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族是一个苦难重重的民族,至今仍栖息于封闭而又荒凉的深山里,由于生存环境的艰难,很难造成文化科学上人才辈出的局面。像黄爱平这样的诗人的出现,确实是凤毛麟角的。黄爱平的诗为瑶族诗歌史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在上佳丝己80年代后期的湖南诗坛上,黄爱平的诗歌已渐入佳境,他在《芙蓉》、《诗神》特别是《湖南文学》上不断地发表诗作,不仅在数量上连篇累牍,而且在质量上堪称上乘。《湖南文学》1989年3月号的《归途》,由于它将大瑶山的情境作了典型化的处理,而被收入《湖南新时期十年优秀文艺作品选·诗歌卷》(1990年湖南文艺出版社)。黄爱平是深爱他的瑶山,深爱他的苦难同胞的。正是这种爱,造就了他的诗歌的厚重。 一、平和宁静和骚动不安:黄爱平诗歌形象的二重性 我们在谈及黄爱平诗歌的内涵和艺术的时候,首先不要忘了古人钟情的一个词:采铜于山。这山,就是中国广大的民间,对黄爱平来说,即是生于斯养于斯的大瑶山。读一读《大瑶山》、《瑶乡酒壶》、《瑶山泉》、《父亲》、《父亲回家》、《怀念父亲》、《大雁》、《五岭》、《乡村的月夜》、《傍晚》、《五月》、《猎人和山庙》、《山村的童年》(组诗)和最近《诗歌月刊》发出的《黄爱平的诗》等等,甚至可以说河创听有的诗都是采铜瑶山或采铜民间的,因而不仅为诗歌找到了养料,也使诗人得到了滋润。道理很简单,存在于瑶山或民间的韵致,总是以一种热烈而显豁的意趣,张扬而直接的情调,且最具人性地宣示着平民的日常生活,从而为回归自然、走近民间、溯本求源的诗歌艺术,提供藏量丰厚的铜矿。今天有不少诗人,不屑于采铜于山,才有了诗歌不食人间烟火,诗歌不唱平民性情,诗歌不被大众认同的弊端。只有在一部分钟灵毓秀者身上,由于领悟了民间的意味,因而写出了人性深处的大江溪流,表现了精神层面的万家灯火,顽强地证明着采铜于山的经典性。黄爱平正属于这样的诗人。请看《星星》诗刊2005年第8组诗中的《沼泽》: 道踪失殊/浑浊的雨点//敲打着/苍茫的岁月//生命流逝/我的躯体//布满了经验与教训//思想与情感//一如秋天裸露的河床//因此我开始漫长的跋涉//穿过城市和乡村//独自来到这灰寂的沼泽边//构筑了多风多雨的诊所//等候着/病者和垂慕的世纪//前来叩打窗门 这是一个形而上的抒情诗人的自我形象,他以宽广的人文关怀和悲天悯人的胸襟,奏出了底层劳动者心灵的悲咽。湖北一位乡党委书记李昌平说过农民真穷真苦的话,那么,既是农民又是山民的瑶民的状况当是如何呢?至少,他们不比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好到哪里去。一句”浑浊的雨点,敲打着/苍茫的岁月”就概括了一切。面对这“浑浊”和“苍茫”,诗人心如止水,“一如秋天裸露的河床”事实上连水也干涸了。怎么办?不得已而构筑起“多风多雨的诊所”,以拯救这“病者和垂暮的世纪”。 诗歌是生活赋予她的,是人民、时代赋予她的。代表人民、代表这块神圣的土地、代表这块土地上的各个民族说话,这才是诗歌的任务所在。 诗歌是干净的、高尚的、廉洁的。艺术和肮脏是势不两立的。所以真正的诗人,不朽的诗人是讲真话的。失了真,诗歌就死了。 诗歌触摸的是心灵、良知、正义、忧愁与痛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诗歌才平凡而伟大。 由此可以看出,黄爱平的诗歌有其自己民族独特的一面。地理素质和民族心理素质决定了其审美意识;民族历史的现实苦难决定了其审美情感的忧愁痛苦和骚动不安。 1989年《湖南文学》那篇《且说零陵的三位文学青年》是这样评述黄爱平的——即把黄爱平的诗歌世界的名字称之为:爱平。文章说:“爱平作为一种意念的本身就充满了深遂而温和的平静感和寂寞感,而用作一个人艺术天地外在的抽象符号,就更使人容易感觉到这个天地内部所特有的氛围和韵致了。” 