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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小说创作如何创新，很多评论家与作家争论已久，也有些作家在自己的创作道路上进行有益的尝试。苗族作家石新民就是其中的一位。最近读到他的长篇小说《今夜无鸟入睡》(重庆出版社出版)，让我感到他在小说创作的道路上进行了大胆的探索，把人类社会与动物世界巧妙地通过一场瘟疫有机结合起来，隐喻当下的社会问题，同时表达出他对人类生存发展的高度关注。这部小说书写的关怀意识不单单是停留在人类方面，而且延伸到地球上的其他公民——动物，探讨了人类和动物应该如何相处的问题。 小说以南华小城的一场瘟疫为背景，应该说，导致这场瘟疫的是人类自己，而使无辜的野生动物遭到殃及。在当下，商业化大潮席卷而来，人们的心理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商业利益成为人们追逐的惟一目标，连“乌鸦”也难以幸免，乌鸦成为一个城市畸形发展的牺牲品。“他路过一条街，那儿一字排开了十多家饭馆，家家都打着‘鸦’字招牌，鸦肉火锅、老鸦汤、爆炒鸦丁、清炖鸦肉，而这个‘鸦’竟然是乌鸦。人们为什么会吃乌鸦呢？难道这是一个肉食的时代？”这几句话，写活了当下某些城市的饮食生态，成为中国饮食市场的一个缩影。在“食文化”十分发达的中国，这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拷问。更具有反讽意味的是“神鸦补脑精”的广告词：“神鸦补脑精，新世纪的能量之王。儿童吃了长智慧，老人吃了返青春，男人吃了生精血，女人吃了获芳颜。” 小说中所描写的这种社会发展，基本是靠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因而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乌鸦制品”成为南华市的主打产业，也是乌鸦制品导致了南华历史上空前的瘟疫，乌鸦联合其他野生动物开始对人类进行报复，带来了一场空前的灾难，几乎把一个城市推向崩溃的边缘。在小说中，作者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表达他对人类社会问题的隐喻和关注，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思考空间，具有一定的探索意义。 小说以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写南华市瘟疫出现之后各阶层的生存状态，有积极防治的人员，也有醉生梦死的群体，同时也有一些不顾大众的生存而逃之夭夭的，各色人群粉墨登场。另外一条线索就是动物对人类的反击，主要是通过三届动物代表大会来展开。各种动物先后登场，表达对人类的批判，对人类无情的抗争。 在动物大会上，在对人类的声讨中，人类的丑态暴露无遗。作者把人类的某些罪恶放置在动物的视觉里考察，将人类的贪婪、人类的虚伪、人类的罪行进行一次次拷问。如第一届动物大会上，乌鸦智者黑额尔说道：“历史上，人类对我们乌鸦、鸟类乃至整个动物界的残害可谓罄竹难书……”第二届动物大会上，流浪狗洛威拿的几句话，更是入木三分：“我觉得人最大的毛病是虚伪，我们高兴的时候，会摇尾巴，而人，你永远也不能从脸上看出他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们的感情很不真。有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一边握手一边算计，多可怕啊！”借动物的话，拷问人类灵魂，把当今社会上某些人的灵魂剥开鞭笞。 三届动物大会就是动物对人类的声讨大会，表达它们对人类的愤慨与抗争。幸好，最终动物开始认识到人类意识的转变，达成了某种谅解。人类与动物的终极目标就是和平共处、和谐发展。作者表面是在写动物对人的批判，其实就是在反思人类自身。鸦王亮翅、乌鸦智者黑额尔、会说话的猴子满屯、非洲二哥黑猩猩等等，无不是人类社会的影子或个案，把人类社会的形态异化为动物世界，通过动物世界的活动隐喻人类的社会问题，其表现手法让人耳目一新。 小说里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勾画出了社会生态——既有官员，也有普通民众，同时也有外国友人。当瘟疫来时，很多人束手无策，特别是一些官员，完全是一派形式主义的作风。副市长赵鸿图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善于推诿，谙熟官场的潜规则，是一个典型无能而善于随波逐流的官员。当一个局长向他汇报当地可能也有地沟油时，他不但没出谋划策，而是以一种让人可笑的理由加以推诿：“这么大一个城市，穷人又多，难啊！” 但也有一些官员勇于承担责任，并积极去解决问题。王省长是一个亲民务实、德才兼备的领导，是一个理想官员的化身。大疫当前，南华风雨飘摇，他亲临疫区坐镇指挥，危机面前，处处表现出一个高级干部的品质，成为南华市战胜瘟疫的主心骨。 在小说中，主人公李扼是南华市疾病防治中心主任，在灾难中他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李扼是人类良知的某种象征，在强大的瘟疫面前，他查找病源，积极向各部门献计献策，采取及时有效的措施，防治瘟疫。一个有担当的知识分子形象得到淋漓尽致地表达。有人认为，中国知识分子缺乏的是担当，而从李扼的行为之中，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尽显。 小说的主线是以李扼在发现瘟疫来临之后，作为疾控部门领导责无旁贷，积极采取防治措施，奔跑在各个领域的故事脉络展开，同时勾勒了南华官场的生态。“酒桌上那些人，大都是赵鸿图的部属与追随者，他们纷纷向李扼投以斜视，似乎在告诉他：你这个人太不识时务，太认死理了。”由此看到官场的心态，而李扼却是实话实说，倒成为南华官场的另类。正是由于有像李扼这样的官员，才使南华这个城市幸免于灭顶之灾。 胡道长仿佛就是一个预言家，也是当代隐士，可谓“大隐于野”。他有很高的道德操守，精通中医。他既是传统文化的维护者，同时又有相当的预见性。“按照人类目前的这个活法儿，疾病只会层出不穷。有多少贪欲和多少愚昧盲从，就会有多少疾病。”道长的这几句话可谓入木三分，说出了当下社会的病态。“世事变换，并非人力所能完全把握，当初你干这个差使，也是出于公心，既不能退，全力为之吧。”胡道长这个小说人物的塑造，让人看到传统文化的根在当下社会的某种延续。 火努努是一个国际友人，这个人物的设置，表达出灾难面前的国际援助与支持，与当今世界全球化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在灾难面前，人类休戚与共，共谋良策，同渡难关，散发出一种人道主义情怀。同时，火努努还代表了最先进的西方科技，他与胡道长的会面，东西两种文化交汇，意味深长。 毒王这个人物也具有典型意义。他既是病毒之王，也是胡吃海喝之王，为所欲为，无所顾忌，最终亡命山谷。吃喝是中国社会、尤其是中国官场的一大毒瘤，既不利健康，还常常有悖环保、浪费资源，如果不加以节制，还将贻害社会，殃及后人。 小说中的捕鸟人张绝户，是一个净干残害生灵的生意人。他谙熟当今社会和生意场上的潜规则，如鱼得水，居然当上了董事长。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真名居然叫张怀善。他后来在山中被吃掉，符合“报应”说。虞美人是南华的商人，她官商勾结，大肆敛财，最后被司法部门绳之以法。可以说，虞美人这个人物的出场，再现了一个地方经济发展的畸形。 总之，这部小说以“魔幻”的手法书写了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隐喻社会的诸多弊病。尽管小说最后以人类战胜瘟疫和认识到保护动物与动物和谐相处而打上圆满的句号，但留给读者思索的东西却很多很多。整部小说充满了悲悯意识和理想主义情怀的主格调，但是这种结局，似乎仍是乌托邦式的幻想。也许人类还没有真正认识到这生死攸关的危害。 原载： 《文艺报》2012年09月07日 原载：《文艺报》2012年09月0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