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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爱和人格为文学立法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李建军 参加讨论

    最近几天,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巴金”这个悦耳的名字上,内心充满深深的怀念和忧伤—秋风萧瑟,寒怠袭来,巴金走了。
    但是,死亡的是他的肉体,而不是他的精神。人的肉体是必然要腐烂的,无论水品棺材,还是福尔马林,都无法让人类的肉体永世长存。能够不朽的,只能是人的精神—谁都无法扑火精神的火焰,谁都无法遮蔽心灵的光芒,无论他用水还是用土,用刀剑还是用牢笼。
    那么,人们为什么如此爱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尊敬他?仅仅因为他写出了《家》、《春》、《秋》吗?仅仅因为他是《憩园》、《寒夜》、《随想录》的作者吗?仅仅因为他用自己的文字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灵吗?
    这些只不过是他赢得人们爱戴的部分原因。虽然有了这些,一个人足以赢得人们的赞赏甚至仰慕,但似乎还很难让人们像爱亲人一样爱他。
    作品是心灵的镜像。人们爱戴一个作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心地淳朴善良,是因为他像爱亲人一样爱自己的读者,是因为他毫无保留地把心交给了读者。在巴金的作品里,我们就能强烈地感受到他心灵的温热和美好。人如其名,巴金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虽然,就精神气质而言,巴金是一个敏感而温情的人,有时甚至是一个隐忍而脆弱的人。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狭隘的人,而是一个充满同情心和怜悯心的人。他爱一切值得爱的人和事物。他赋予爱以近乎宗教的神圣感。这是一种丰富的爱,其中既有西方的“博爱”精神,也有中国的“泛爱”情怀。他总是用充满爱意和悲悯的眼光看世界,仿佛所有人的痛苦和幸福都与他息息相关。他说:“在我的心灵中有一个愿望:我愿每个人都有住房,每个口都有饱饭,每颗心都得到温暖。我要揩干每个人的眼泪,不让任何人落掉别人的一根头发。”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基督的慈悲,是杜甫的柔情,是一颗真诚而善良的心。巴金在题为《怀念鲁迅先生》的文章中说:“鲁迅先生给我树立了一个榜样。我仰慕高尔基的英雄‘勇士丹柯’,他掏出燃烧的心,给人们带路,我把这幅图画作为写作的最高境界,这也是从先生那里得到启发的。我勉励自己讲真话,卢骚是我的第一个老师,但几十年中间用自己燃烧的心给我照亮道路的还是鲁迅先生。”事实上,巴金的心也有火的光和热。在这样一个价值脱序、文化拔根的时代,他的心灵之火,也在向我们照亮前行的路途。
    长期以来,强调文学与道德的天然关系,强调精神的“伟大”对于文学的意义,要么被当作一种叫做“道德癫痫”的病症,要么被当作面对“先锋”文学表现出来的“怯懦”。文学于是便被姿态“先锋”、观念“前卫”的时髦批评家仅仅当作一种审美的“形式”,或仅仅当作一种“纯粹”的艺术。在他们看来,冷漠和残酷似乎离文学更近,而爱、怜悯、善念则几乎是一些反文学的落后而可笑的原始情感。而在他们的文学法典里,“才华”是高于一切的——它凌驾于意义、情感、道德和价值观之上,凭借着作者放纵的想象对世界和人物进行话语施暴。就这样,对人物的怪异的物化性描写,对情节的任性的冷漠化处理,最终使文学由有情之物变成无情之物。然而,在巴金看来,文学从来就是心灵的事业,就是与人的爱、同情、救助等善良的情感密切相关的,而作家则应该通过充满道德诗意和伦理自觉的写作,对读者的心灵生活发生积极的影响:“人为什么需要文学?需要它来扫除我们心灵中的垃圾,需要它给我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同样,与我们时代的时髦作家和批评家不同,在巴金看来,对写作具有首要意义的不是所谓的“才华”,而是真诚而丰富的情感。他说:“我写作不是因为我有才华,而是我有感情,对我们祖国和同胞我有无限的爱,我用作品来表达我的感情。”在这样的文字里,我们看到的,仍然是爱,仍然是金子一样美好的心灵。他的心灵是一面镜子,有助于我们看清自己时代文学的残缺和问题,也有助于我们寻找摆脱困境的方向和出路。