文章还用《湖南文学》1988年第8期一首黄爱平题为《宁静的上午》和其他一些诗来论证了这个观点。如《宁静的上午》的开头: 这个上午非常宁静/城市的声音被档在河的那边/起起伏伏/我们的孤舟在泛着白沫的河面上/缓缓地漂流 接下来的第二节写“天空一片蔚蓝”,“湖边涟漪温柔的低语”,“天国的乐曲冉冉流出”;再接下的第三节是“世界因我们而裸露而丰腴,……”可以说,整首诗的旋律和氛围都平和而宁静,诗人成了那个波澜不惊的世界里宁静的歌者。 但这样来界定诗人又是很片面的。我们再读一首同是编在《边缘之水》诗集里的《走过你的门前》,全诗四节,请看一、四两节。 每次都远远看见你倚在门边//长发飘拂/守望着道路上过往的季节 …… 仿佛命运注定/我必须走过你的门前//反反复复/我必须在你的注视之内//颠鼓如舟/永远永远 “颠簸如舟,永远永远”——这个开头看来宁静的时刻,立即变成了最不安时刻,而月.将永远永远。“我”所关注的人要么“把头偏转一旁”,要么“用伞遮向一边”,这是因为变故、痛苦还是怨怒?让读者去思考了。这首诗突出地表现了形象大于思想的特点,同时也是黄爱平其他许多诗作的特点。由于它们的艺术空白和形而上的布设,作品所蕴含的思想内容往往为作者所始料不及,而为读者和评论家发挥出来。这当然因为诗歌的形象能多方面地、深刻地反映了社会生活,包含着复杂而丰富的生活内容的缘故。 所以黄爱平诗歌的思想张力,一方面来自形象大于思想的张力,另一方面是宁静和不安两种情绪相互抗衡,互为表里地流一在他的诗歌中,构成他作品很强的感情张力场。再读读《穿越冬天的城市》、《沉寂的土地》、《山村的童年》(组诗),等等,你都会感受到这一思想张力。这些诗都表现了特有的宁静,安谧的氛围,但“这座城市,没有一人认识我,没有一人愿意用自己深深的一瞥,在我身上留下灼热的伤口”,而妈妈在山村的“深夜里常把我摇醒,喃喃地问我,爸爸哪里去了”,这时你能宁静安详吗?你立时会预感至惰一种不幸袭来。 黄爱平诗歌的抒情形象,常常具有这样的二重险:在温柔和宁静的外表中,涵盖的是一颗骚动不安的灵魂。温柔和宁静,只是这个抒情形象的外在感情形态,由历史和现实所唤起的内心崇高而痛苦的骚动,才是它的精神内蕴。尤其在他后期的诗作中,这一情状更为明显。 我们姑且把这种二重性称之为复合的抒情风格,这是黄爱平构成他诗歌抒情形象丰满的一种艺术手段。毕竟是十年以前读过他的诗了,他近来的诗已是另一种崭新的面貌了,我为我国南方出现这样一位卓然而立的诗人感到由衷的欣喜。 二、单纯外观下的丰富内涵和邃厚气度:黄爱平诗歌的观照方式 丰富内涵和邃厚气度是相近、相辅、相成、相依的两个东西。何为气度?气度即是诗的境界。诗可长可短,可大可小,但是,一定要有境界,要有气度,即不能萎缩、浅薄,气度一定要大,要高远邃厚。近一个时期,诗坛价值标准非常杂乱,特别是极端私人化写作太热衷于个人欲望和生活碎片的展览,成为私人器官的自我抚摸;诗消解了作者深厚的文化背景,更多的是通俗的大众化的哲理或是平白的格言短语,而没有深厚的作者的体悟和高华的哲理境界。诗应该是我们生命的血液,是人类精神家园的拳拳忧心,隐忍着生命的痛苦,呼唤着这个世界应该有而没有的东西。 我们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看取了黄爱平的诗歌。诗歌对于他,不仅仅是精神的支撑,更是生命的脊柱。20年来,他总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生生不息地谛听自己民族生命的律动,守护着自己心灵的家园。且让我们来解剖《瑶山泉》一诗: 相濡以沫的岁月//会懂得/泉的丰饶//在土的包围中//它向我渗透//而在石的阻挡下//它向我飞扬 这是一种超拔的、爱的大境界!诗人赋予“泉”以灵性,以高远的气度。人在侮日饮着泉水,用着泉水,简单而又习以为常。