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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花开花落》，耳畔却回旋起《葬花词》。自然，若评价艺术的成就，当代长篇的任何一部，跟《红楼梦》都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在内容和韵味的某一个点上，稚拙新篇和经典之间，也可能有相通之处。论家常说，《红楼梦》可以看作是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但若仅取一端，则又不妨说它是为林黛玉而写的《葬花词》。林黛玉所遭受的“风刀霜剑严相逼”，既来自那个社会，来自那个社会的统治意识，也来自她的朋友，来自她的“情敌”。 在这一点上，《花开花落》的主人公洁惠所遭遇的种种劫难，何尝不是如此。洁惠一出场，就是一个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形象。她书香出身，高洁惠敏，容颜出众，智力超群，却在迈出人生第一步时就遭遇到了没有钱则行路难的困境。社会进入了转型期，金钱已成为原动力。洁惠尚未投身社会，先就已经出卖自己，为得知识而失自由，为守信誉而违情理。“用不惜牺牲自己的纯洁爱情和终身幸福去做赌注”，这本身就是一场只赔不赚的交易。所幸洁惠并未赔得一干二净，遗憾的是她给青春戴上一副枷锁。而她是坚强的，戴着枷锁跳舞，依然魅力四射。 在复杂的人际，魅力既能让女性取得优势，也可以使她们遭受攻击。就在洁惠的家庭出现了危机之际，又一笔时尚流行的人与金钱之交易，摆在了她面前:一幢别墅，五十万元，只要她肯充当第二个二奶。但这一次，她未屈服，她不能也不必再为金钱而出卖自己心中的爱。“当物质的生活得到保障，她便渴望得到一个常人应该得到的那般情爱。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很自然地想到夏哲瑜。”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惟一的爱，那是她一缕埋在心间未了的情。但是，事与愿违，那一缕情，却是她所遭受的劫难中，最后使她花落春归的“风刀霜剑”。 作品后一半的开头，铺展开了一幅有情人终于能成眷属的前景:“两颗历尽沧桑饱经风霜依然鲜活的爱心”，终于贴在了一起。洁惠原准备珍藏一生的“眷恋”，一夜之间昙花也似绽放开来，她走上了人生的顶峰。然而，这又是一个“变生意外”的过程，“摧肝断肠”的过程。作品后一半的波浪型进展，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让洁惠也应该让读者不解的谜团。 难道夏哲瑜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钟情之人?随着爱心交流的深人，随着情感真相的暴露，残酷的答案与期望相反，洁惠的心灵受到致命的打击。 花儿为什么会凋落?因为爱情变成了欺骗。爱情为什么会变质?因为金钱侵蚀了灵魂。夏哲瑜“掌管了建筑工程的审批权后，他的身价猛增，门庭一下子若市起来。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夏哲瑜才似乎真正领悟到了所谓的人生真谛”，“因此由一个理想主义者变成了现实主义者”，以致在胡长清的事情败露后，他受贿的金额上升到了八位数字;他又从成克杰的毁灭得到“深刻反思”，将“足足三百万元的存折”转移给了身为省纪委工作人员的、即将离婚而实为窝脏的妻子。这也使洁惠“义无返顾的爱”，走进了痴迷、轻信、错误之路，走上了不归之途。 这样的内容和韵味，若能在艺术的造诣上更为成熟与高超，是有可能达到深沉而厚重程度的。遗憾的是，《花开花落》现稿状况，却失之于稚拙粗糙。作品的前一半，写得相对比较真切，而应该作为重点的后一半，写得就未免太草率了。 道德自觉的写作 李建军 芜村的小说《花开花落》语言朴实，叙述亲切，给人一种很温暖的、近距离的感觉。在我们这个时代，写作实际上是一种非常艰难的事情。一个作家的写作固然与自己的写作能力及对世界的洞察力、理解力和判断力有关;另一方面，个人又受制于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文化的成熟程度与健康程度、道德体系的完备程度和道德支柱的稳定程度。