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红楼梦》作为小说艺术来研究”,这样的呼声在红学历史上不绝如缕,无奈呼声仅只是呼声,诗学(文学理论)没有揭示出小说艺术的本质,我们研究《红楼梦》也就只能搞一搞版本学、探佚学以及作者家谱之类的学问了。 诗学(文学理论)没有实现科学化,是《红楼梦》研究不能取得突破的根本障碍。不过,即使诗学取得了突破,由于《红楼梦》的所谓现实主义色彩,学者们就会无视诗学真理,而仍然满足于根据各种常识、凭着天然信念去谈论《红楼梦》。 作为概念的“人性”是完满智力与目的的统一体,是运用自身完满智力实现自身目的的过程。本文根据此人性概念对《红楼梦》书中若干片段进行分析,并对各种容易产生的见解作出辨驳。 一 第三十五回写“美好的重复”照样也被人忽略的故事: 贾母……道:“……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面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全不如宝丫头好。”……宝玉勾着贾母原为赞林黛玉的,不想反赞起宝钗来,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宝钗一笑。 两个事物(人的性格)正好相反,但两者有可能都是美好的、“可疼的”;而只要我们去重复一个美好的事物(人),我们本身就会与美好无缘,林黛玉正因为“重复”了已经被提及过的凤姐儿,所以即使贾宝玉有意把林黛玉与凤姐儿相提并论,却终究引不起贾母的兴趣,贾母的兴趣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作为第三种类型的薛宝钗的身上。 “厌恶重复”作为人性是这个小片段的灵魂。 作家刘心武先生在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栏目分析了贾母的话,认为贾母对于薛宝钗是明扬暗抑,因为贾母讨厌薛姨妈和王夫人俩姐妹,认为这俩姐妹阴谋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从而掌握贾府的大权。 反对刘心武先生这一说法,捷径是:故事中的贾宝玉相信贾母对于薛宝钗的赞美是真诚的。我们是应该相信贾宝玉的判断,还是应该相信刘心武先生的刁钻古怪呢? 二 第三十二回写史湘云来到怡红院,贾宝玉和袭人接待史湘云: 湘云笑道:“……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妹妹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指贾宝玉)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登时羞的脸通红……幸而是宝姑娘……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指疏远)了”……林黛玉听(其实是偷听——引者)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 史湘云和袭人在“宝姐姐”不在场时夸赞“宝姐姐”,夸赞得那么情真意切,假如这些话被薛宝钗偷听到了,那将会引起什么样的良好效果?贾宝玉仅只是说林黛玉“不曾说过那些混帐话”,林黛玉偷听到之后马上“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大有“愿为知己者死”的势头;如果贾宝玉被偷听的这番话里提起了林黛玉的一些“正面的优点”,林黛玉又会是怎么样地感激涕零呢?总之,正因为世上有偷听,我们的善意才有可能产生出最好的效果。 所以说,这段文字的灵魂,是人性中的“喜爱偷听”,此人性正是如此隐秘地论证了“偷听”的价值。 这样的解说与红学史上学者们对于此段文字的批评,是不一样的。学者们认为,正是由于贾宝玉和林黛玉都反对科举考试和封建政治这些共同之处,二人间便产生了牢不可破的爱情,云云。这样的见解同艺术不相干:它没有思考过,贾宝玉此时此刻说“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这句话到底引起了什么样的后果。社会学诗学只是把作品中的某些词句从作品中分离出来,无视它的上下文,匆匆忙忙地对之作社会学的发挥。 三 第五十四回写“单一的理由”与“充分的理由”之不同: 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为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相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 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 当贾母说“我们太宽了”的时候,那其实是在责备王夫人,认为王夫人仅仅因为袭人“热孝”就安排袭人不来乃是理由不充分的。单一的理由压根儿就算不上理由——“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凤姐儿安排袭人不来却有三点理由,贾母“听了这话”之后就“忙说”“你这话很是”,对三点理由中的任何一点都不再有所质疑了。 有的批评家认为贾母的话“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体现了贾母根深蒂固的阶级偏见和贵族的自我优越感。这是不可信的,因为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点头”,只是在“点头”之后才“笑”着说出这“阶级偏见”——这样的偏见恐怕就不能说是根深蒂固的、本能的吧。天才作品本身随时都能给社会学文学批评抽上几个嘴巴。 四 第三十七回写“挑拨”的伟大价值: 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给别人剩下的给我,也罢了。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秋纹忙问:“给这屋里谁的?我因为前儿病了几天,家去了,不知是给谁的。