但在这简单的外观下,一种诗险的高贵气质出现了:它冲决土的包围向我渗透,排开石的阻拦向我飞扬。在没有英雄的时代里,泉水就是我们敬仰的英雄;在没有英雄的瑶山里,那些抗击邪恶、战胜苦难、诚以待人的瑶民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英雄。 泉,把黑暗的木捅照亮/在秋风和乌云下面/站直单薄的身子…… 抵挡着寒风和乌云,驱遣黑暗,照亮人生,这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艰苦备尝的瑶族人民的精神写照吗? 《瑶山泉》总共17行短句,正如刘勰所说的:“辞约而旨丰”。气度磅礴,令人神驰。没有对瑶山的深爱,是创造不出如此佳句来的。 这仍然得力于诗人形而上的品质。实在说来,这是我近期对他的一个重大发现。即便是我所接触的诗人之中,黄爱平的这一品质同样令我感到惊讶。我总想找机会了解藏匿于他头脑中的抽象意图,但又无功而返,这个谜只有留待以后再作诠释了。 再读一首《根》(《蛇形》中的一首)吧。这首小诗不到20行,但充满了气度恢弘而又发人深醒的佳句。诸如“臂膀隆隆地穿越泥土”,“设法寻找心灵的安慰,便是潜入土地”,“树叶对阳光的霸占,已不能使我艳羡”,“生命纵使百倍短暂,我也不急于品尝什么空气中的维生素”,“默默地在未知的领域穿行”,“让呼吸和梦呓,在远离凡尘的世界,自由地舒展”,“黑暗中正宜探索”。 单纯外观下的“根”怎么能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呢?这同样是诗的气度也是人的气度所致。有了这个气度,才能生发妙笔,才能有一种处世情怀与人的尊严的开张与挥洒。于是根“隆隆地穿越泥土”,在潜入土地中“自由地舒展”,那才是“生命的新奇和顽强”的所在,因为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黑暗中正宜探索”。这就是英雄的豪迈,这就是以诗句凸现的人性姿态与人格力量,这就是诗人在物化的媚俗中,保持着个人的精神性,守护着自己心灵的家园。 历史在选择人的时候,人也在选择历史,刻意成为英雄的人必须有战场,然后再有一个比自己坚强的对手,不刻意成英雄的人至少有一个战场。战场在何处?“黑暗”是也。“黑暗正宜探索”,这一单纯外观下的事物有着多么丰富的蕴含,又有多么博大的气度。就近处说,瑶家代代在苦难中摸索,由此成就了一个艰苦卓绝的民族,当然也最能堪称为英雄的民族;就近处看,不论是科学、文化,还是学术、政治,只有潜入“土地”,“默默地在未知的领域穿行”,坚持在黑暗中探索,才会有光明,才会创造辉煌。 这样,黄爱平在《根》这首诗的单纯外观下,蕴含的是一个博大深邃的哲理,是一个更广泛也更深刻的主题。 这是黄爱平诗歌较普遍的一种观照方式。他不像传统的诗人,也不像当今一般的诗作者对生活场景进行直接的、客观的描摹,也不高屋建瓴地进行叱咤风云的预言和号召。黄爱平观照生活的方式往往是首先锲入自己的内心,通过内心的映照,来辐射外部的世界。因此,他的作品所表现的这个外部世界,带有强烈的主观性和象征性。在这里,诗和现实存在一个中介,这就是诗人自己。黑格尔在论及诗的本质时曾经说过:“造型艺术要按照事物的实在的外表形状,把事物本身展现在我们眼前;诗却使人体会到对事物的内心的观照和观感。” 这种内心观照方式,是诗歌区别于其他艺术的本质特征。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外部世界只有进入诗人的内心生活,转化为一种特殊的情感化了的经验或情绪化了的意念,才能以诗人精神个体性的方式显示出来, 升华为诗。在这里,诗人的内心世界是生活和艺术的交融点、触发点和升华点。诗人主观地去选择和感受大千世界丰富的信息,在自己内心撞击出火花,转化为一种精神体,然后艺术地表现便成为诗。所以黑格尔一再强调:“诗的出发点就是诗人的内心和灵魂。” 