在我们这个时代，价值观有时会呈现出某种无序的的状态，不少人许多时候常常是生活在一种焦虑与迷茫之中，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诗性的东西是很难产生出来的。在写作的时候，首先需要确立一种属于自己的又同时具有共同意义从而能被别人共享的价值观，然后再用它来判断你的生活和所处的时代和社会，最后才能对此加以叙述，这是非常难的。因此可以说，伟大的写作都是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提问式的写作。写作活动实质上是探讨.人生、谈论生活、提供价值意义和途径的精神创作活动。但现在很多人把写作变成一种消极的习惯，因此也就成为无灵魂的写作。芜村的《花开花落》很可宝贵的一点，就是对理想的人格、健全的精神的一种理解，思考的是在一个异化的环境中人的命运问题。作者通过洁惠这个人物作为一面镜子来观照这个世界。作品提出来的问题是很严肃的，也是发人深思的，关键的一点是作品把我们这个时代伦理道德的危机和人的内心世界的混乱写出来。因此，《花开花落》这一作品在主题和意义空间是深刻而博大的。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真正的写作即具有道义性的、提问式的或者说是治疗式的写作，首先需要一种写作道德上的自觉和内在精神上的自觉。读了《花开花落》，感到心中沉甸甸的，不管作品还有多少问题，但它毕竟是一种提问式的写作，是一种道德自觉的写作，包含着很神圣的忧患意识，能让人读后去沉重地思考一些问题。 花开花落的焦虑 阎纲 洁惠、南方，昊林、梅梅，章伟、方茹、倩婷，高远、丽君，爱芬、爱丽、黄老板，夏哲瑜、甜心;政府官员、公司经理、香港商人、银行行长、市井细民，缥娟、吸毒、行贿受贿，包二奶;三教九流，五光十色，尽皆现身纸上，声态并作，极尽审丑之能事。 冰清玉洁，玉石俱焚，玉碎而瓦全，多么可怕啊! 道德沦丧，人欲横流，像一个庞大的铜臭味十足的大染缸，谁掉进去谁倒霉。官场的腐败，情场的下作，商场的肮脏，化作一群民脂民膏喂肥的豺狼虎豹，无时不在吞噬着人们的脑髓和骨血。做皮肉买卖的艾丽，黄董事长玩腻了，炒鱿鱼回陕北米脂老家了，使我想起作品里说的，米脂纵然美女如云，可是，国民党军队溃逃时卷了一批/少、民解放军南下时挑走了一批/改革开放时走了一批/地痞流氓达官贵人霸占了一批，还能剩几个呢?一个玉树临风、“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掉进去了，一个最白、最洁、最惠，乐于助人、温柔善良、才华横溢、气质高雅的女人，被命运折磨得一败涂地，能不变成疯颠狂笑的祥林嫂吗? 干净美丽的灵魂，竟为纠缠如魔鬼的环境所不容，居安思危，这样的环境急需治理!我们不能在欣赏女主人公又洁又惠的同时抱怨她的软弱，不能在赞美她的才智与诚信的同时非难她的绝望。我们能不能把目光投向历史和大局，然后叩问未来;在金钱至上、享乐第一的生存背景下，还要不要捍卫健康的心灵和高贵的精神?作为精神文明的文学，能不能以它的颇具魅力的艺术画面给人以激动和惊醒?铁凝在前些时的《文艺报》著文写道，巨大的物质力量从来都该是巨大精神力量的预示和陪衬。作为一个写作者，更关注怎样阻挡人在物质引诱下发生的暴力;怎样捕捉人类精神上那最高层次的梦想，并且不回避我们诸多的焦虑与困惑。读《花开花落》，我感受到作家芜村同样的梦想和焦虑。 《花开花落》又像新的谴责小说，因为它绝不回避弊恶、卑鄙与崛龄。所述皆权钱美色、纸醉金迷，兼及官商伎俩、尔虞我诈，寓美望于审丑之中。可是，正如鲁迅同时指出的那样，“虽命在匡世，似与讽刺小说同伦”，“惜描写失之张皇，时或伤于溢恶”，“而辞气浮露，笔无藏锋”，故别谓之谴责小说。 笔下花开花落，心头风雨沧桑 畅岸 近30万言的长篇小说《花开花落》，作者以直面现实生活的勇气，以真实写生的笔法描绘了一幅中等城市现代社会的长卷，讲述了各个层面的现代人的生活故事。全书围绕社会转型时期各类人物的各种思想观念、意识形态、价值取向、道德标准、生存环境等塑造了一群鲜活的人物形象。 《花开花落》是警钟。它向人们警示:做生意、做官、做人都必须本本分分，投机钻营、自欺欺人者最终都会栽倒在自己手里。