    巴金之所以赢得普遍的尊敬,还因为他的人格境界。一个简单而朴素的真理是,与一个人的作品比起来,他的人格更为重要。因为,伟大的作品,是靠伟大的人格支撑起来的。有伟大的人格,不必一定会有伟大的作品,但伟大的作品,必然出自伟大的人格。巴金曾经高度评价鲁迅的人格:“鲁迅先生的人格是比他的作品更伟大的。”事实上,这句话也适合用来评价巴金。
    巴金的人格,是崭新的现代知识分子人格。他是“五四”之子,是鲁迅精神的传人。这决定了他的人格,必然是一种不同于旧式文人的新型人格。他戒除了旧文人的那些令人讨厌的坏毛病:腐朽浅薄的浪漫情调,轻狂傲慢的自我标榜,自哀自恋的怨天尤人。巴金虽然也追求个性的自由和解放,但却努力让自己从狭小的个人生活领域里超越出来,关注那些普遍而重大的问题。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受“五四”精神影响的新型的知识分子共同的伦理原则和道德追求:他们具有高度发达的责任意识,把追求真理、平等、民主、自由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他们充满热情的利他精神,谋求大众的幸福,关心所有人的精神解放和价值实现。巴金说:“我的生活目标,无一不是在帮助人,使每个人都得着春天,每颗心都得着光明,每个人的生活都得着幸福,每个人的发展都得着自由。”这绝不是空洞无物的大话,而是一盏伟大的人格之灯发出灿烂光芒。虽然,在很长时间里,这种朴实而伟大的人文情怀,先是被暴力倾向和“斗争”哲学所隳损,而后又在功利主义生活理念大行其道的时代,被当作一种过时的价值观受到质疑,然而,我们的社会倘若不想沦为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我们倘若不想生活在恐惧的煎熬和绝望的折磨中,我们就必须把对狼的“怀念”当作一种消极的情感,就必须放弃对“狼图腾”的错误的崇拜,就必须让巴金式的新型人格成为我们社会的主宰人格,就必须更加清醒地认识巴金对于我们时代的价值和意义。
    是的,巴金的人格即使在今天也仍然不失其“新”的性质,仍然具有值得肯定的伟大价值。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我们社会的人格生态是极为恶劣的。残酷的“改造”不仅伤害了我们的尊严,而且还严重地扭曲了我们的人格,导致了普遍的人格病变的发生。我们不再有探求真理的激情,不再有发现真理的自信。为了远祸全身,我们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的观点,随时准备接受被给予的结论。我们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完全丧失了人之为人的独立个性和自由意志。“五四”以来的现代知识人格,终于被成功地转化为一种似新而实旧的畸形人格。如果说,现代知识人格是给予型人格的话,那么,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占据主宰地位的畸形人格则是占有型人格。这种畸形人格有两种表现形态,一种是权力型人格,一种是市场型人格。这是两种在我们的时代颇为流行的人格模式。世故圆滑和唯利是图是它们的共同特点。他们感兴趣的只是自己当下的利害得失,而对抽象的意义和普遍的真理缺乏信心。与之不同,巴金的人格乃是一种给予型人格,是一种鲁迅所说的“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的人格。它与我们时代相当一部分作家的人格构成了有趣的对照:巴金用一颗“现代”的心灵感受着当代的痛苦,我们的一些“著名作家”却把目光从自己的时代移到遥远的过去,移到老庄的静虚境界;巴金把通过写作帮助“每一个人”当作自己的“生活目标”,我们的一些自哀自恋的“著名作家”却只想着如何“安妥”自己的心灵;巴金要用文学给人们“带来希望,带来勇气,带来力量”,我们的一些“著名作家”却通过“私有形态”的“消极写作”把读者拖入黑暗中,让他们陷入被羞辱的境地,使他们丧失生活的信心、勇气和力量;巴金关注那些与我们民族的未来命运密切相关的大问题,我们时代的一些“著名作家”却只关心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毫无根据地想象着谁曾送过自己“吃物”,俗不可耐地怀疑谁是不是想通过骂自己“出名”;巴金身体力行地“说真话”,我们的许多“著名作家”却投其所好地说假话、说废话、说空话、说好听话;巴金从来不吹嘘自己,不说自己的作品有多么好,不认为自己的作品会在未来多少年“大放光芒”,我们的一些可怜的“著名作家”却习惯于自吹自擂、自卖自夸、自满自得、自娱自乐。人世间有真作家,也有假作家,有大作家,也有小作家。小作家追求一己之利益,大作家追求大众之利益;小作家只看见眼前的微不足道的利害得失,大作家却懂得为民族和人类的前途深计远虑。与心胸狭窄的“小”作家比起来,大作家的心胸宽广如辽阔的平原;与像伪钞一样的假作家比起来,真作家是色正质纯的赤金。占有型人格只能造就患得患失、鼠目寸光、妄自尊大的小作家,只有给予型人格才能造就像巴金这样的纯真善良、谦光自抑的大作家。