黄爱平擅长这种“内心的观照方式”,因此,他的创作,也更接近抒情艺术的本质。他从一把斧子,感受到现实和理想难以弥合的巨大痛苦(《一把无用的斧子》),在时钟24小时的旋转中,体味到人生周而复始的轮回(《囚禁》),由一条河想到自己的一条心河,寄寓着关爱人间和他人的力量(《小河》)……总之,诗人在选择某一具象为题材时,也在超越这个题材本身的囿限,寻求自己内产合世界尽可能广阔的全方位“呈现”。 三、壮美与悲情、审美与理性:黄爱平诗歌抒情格调的多样性 我们难以用一个明快意念来概括黄爱平诗歌的抒情格调或艺术风格。朗吉弩斯说:“风格的庄严,恢宏和遒劲大多依靠恰当地运用形象。”(《论崇高》)从黄爱平诗歌中的抒情形象来看,他反映自己民族生活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它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特别是刻划自己民族(也包括汉族和瑶族)所特有的心理状态即民族性格,那么,它的民族特色也就显示出来了。但他的抒情形象是千差万别的,其格调就迥然不同了。有的简朴,有的雄浑,有的苍劲,有的俊逸,有的阴柔,有的壮美,有的委婉,有的直率,有的简隽,有的铺陈,难以定于一尊。如《你走过空荡的月夜》(2004年11月号《情事》杂志)一诗: 黄昏的眼一合上/乡村的夜//便意味深长/我想我会遇见你//你便从那条青石板小路走来//我们匆匆走过/乡村空荡的月夜//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清晨还未醒来//你拿一把镰刀闪出后门//去割露水盈盈的青草 一种朴实无华的诗风扑面而来。它活脱脱地写出了山村(或瑶家)少女执着于爱情但又绝不耽误农事的普通劳动者的心灵。整个诗的格调酷似美国“非官方的桂冠诗人”弗洛斯特那首著名的《牧场》短诗:“我去清理牧场的水泉/我只是把落叶撩干净/不用太久的——你跟我来/我还要到母牛耳边/把小牛犊抱来。它太小/母牛舔一下都要跌倒/不用太久的——你跟我来。”两首诗从田园风景中提炼出来的意象也是形神相似的,特别与普通劳动者的心理相吻合。只是黄爱平的诗多了一层爱情的元素,唯其爱的存在,才更显出了劳动的执着和神圣。两首诗都让人感到特别真切,都象征了那种安静、自信、自知、独立不羁的普通人,且极富人性。这两首诗告诉人们一个真理:诗歌越写越普通,越普通就越深刻。 如果说,黄爱平这首《你走过空荡的月夜》其抒清风格是简朴、简隽的话,那么,他的另一首《茫茫大草原》(2006年1月号《民族文学》)则属于雄浑和壮美了: 草原呵!你莫定了我雄浑而空旷的情感/我一次又一次/努力地接受了沙暴与寒潮的挞击/我的骨骼里响起了太阳的回声/金色地颤动着二月里嫩草的汛期 诗的主人公为这草原献上一杯烈酒,作为一个被灾难演奏得骠悍威武的民族的后代,仅凭着一匹马、一杆牧鞭,走过无人区,走过沼泽,走过断碑,走过残墓,走过阳光的遗址,走过历史的断章,走过风和雪,走过砂砾填充的眼帘,走过自然的积水区,走过卓立的白草与暴怒的荆棘……为了活下去,为了最基础的生存状态,必须策马前行,哪怕每一次停顿都经受一次死亡的危险。然而,他的民族的歌谣,却“赋予我亢奋的夜晚”,于是,深不可测的草原之行,成了少年“天然运动场,我放马任缰”。于是,“我”沉浸在祖父英勇的飞翔里和与妻子的浪漫故事里,自然也更平添了“我”对草原珍贵的爱情。 《茫茫大草原》的雄浑壮美、康慨激昂的格调源于草原民族特有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和它特有的文化心理结构和民族性格。虽然他们同样表现出和大自然的默契欣合,同样骚动一种神秘的宗教意味,但民族心理特征和性格特征是不可等同的。黄爱平微妙地表现了这种不同,以其特有的线条、色彩,节奏、语词、韵律形式和动静结合的构图表现了这种不同的特色和格调。 文艺理论家在谈及一个作家诗人的风格时,总是提到风格的多样性和稳定性,我却更注目于其多样性。