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作家出版社2012年1月出版）是雪静小说创作进程中的一个进步。首先是关切点的提高。作品既是自我表达的工具，也是天下的公器。作家的关切虽然从自身生出，但必须推向他人、群体以至天下苍生。如果你仅仅关切自己而不管他人，那么人们就会认为你所传达的情绪、情感、愿望等与他们不相干。 孟郊穷苦累累，也好发穷苦之词，但由于他的相当一部分诗作太专注于个人感受，所以被苏轼讥为寒虫的哀号，甚至说，读这样的诗不如到一边去喝酒。与孟郊形成对照的是杜甫。杜甫虽然也写个人穷苦，但是能够推己及人，提升到“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度。 一个时期以来，相当多的作家，特别是一些女作家，太专注于个人的小感受、小情调，尽管写得真实而细腻，但由于只有小我、没有大我，只有个感、没有共感，所以作品的社会实现程度不高。坦率地说，雪静早期的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这个问题。正是由于受到这个瓶颈的制约，她虽然屡经打拼，但艺术成就还是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 也许是由于人生体验的逐步加深，也许是由于对创作得失的自觉反思，或者兼而有之，进入中年以后，雪静的关切点在不断提高，这一次终于提高到了代表民族、代表人类大多数进行理性判断和情感判断的高度。这是创作优秀作品重要的个性基础。事实上，社会性并不排斥个性。相反，个性里的社会性越多，个性也就会表现得更加强烈。正是因为有了高起点、大视野，雪静多年累积的艺术才情才得到前所未有的挥洒。 其次是认识内容的厚重。无论怎样创新、求变，只要还是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就不能没有故事。问题的关键是，在一个故事框架内，你能够提供多少认识内容，在多大程度上满足读者间接体验生活的需要，在多少层面上激发读者的感情，启发读者的联想、想象和思考，这往往决定着一部作品价值的高低。应当说，在雪静的早期作品中，故事一直是完整的，但是那些作品所提供的认识内容却没有一部能够达到《天墨》这样的厚度和深度。这部小说围绕争夺一幅国宝级山水画《秀春图》展开故事，波谲云诡、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读者跟随故事前进，不断地领略到人生百态、世道善恶、人文风物，从而禁不住五内沸然，并对人类生存的诸多紧迫问题展开叩问和思考……说到底，这是生活的赐予。据说，雪静为了到南京的浦口体验生活，几年间磨破了数双鞋子，可见用力之深。这表明，作家要让自己的作品厚实起来，就必须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到广阔的社会生活中去进行素材积累和情感积累。 再次是艺术上的趋于成熟。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起，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艺如潮水般涌进中国，与中国的文艺传统进行了长达二十多年的交融和交锋。其间，雪静也在各种潮流的推动下走过一段坎坷曲折的道路。从《天墨》可以看出，如今，她已经站到了一个正确的文艺立场上，也就是既不背离中国传统，又从自己的创作个性出发，吸收了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中的一些有益的东西。表现在艺术风格上，既有女性主义文学的性别自觉，又着意于大众化，同时追求中国古代女性作家的优雅，从而形成了一种通俗中见端庄、晓畅中见奇诡的个人气派。表现在结构上，对于时空既有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大胆切割，又不搞得像克劳德·西蒙的《弗兰德公路》那样细碎；故事展开的线索分明，又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尤其是结尾）。这是一种合理的艺术选择。“文似看山不喜平”，如果没有超常丰厚、新颖的内容，叙事过于平直会让读者感到索然无味；现时人们生活节奏快、压力大，设置过多的阅读障碍会让读者生厌，甚至放弃阅读。不足之处是主要人物龙池、田中樱子还不够丰满。当然，在事件性的故事结构中，将人物写得丰满，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然而，作家的才气恰恰是在难处显现的。读者有理由向雪静提出更高的要求。 总之，雪静的这个进步有着质的飞跃。古人讲“登堂入室”，《天墨》已然“登堂”，我期待她有“入室”的大作问世。 原载： 《 光明日报 》（ 2012年04月19日 10 版） 原载：《光明日报》（2012年04月19日10版） (责任编辑：adm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