    名副其实的真作家情感和人格上的根本特点,全都见之于一个“真”字上。说真话,求真理,表真情,做真人,是真作家所尊奉的最基本的人生信条和道德命令。其中说真话既是最基本的,也是最艰难的。也许是知其难为而又不可不为,“说真话”乃是晚年巴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虽然这近乎流口常谈的三个字显得平淡无奇,但却包含着重要的伦理原则,意味着极大的实践难度。尽管由于复杂的外部原因导致的形格势禁,使得巴金不可能在一切方面都表达他的情感和思考,尽管由于性格的柔弱导致的敛抑和忍耐,使得巴金未能在严峻的“考验情境”里像鲁迅那样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像闻一多那样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但是,他竭尽全力践行自己的道德主张,尤其对那些与我们民族的文明进步密切相关的重要问题,他从来就不回避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例如,对给中华民族带来巨大灾难的“文革”,巴金的反思就是勇敢而深刻的。他在写于1986年6月15日的《“文革”博物馆》中说:“最好建立一座‘文革’博物馆,用具体的、实在的东西,用惊心动魄的真实情景,说明二十年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家看看它的全部过程,想想个人在十年间的所作所为,脱下面具,掏出良心,弄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偿还过去的大小欠债。没有私心才不怕受骗上当,敢说真话就不会轻信于谎言。只有牢牢记住‘文革’的人才能制止历史的重演,阻止‘文革’的再来。”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批判和反思的锋芒不仅指向残缺的外部现实,而且也指向自己的内心世界。巴金有很强的自省精神和自我解剖的勇气。在《二十年前》这篇短文中,他怀着痛苦的忏悔心情,回忆批判叶以群的时候自己的怯懦表现:他跟着人们连声高呼:“打到叶以群!”晚上睡前,在日记里他也没有表达出对叶以群的同情,“没有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亡友一家人的处境”。这样的行为,让他许多年后,仍然强烈地体验着良心的不安和道德的谴责。他深刻地反省自己的脆弱和自私:“为了寻找以群死亡的记录,我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也越是瞧不起自己。那些年我口口声声‘改造自己’,究竟想把自己改造成什么呢?我不用自己脑筋思考,只是跟着人举手放手,为了保全自己,哪管牺牲朋友?起先打倒别人,后来打倒自己。”鲁迅说过中国人是习惯于“瞒和骗”的。是的,我们的确缺乏直面罪恶和灾难的勇气。面对残缺和问题,我们惯常的做法是文过饰非,敷衍推卸。巴金身体力行地“讲真话”,毫不虚假地解剖自己,体现的是一种敢于面对问题、勇于承担责任的伦理精神,显示出的是一种具有启蒙性质和表率意义的道德境界。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说:“人只要仅仅是感觉自然,他就是自然的奴隶;而一旦他思考自然,他就立即从自然的奴隶变成自然的立法者。”现在,我们要说,一个作家如果把写作仅仅当做写作,仅仅当做写作者一个人的事业,仅仅当做冷漠的、“纯粹”的“艺术”,那么,他就是写作的奴隶,而一旦他像巴金一样把爱和人格当做根本,把“说真话”当做必须服从的绝对命令,那么,他就是写作的体面而高贵的主人,就把写作变成了与人类的幸福密切相关的伟大的事业。巴金不仅成功地让自己成为写作的主人,而且还通过充满温柔爱意和具有人格境界的写作,而使自己成为对当代文学具有垂范意义的立法者。
    斯人虽已殁,千载有余情。巴金去了,但他的文字不会死,他的心灵不会死,他的人格不会死——他的精神之火明亮而纯净,将为所有在寒夜里前行的人带来温暖和光明。
    原载:《文学自由谈》2005年第6期
    
    原载:《文学自由谈》2005年第6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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