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我不熟悉。对她的较深认识,就来自于眼下这本书。我着眼的重点,正是书中的文学元素。 这种文学元素,大多不在那些看似重要的人物和热闹的事件上面。面对重要和热闹,文学便成了报道,只有静静地梳理自身生命的隐蔽处,文字的深层价值才能出现。 沈星随笔的第一个文学亮点,是对自己初恋的描述。一个大一女生对于一个大师哥的单相思,她写得非常节俭。例如,哪一天大师哥又打篮球了,她会主动地把全寝室打开水的任务全都承担下来,因为去水房的小路要经过篮球场。——这很普通,不普通的是,她一趟趟地走,居然红着脸却不看篮球场一眼。又如,当大师哥终于发现这个小妹妹的心理,便约她一见。她看着他,他却避开目光,只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说完还是不看她。她自始至终一直在笑,笑到最后,笑出两行泪,却还在笑。 为什么在任何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提着水瓶来来往往一下午都不看球场一眼?为什么明知自己已经失恋却始终在笑?这些怪异,就包含着文学意味。 沈星随笔中更高一个层级的文学亮点,是她对奶奶的描述。十七岁的奶奶在井边洗菜,马蹄声经过路边又返回来了,骑手的影子遮住了奶奶。不久,威武高大的戎装马靴摘下了乌黑的手枪,摆在奶奶家的桌上。结果是,奶奶也成了一名骑手,奔驰在大江南北。爷爷阵亡后,奶奶就成了一家逃难的司令,颠沛流离,却每每引来危险和歹意。晚年的奶奶仍有一种惊人的美丽,但不幸接踵而来,后辈们用谎言瞒着她,她相信一切谎言,却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相信过,只是不想揭穿。沈星用自己小时候打开奶奶衣橱的情节,来结束对奶奶的描述,结束得很有气质。 沈星随笔中等级最高的文学亮点,是她与已故爸爸的对话。在清明节烧纸祭祀的时候夹带进一封顽皮的信,尤其是大闸蟹上市季节每天独自关在屋子里吃的时候都点上三炷香,热上一杯陈年花雕和四只螃蟹,两只供奉爸爸,两只自己吃,边吃边说很多话。想到现在做《美女私房菜》节目时观众来信说做菜做得很好,但切菜切得不好,才知道过去做菜都是爸爸切的菜;又想到当年爸爸为了担心女儿学习驾驶危险,把自己的车和司机全都让给了女儿,结果直到今天女儿在香港工作,有无数个理由应该买车而坚持不买。 沈星心中一直保留着两个与爸爸有关的小小悬念,例如,当年爸爸在产科医院有没有对妈妈生了个女儿有嫌弃的口气。这是父女俩长久追问和抵赖的话题,在爸爸墓前还在继续。沈星写道,听人说,空气潮湿的时候声音会传得很远,那么,爸爸,现在下雨了,“我要是压低嗓子说话,你也听得到么?” 以上这三种亮点足以证明,沈星笔下确实是包含着文学元素的。我的转述希望能够告诉很多年轻人,真正的文学元素是什么,他们应该怎样从自己的身上寻找。一个年轻人,可以用无数文字让别人了解你、喜欢你、欣赏你,但是能够在心灵深处与人沟通,让别人在人性的意义上与你相融的,唯有文学。文学,正是让天下人心心相印的事业。 原载:太原日报2009年04月13日 原载:太原日报2009年04月13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