好姐姐,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晴雯笑道:“我告诉了你,难道你这会退还太太不成?”秋纹笑道:“胡说。我白听了喜欢喜欢。那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我只领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别的事。”众人听了都笑道:“骂的巧,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袭人笑道:“你们这起烂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儿。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秋纹笑道:“原来姐姐得了,我实在不知道。我陪个不是罢。” 晴雯的前两番话是为了一个目的:激起秋纹对于“太太”的怨恨之情。从挑拨的力度来看,第二番话超过了第一番话。而秋纹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坚定地表达了对于“太太的恩典”的感激之情。可见,挑拨不仅无损于真诚,反而会让真诚凸显出自己的可贵。这是“挑拨”的妙用。 “挑拨”还有第二种妙用:让“不公平”得到纠正。“一样这屋里的人”,却只有袭人和秋纹领到了“太太”的赏赐,这是一种不公平。袭人是“太太恩典”的最大受益者,终于受到了秋纹“不是故意的”骂;秋纹作为“太太恩典”的受益者,终于因为自己用语不慎而作出道歉。 “喜爱挑拨”是这段文字的灵魂。 学者们倾向于认为:这段文字中的晴雯表现出了自己的傲骨,秋纹则表现出了奴性。其实,这里的晴雯并没有体现出什么傲骨:“若是给别人剩的给我,也罢了”,这样的话与傲骨不贴边儿。 五 第五十八回写贾宝玉随机应变: 正胡思间,忽见一股火光从山石那边发出,将雀儿惊飞。宝玉吃一大惊,又听那边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我回去回奶奶们去,仔细你的肉!”宝玉……只见藕官满面泪痕,蹲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火,守着些纸钱灰作悲…… 宝玉数问不答,忽见一婆子恶狠狠走来拉藕官,口内说道:“我已经回了奶奶们了,奶奶气的了不得。”藕官听了,终是孩气,怕辱没了没脸,便不肯去。婆子……指宝玉道:“连我们的爷还守规矩呢,你是什么阿物儿,跑来胡闹……跟我快走罢!” 宝玉忙道:“他并没有烧纸钱,原是林妹妹叫他来烧字纸的。你没看真,反错告了他。”藕官……也便硬着口说道:“……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如此,亦发狠起来,便弯腰向纸灰中拣那不曾化尽的遗纸……说道:“你还嘴硬,有证有据在这里……”说着,拉了袖子,就拽着要走。 宝玉忙把藕官拉住,用拄杖敲开那婆子的手,说道:“……实告诉你:我昨夜作了一个梦,梦见杏花神和我要一挂白纸钱,不可叫本房人烧,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我的病就好的快。所以……烦了他来……,原不许一个人知道的,所以我今日才能起来,偏你看见了。我这会子又不好了,都是你冲了!你还要告他去。藕官,只管去……等老太太回来,我就说他故意来冲神祗,保佑我早死。” ……那婆子听了这话,忙放下纸钱,陪笑央告宝玉道:“我原不知道,二爷若回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 宝玉运用机智最终解救了需要搭救的不幸者与弱小者藕官,而宝玉编的第二套“瞎话”在复杂性和威慑力方面超过了第一套。当“婆子”声称“有证有据在这里”的时候,那意味着“婆子”当面戳穿了宝玉的谎言。现在,宝玉只能在承认“婆子”手中“证据”(即所烧之物是纸钱而非字纸)的基础上编出第二套“瞎话”,而且运用了自己手中的“拄杖”以及与此“拄杖”相关联的疾病这两样事实。更能体现“机智”的是这第二套“瞎话”。 机智的第一项功劳是让我们拯救那些需要被拯救的弱小者,第二项功劳是让我们弥补我们自己由于不仔细而留下的漏洞。这是“喜爱机智”在故事中发出的隐秘论证之音。这个精彩小片段实质上是对于“机智”的赞歌。我们似乎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即使宝玉的第二套“瞎话”被那婆子戳穿,宝玉也能够即刻编出第三套更复杂、更有威慑力的“瞎话”。这里的宝玉是“机智”的化身。 批评家们大多倾向于认为作者曹雪芹通过这段文字刻画了贾宝玉作为“护花使者”的性格。但实际上,宝玉这次“挺身而出”,并不是为了“护花”,而是因为自己多多少少受到了“那婆子”的刺激或侮辱——那婆子竟然指着宝玉说:“连我们的爷还守规矩呢。”这倒是从一个方面再一次隐秘论证了“机智”的价值:我们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地受到侮辱,而惟有“机智”才能让我们及时而有力地自卫反击啊。 “人物性格”并不是一个科学的诗学术语,把“人物性格”用于对于精彩小片段的文学批评,只能是隔靴搔痒。 六 《红楼梦》第七十七回写灯姑娘奚落宝玉的故事: 一语未了,只见他嫂子笑嘻嘻掀帘进来,道:“好呀,你两个的话,我已都听见了。”又向宝玉道:“你一个作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作什么?看我年轻又俊,敢是来调戏我吗?”宝玉听说,吓的忙陪笑央道:“好姐姐,快别大声。他伏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他。”灯姑娘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笑道:“你不叫嚷也容易,只是依我一件事。”说着,便坐在炕沿上,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 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通红,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灯姑娘乜斜醉眼,笑道:“呸!