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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康是一位伟大的智者，能够在前辈哲学家已经把思想的疆域耕耘得几乎没有留下多少荒地的地方，开辟出一个崭新的途径：这就是引发哲学新理论的镜像说。——他提供了认识人的精神世界一个切近的视角，把世界哲学研究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其实，在文学研究上，也是可以借鉴拉康的镜像理论的。 散文这种文体，是最容易坦露出作者轻易不愿意示人隐秘灵魂的一角的，因为这是散文文体的特殊性决定的，而在其他文体里是没有这样显豁的到达灵魂深处的道路的。在我读完刘炜评的散文集《半通斋散文选》时，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散文实质上就是作者的精神镜像，映射出作者灵魂的一切！ 散文写作，特别是写人物，不只是确切地描摹人物的外形、衣饰，还要善于深入到人物的精神世界，因为就人物来说，区别于他者最为关键的就是各不相同的精神气韵。人的精神世界建构的元素是不相同的，其建构内层结构也不相同，所以，展示出的精神风貌也就不会是一样的，而是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特征。从这个角度来说，散文写人物，难就难在如何把人物精神比较准确地投射到写作者的艺术镜像中，再由写作者通过艺术的剪裁取舍，成为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刘炜评的这部散文集，我以为成功的地方还在于他的描绘人物的艺术篇什上。陈忠实是当代最为著名的小说家，他为中国小说史提供了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长篇小说《白鹿原》，自然，陈忠实也就成为众多散文作家描摹的艺术对象。但是，无论怎样说，比较切近陈忠实生活实际和精神风貌的，当以《老陈是一坛老“西凤”》为代表。在这篇散文里，刘炜评充满深情地评述陈忠实不但是“陕西文坛的‘大掌柜’”，而且“总是显示着善良、端方、大度的情怀”，如同酒中神品“西凤”一样，“澄澈得如日下清潭”。行文至此，刘炜评并没有收笔，而是继续探究着老陈心魂的“内核”，尽力把这个“内核”展示在读者面前。老陈的心魂的“内核”是什么呢？刘炜评认为是“文化诗性”和“史心沉哀”。不错，刘炜评算是把陈忠实的心魂最为核心的东西说透彻了。北宋以来，张载所创立的哲学思想流派“关学”，一直影响着生活繁衍在八百里秦川这块富饶土地上世世代代的人，崇尚笃实、内敛、平和，注重内在精神的修炼和平衡，不断提升心灵的境界，关注自我形象的完善，讲求人际之间的礼节，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有一种永远缠绕在心头的沧桑和悲壮的愁绪。这种愁绪实质上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力量，一种敢于崩裂自己向命运挑战的勇气，这也许就是秦人看起来木讷却有坚强的内在品质，一旦认准了目标，便不顾一切、生死为之追求！——能触摸到此处，便是触摸到陈忠实也是整个秦人的精神实质了。当然，刘炜评笔下的人物，林林总总，各有个的形象气质风韵，比如，嫉恶如仇且性情坦荡的著名现代文学研究学者赵俊贤教授，一生兢兢业业治学不已又绝不声张的党员学者马先生等等。我以为写的神形兼备的还有《业师费秉勋》这篇佳作。费秉勋是名震西北的奇才大学者，且看他书房里这幅自拟的对联便略知其人的性情了：“治学好杂管屄他儒墨道法，作人求淡去毬你势位财名”，活脱脱跳出一个学界“桃花源”里“不知秦汉，焉知魏晋”的纯粹的自由知识分子形象，正因为这样的治学方法和清心寡欲的清静人，才在学术领域屡有建树。刘炜评是打心眼里敬慕费秉勋先生，妙笔生花一路逶迤写将出来，真是活色生香摇曳多姿呵！ 刘炜评的《半通斋散文选》共收入人物素描、文坛边语、说悲道欣、书生观世、文言小品和暇日说书等六辑，各臻其妙，就不一一道来了。整体的印象是：无论他谈天说地，臧否 人物还是论学讲道和评品时下，莫不直抒胸臆一吐为快，且行文流利语带诙谐，直是一典型文人，难得他在当今世界还能恪守古道有这样一副炽热心肠！陕西近年来出现的一大批中青年散文作家，大多学问底子深厚，又兼才华纵横，一时呈现春兰秋菊之态，各有擅长，不但繁荣了陕西文坛也红火了全国，刘炜评也渐成气候，名列先进。这学者兼具作家，看起来有点风光，其实是最苦不过。作为学者，是需要冷静的科学的治学态度来认真客观地对研究对象进行梳理和研究，还需要以庞大的思想资源做支撑，这样才能在自己的研究有所突破，否则，就一事无成；而作为作家，则需要对社会生活具有极大的热情和永远保持一种纯真的审美兴趣，任凭那瞬间来临的创作激情和不可遏制的写作情绪摆布自己，一直在文字的漩涡中放荡自己的情感和挥霍自己的艺术才华。——这两者几乎水火不相容，要么就开足睿智的头脑伴着清月冷风在故纸堆里寻觅，要么就远离形而上沉醉在形而下的感性里，做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作家。可是，也许是强大的使命感驱使吧，一面精心治学，一面灿烂作文，在冷与热的苦水里折腾……或者能在不远的时日里，折腾出另一个林语堂、梁实秋，这真还是不可预料的呢！ 刘炜评的学养和才气，是不该以“半通”为书斋名，其实，人还是要有点自我批判意识的，善于幽默自己的人会当有不断进步的动力，读过如此厚重的《半通斋散文选》，我以为杨乐生先生当为之更名矣。——行文至此，忽然有这样的诗句出现眼前：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2010年12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