小说中，作者向大家讲述了一个个人物的悲剧故事，有的吸毒，被关禁;有的开公司破产;有的吃青春饭被人抛弃;有的忍气吞声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有的失去了妻子，有的失去了丈夫……这些，是生活的现象，也是生活的真实。沉默不语中，作者不露声色地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传统的旧观念，落后的价值观，陈腐的体制以及人性的劣根。是它们毁了南方，毁了洁惠，毁了夏哲瑜。“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正是《花开花落》主题的深刻所在，价值所在。 小说的结尾，洁惠疯了，毁了。然而夏哲瑜照样还是堂堂副市长。这不仅仅是情节安排，而是小说的思想与艺术凝结的最沉重的一笔。如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看出了症结所在。有这种清醒和胆识，就有希望。 原汁原味地反映生活，顺其自然地记录生活，是《花开花落》创作中显著的艺术特色。《花开花落》结构上，作者没有刻意去追求什么新的流派，新的表现手法。读起来亲切平安、自然顺畅，甚至有有点“拙”。正是这种“拙”，让读者更能读出生活的原汁原味，读出没有雕饰、没有加工、没有做作的鲜活和本色。 美丽的歌哭 李康美 洁惠是《花开花落》中浓墨重抹的一个形象，作者赋于了她美丽的外表，在主观意义上，也试图赋于她美好的向往，可是最终却不得不让她走向了近乎残酷的“毁灭”。洁惠是不得已的，她总是企图保持自己人格的高洁，但是在物欲横流的世态中，躲过了一个漩涡，另一个漩涡又在等着她，到头来只能被漩涡吞没。作者把女主人公洁惠置放在一个特定的生存环境中，其实也无异于把她放进了精神的牢笼，生命的牢笼。洁惠的丈夫早已成为吸毒者，还把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抛给了洁惠。洁惠的顶头上司高远早就对洁惠想人非非，占有不成，竟把她引见给银行行长，在这儿洁惠又成了他们交易的“礼品”。银行行长也不能得逞，只是由于未曾泯灭的良知，才给了洁惠有力的帮助。如果说洁惠违心地，保持分寸地跟着他们走，是为了维系生存的需要，那么在昔日的老同学，今天的副市长面前，洁惠却真是为情所动了。人生的失败往往是被感情打倒的。 全书最残忍的一笔正在于此。那位副市长也是洁惠昔日的恋人，在洁惠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终于难敌情感的欺骗，还算坚固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必然地成了副市长的情人。假若仅仅是这一点，我们完全不必为洁惠哭泣，因为洁惠活得太苦太累太孤独，有了一次情感的归宿，也不枉是一次人生的美丽。但是时过人非，她不知不觉地被副市长利用了，她是跃人到陷阱中去了。副市长夏哲瑜举向洁惠的是三把剑—权力、金钱和情感。是谁摧毁了洁惠?单单地怪罪某一个人都似乎不尽合理，因为摧毁洁惠的人几乎是一个强大的氛围，包括编织阴谋的诸多女性，也包括沽惠自己。洁惠一落千丈地成了新世纪的祥林嫂，作者提供给我们的话题太复杂太沉重了! 对美好的痛苦迫求 老村 我阅读芜村的小说时就不止一次地想起美国小说家德莱塞的《珍妮姑娘》。芜村小说表现出面对社会急剧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一个美好的精神拥有者应保持怎样的冷静和清醒。工业化带来的不仅是物质的繁荣，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熟悉的东西，这一点，我们从主人公洁惠面对现实的人生茫然中不难看到。芜村用洁惠这一形象，倾诉了自己对这一难题的理解。芜村与其说写了一个名叫洁惠的女子的悲剧，不如说是反映了作家个人在美好向往的追求中的悲剧处境。正如《诗经)’’兼霞”里所描写的追求“伊人”，芜村描写了自己面对美好的人、美好的精神，在急速发展的社会进程中，因迷失、因找不到稳定的支点所感到的惶惑，所发出的深层叹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可望而不可“救”的痛苦。 原载：《小说评论》2003年第2期 原载：《小说评论》2003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