成日家听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怎么今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笑道:“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妈妈,听见什么意思?”灯姑娘笑道:“我早进来了,却叫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你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倒比我还发讪怕羞……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 “厌恶胆怯”是这段文字的灵魂,宝玉在这里是“胆怯”的象征。面对灯姑娘的性挑逗,宝玉的的第一反应是“吓的忙陪笑”;一旦被灯姑娘“紧紧的”“搂入怀中”,宝玉就“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急的满面通红,又羞又怕”;灯姑娘责备宝玉“怎么今日就反讪起来”,宝玉“红了脸”的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具体忧虑:“外头有老妈妈,听见什么意思?” 妙的是,灯姑娘说过“我早进来了,却叫婆子去园门等着呢”之后,却突然中止了自己的性主动,并且讥讽宝玉:“空长了一个好模样儿,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罢了”。在灯姑娘说过“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之后,那意味着宝玉再也不可能遭遇灯姑娘的性主动了。基于胆怯的忧虑往往是愚蠢的,起码也是多余的啊。 总之,胆怯会让我们永远地错失良机、会让我们蒙受难以忍受的羞辱——这是“厌恶胆怯”对于“胆怯”的隐秘否定。 上面的引文省略了“倒比我还发讪怕羞”和“既然如此”两句之间的这段话:“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的。就比如方才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两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可知天下委屈事不少。”在本文作者看来,这几句话是曹雪芹根据自己的理解——实为误解——添加到天才的精彩小片段中去的个人认识和感慨,因此只能是杂质,应当被剔除出去。 把这个小片段中的宝玉说成是“胆怯”的象征,而不是批评家们(包括曹雪芹)通常所认为的“纯洁”的象征,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怪论”。本文作者希望学者们能作出有力的反驳。如果不能驳倒它,那是不是意味着文学研究还有一条古怪但有效的道路呢? 七 第四十一回写了妙玉的妙语: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 这里的妙玉是“厌恶世界”的象征。妙玉此段妙语的言外之意是:这个世界还是远远离开的好,因为不然的话,我们就会在这个世界上与各种事物相接触,就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些痕迹早晚会被我们所厌恶的人接触、玷污,而这就会激起我们毁灭性的怒火,这个世界上原本有价值的东西也将遭殃,所以,单只为了这个世界上那些有价值的东西起见,我们最好不要涉足这个世界。这就是“厌恶世界”为自己编出的理由。 学者们(首先是曹雪芹)认为妙玉有“洁癖”,妙玉这番话也容易被认为是洁癖的体现。但洁癖患者担心的是万物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而故事中的妙玉担心的是自己在万物上面留下痕迹。这里的妙玉与洁癖患者大相径庭。 八 第四十四回写贾宝玉因为平儿悲喜交集: 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故不肯和他厮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今日……不想……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已,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想来此人命薄……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 贾宝玉末了“尽力落了几点痛泪”,那似乎是因为平儿的薄命。这“几点痛泪”是同情心的体现。但流下痛泪并不意味着流泪者无能为力,恰恰相反,这“几点痛泪”让我们看见了希望——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同情心,那些先天注定要经受苦难的美好事物,就终究会获得后天的救助啊。宝玉“尽力落了几点痛泪”,表明宝玉随时准备为平儿效力。 所以说,此段文字中的贾宝玉,象征了“同情心”,他通过自己的行为而暗示了自己的伟大价值:同情心能让需要救助的弱者得到救助,也能让我们自己因为“稍尽片心”而得到“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从而“心中怡然自得”。总之,同情心于人于己都有益处啊。 宝玉为什么是在“袭人等不在房内”的时候,才“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呢?缺乏深思的回答是:那是主人公贾宝玉一如既往地为了避免嫌疑才如此的,因为平儿是贾宝玉堂兄的小妾。这是基于常识的理解。实际上,贾宝玉“素日”“不肯和他(平儿)厮近”,并不是为了避嫌疑,而是因为“素日”里平儿乃是“贾琏的爱妾,又是凤姐儿的心腹”,“爱妾”和“心腹”值得注意,总之,“素日”里的平儿并不需要救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