原载：《理论与创作》2000.4 原载：《理论与创作》200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