一个诗人的花园里只开一种花是不好看的。花有树上的花和草本类的花,花各有各的时间和空间,各有各的大小,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特色,没有特色,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有了特色才有存在的权力。 自然是花的母亲,让各种各样的花都自由自在地开放,所以自然是伟大的。一个成熟的诗人也是艺术之花的母亲,他抚育自己诗国里百花的生长,只要每支花都有其价值和特色就行。就抒情诗来说,只要不是贫血的、孱弱的、琐屑的、晦暗的、不疏离中国现实,不疏离中国文化语境,不排拒意义,不排拒思想,不排拒读者,暴风雨也好,轻音乐也好,只要能呼唤和期待着心灵的邂逅与共鸣的,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单一的黄钟大吕和雷霆万钧反而让人感到单调。比如我们读过黄爱平的《茫茫大草原》和《大瑶山》以后,再来读颇觉伤感和悲情的《山柱和水秀》、《春夜》(2005年第3期《绿风》)、《草叶》(2005年6月号《诗刊》),我们似乎享受了丰富的味觉。且看《时间和爱情》: 时间每走一步都伤害着你/这和爱情一模一样/时间慢慢会露出它的本质/这也和爱情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时间会忠实地陪伴你/而爱情,常常在半途中/拍下满身灰尘,转身走了 “拍下满身灰尘,转身走了”,这对当下现实的针砭可谓有千钧之力。爱情为何像时间一样在伤害你呢?因为市场化以来,爱情的诗性理解遭到了空前的颠覆,爱的双方逃脱了精神的抚摸,将人性中最美好的感情投置在一边,人们彼此之间的交流没有了心灵的温存,没有了爱的缠绵,留下的只有性——一种带有原始动物状态的性操作的演示。唯其如此,他们事后也就形同路人了。“拍下满身灰尘,转身走了”,其形象感和概括力,让人叹为观止。 这个意象包含着相当深刻的现实概括和哲理意味,但读者从这个形象体味出的深刻思想仍然不是理性思辨的逻辑力量,而是对意象本身的领悟。也即是说,作者深刻的思想内核依然是隐藏在意象本身的内在张力上,而不在形象外部明晰的逻辑中。这也是黄爱平的风格。对于他来说,珍贵的不是思辨的理性逻辑,而是审美的直觉。诗人对生活的评判和思考,都渗透在对形象的感悟中。他的艺术力量不在于理性的表述,而在于感情内蕴的真挚和深沉。 但是,感情要受理性的统治,任何一个情感型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理性支柱。当黄爱平在《时间和爱情》中以整个身心来感受生活时,他关切的中心是人,是在一个特定的时代被漠视了的精神价值的守卫和提升。正因为这样,这首诗才引起人们心灵的共鸣,并震颤人的内心。 黄爱平的诗歌越来越趋向成熟,是他从瑶族歌谣开始,一步步实验,不断地突破,超越、发展与再生,不断在颠覆中速构诗的形式本体,包括隐喻结构、情绪节奏、心理逻辑等等的内形式本体和包括词语、体式、音节,韵律、色彩等等的外形式本体。他深知,诗歌向内心的突入,促成了内形式建构;而外形式是对诗人的基本技艺和语言智性的验示,凭借它来凸现出诗的表征。没有外形式,内形式就失去了依托;同样,内形式是对诗人的灵魂和生命体验的显影,没有内形式,外形式也成了空壳。纵观黄爱平的诗作,尤其是近年来发表在《星星》、《诗刊》、《人民文学》、《绿风》、《民族文学》、《诗歌月刊》等报刊的作品,由于作者不断激活自身,不断增强自身的艺术表现力,开拓出新的诗意空间,内外形式日趋健全完美和和谐统一。 [作者简介] 胡宗健,湖南科技学院。 原载:《理论与创作》2006年第3期 原载:《理论与创作》2006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