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时代的文艺都必然孜孜以求地致力于精神家园建构,一切非重复性的添加与垒筑其实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梦想,给世界以遮蔽、给生存以指引或者给心灵以呵护。文艺存在的最大合法性,就在于精神家园的非穷尽性建构中不断地呈现希望、振奋和慰藉,就在于意义和价值的审美化拟置使人民在不同的时间位置或空间位置集体无意识地保持着对文艺的信任和信心。斯煌塞主义想当然的过剩精力欲望化宣泄,或者迈克尔·弗洛克极尽诱惑的去梦与享乐狂欢,对文艺诠释而言皆为舍本逐末之举,尽管那些义项在局部位置或偶然时点的确占据过中心凸显,尽管在文艺的意义截面和价值谱系中以欲望宣泄和享乐狂欢为基调的日常体验必不可少。 精神家园以道的崇高和伟大使我们的世界充满老子般的“万物之奥”或者孟子般的“浩然之气”,以善的博大和无私使我们的心灵温存着亚里士多德式的“净化与精神享受”或者托尔斯泰式的“人类博爱意识”,以美的生机无限和光芒四射使我们的人生尽情奢望古希腊情怀的“把人想象得与最高存在相仿和近似”或者盛唐各文化气象的“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正因为如此,无论个人、民族、国家抑或特定时代,一旦失去精神家园依偎、托举和生存庇护,就会冲动、狂燥、孤独、绝望、庸俗、粗鄙、肤浅、苍白、浮漂、放逐,就不得不备尝无根之生长、无源之流淌、无路之徜徉,就宿命性地水深火热于欺师灭祖何言天理、抛妻弃父何念人性、朋友利仇何顾道义、谄上霸下何恐谴责、沽名钓誉何忧羞耻、行尸走肉何惧垃圾,就无条件地在奋斗中确证一切精神理想最终都是物质欲望、在夜宴中确证一切美好情感最终都是肉体吸引、在戏说中确证一切真实历史最终都是杜撰虚妄。没有精神家园的流浪放逐,如同黑暗中的摸索夜行,惶恐于颠倒不了的逻辑秩序处处颠倒抑或毫不奇怪的东西奇怪万分。 文艺作为精神家园的缪斯使者,自古及今,不懈地采撷动人的能指符号,隐喻指涉着人的思想情感复杂性的本真存在深刻性,以其诗性、神话性和审美性的特有叙事方式,为现实世界悬挂理想世界的魔镜并直面反观中的自我,由此形成痛并快乐着、丑却向往美好抑或如此然而未必一定如此的诸多人类生存经验。文艺与其他精神意识方式一样,承担着洞穿人、社会、自然及其彼此间意义关系坚甲的神圣使命,象征的力量足以澄明所有的命运原委与生存之思。韩愈的“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与老庄哲学一样俯视芸芸众生,屈子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较之穷究相论的少年苏格拉底人生姿态何其相似乃尔,米开朗基罗画在圣洛伦佐教堂的《圣母》诉说着与《圣经》同样厚重的命运关怀,而波提切利的《春》越千百年普世性地给世界各民族人民送去无穷的温馨和希望。这就是文艺之为文艺并且一定为文艺的经验力量与逻辑合理性,这就是文艺与精神家园亲缘结构与终极互文性,这就是没有文艺的精神家园抑或没有精神家园的文艺人生必然更多漂泊的根由。文艺总是归家,亦如人生厌倦漂泊渴望归家时哪怕一丝温暖、一缕烛照、一声呼唤。 温暖、烛照和呼唤着的精神家园在文艺向现实人生的尽情展现中,以意义、价值、风尚、尺度以及经验参照,诱导着日杂和琐屑状的芸芸众生成为追问在世道理和在场真实性的幸福守护者。幸福就幸福在,思想迷惘时望得见丛林中引路的灯火,情感枯萎时寻得着沙漠里清甜的甘泉,人生恨无遇不乏飞来的相拥如同习习春风。而我们所要守护的,恰恰就是万贯家财后坦然的身外之物,高官厚禄中常怀报恩之心,来往之间有信有诚有敬有礼,纱梦散尽永留一片记忆的红叶。文艺以精神的虚拟画卷续写真实世界的潮起潮落悲欢离合,更以真实世界的理想升华虚拟出逃离潮起潮落悲欢离合的精神王国,从而也就在真实与虚拟、现实与理想的转换中为我们的人生留下精神家园以追求与信守。 社会主义文艺必然是人民精神家园的审美符号与意识方式,没有理由也完全不能放弃精神家园建构中创造价值积淀意义的进步使命,没有理由也完全不能为了自身利益去一味追逐游戏化后的娱乐至死、消费化后的利润至上、时尚化后的快餐爆炒以及庸俗化后的肉欲横流,没有理由也完全不能从此告别诸如恩格斯的“意识到的历史深度”、橱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白壁德的“人文精神”、孔夫子的“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张彦远的“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荀况的“金石丝竹,所以道德也,乐行而民向方矣”,没有理由也完全不能从此不再诞生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精神绝响的李白、杜甫、白居易或者孔尚任、汤显祖、王实甫。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中,经济发展高歌猛进,社会变革如火如荼,生活激荡有如蜀江春水,全体人民正高擎科学发展观的理性旗帜在这片东方沃土耕耘出举世瞩目的亚细亚奇迹,其中难道不隐含着深刻的精神驱动并强烈呼唤走向未来的大精神驱动,人民难道不需要物质生活较大改善的同时文化充实其乐融融、精神追求其志远远,民族的伟大复兴难道可以没有文艺的伟大复兴、精神家园的伟大复兴?!所有这些肯定性设问,正在拷问着浮躁中不乏几丝恍惚的当代中国文艺,当然也就几近冷酷地拷问着一切涉身事态者的智慧、胸襟、毅力、境界乃至良知。 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和文化强国振聋发聩的语境下,时代召唤以人民精神家园为己任的文艺无疑是历史的必然逻辑。一切有作为和道义担当的作家艺术家,理所当然视召唤为进军的号角,以人民为不朽的上帝,为精神家园奉献全部的热情、智慧。 原载:《文艺报》2011年12月02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12月0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