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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子。 我的一位女友告诉我说，这世上最幸福的爱情——是“一对一”。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让我咀嚼出了其中深味，却是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当我自己开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如果说，“一对一”的爱着，是最幸福的女人——那么，最不幸的女人，是谁呢？——莫若“妻妾成群，共侍一夫”的悲哀！ 在那个年代，那些挣扎在“姨娘”桂冠下的女孩们，令人嗟叹。 （二）平儿。 在红楼丫头之中，我最喜欢的是平儿。我最心疼的，也是平儿。 这是个美丽聪明、善良仁慈的姑娘——主子们都爱她巧；下人们都说她好；就连和她男人偷情的荡妇，也对她赞不绝口。 但就是这样一个可爱可敬的人，也同时是一个可怜可叹的人。 她的悲哀，来自于她的婚姻，一片从来没有玫瑰绽放过的凄凄荒原。 如果说，在那个旧时代里的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那么，有一种女人，就是“附属品的，附属品”——她们的名字，叫做“通房大丫头”，和“陪嫁丫头”。 从google上习惯性的搜索着，这个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过陌生的字眼——“通房丫头、陪房丫头”——于是就找到几行令人代为辛酸的字了——“通房大丫头指的是过去大户人家的要兼做主人小妾的，地位高于丫鬟但不及姨娘的使唤丫头。通房大丫头如果生了儿子可以升为姨娘，命好的甚至可以升为太太。” 一目了然——这些女人，就是属于封建婚姻制度中的“第三等级”的卑下群体。有的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被拉到还未婚配的少爷房中，成其好事的；有的是豪门小姐出嫁，跟着小姐嫁到男方去的近侍丫头。 平儿属于第二种。 在嫁人的嫁人，死了的死了，原有两个, 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这样的“天罗地网”式的层层捕杀、次次淘汰之后——这个“一味忠心赤胆伏侍”的女孩，才最终被她苛刻的主子留下来了，成为幸运又可怜的“通房丫头”的唯一幸存者。 那么，“通房丫头”，她留下来是做什么用的呢？——服侍女主人，伺候男主人。平儿，也就愈发得可怜，因为她要应对“贾琏之俗，凤姐之威”——而且她竟能周全妥贴，怎么不令人可叹！可想而知是受了多少的委屈，做了多少的隐忍，费了多少的心力，来“平衡”这一台丧失人性的情感天平？ 这平衡的悲惨，有两处可见一斑。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她捡到了她的男主人和别的女人的偷情赃证，一绺头发——于是，“天平”开始倾斜了。她瞒着女主人去查问，为的是对男主人尽一点私情，她保全他；可当到了最后，她拒绝了男主人的冲动求欢，为的是对女主人的一片赤诚，她忠于她！——看似，“天平”最终平衡了——但最终，还是换来了女主人的猜疑醋意，“正是没人才好啊！”——当她用隐忍的心血、和强咽的眼泪，来竭尽全力的维持住这架荒唐“天平”的平衡，之后却是得到了这样一个最终“失重”，她怎能不怒不恼？！ 奋力的摔了帘子，也不让女主人了，她绝尘而去，还撂下一句掷地有声的厉害话——“你说我呢？别让我说出好听的了！” 凤姐气，贾琏笑——我们也许不必佩服平儿的这种“造反”气魄。无论什么人，压抑的太久了，都会最终爆发的。 “虽然平姑娘在屋里,大约一年二年之间两个有一次到一处,她还要口里掂十个过子呢”——厚积薄发，忍无可忍！ 一年两年，亲热一次？——这简直是“守了活寡”！遭了大罪。 就这样，活埋“爱情”，掘墓为“家”——就这样，挣扎在两个主子之间，穷尽一生，平衡着永难平衡的恩恩怨怨，涩涩酸酸。 怎能由得了自己？——到后面《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就更令人悲哀了。男主人又一次偷情了，被女主人捉奸在床。女主人命令她，揍那淫妇！男主人喝斥她，不许打人！——平儿啊平儿，你纵有千般灵，如何解开眼前这困境？进退两难，两边挨打，无可奈何的姑娘，只好跑到外面找刀子寻死！ 爱已爱不成，活也活的难——也难怪宝玉痴痴的唏嘘嗟叹——“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 甚！”当我们为这个女孩委屈万分的时候，她却早就忍辱负重的，重新去服侍她的无情主子了——平儿忙走上来给凤姐儿磕头, 说:"奶奶的千秋,我惹了奶奶生气,是我该死.” 这场面，不由得让我联想起《还珠格格》中的，贤德善良的“令妃娘娘”——当香妃进宫后，良心发现的皇帝，心血来潮的前来探问，被他冷落的女人。他问她有没有怨言？她立刻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臣妾不敢”。每每看到此，便不由得代为辛酸。如果是身为“正室”的皇后娘娘，仗着自己的名分地位，有时还可以和穿着黄袍的花心丈夫，分庭抗礼，诉苦鸣冤。可是妃子呢——“妾”却不行。她们甚至必须有一点自知之明，强颜欢笑，无怨无悔。 女人的悲哀，她们占了两重——孤独，和，不能诉苦。 遭受不平的，何止一个“平儿”呢？——在那“半主半奴”的峥嵘岁月里，挣扎的独步在玫瑰荒芜的人生苍径上的女人们啊，纵然是“穿金戴银”的，又有何用呢？ 呜呼，可怜。 （三）袭人。 以前对袭人这丫头，我也谈了很多遍。 总不外乎讨论她是否“告密”什么的——大家的讨论焦点之一，便是——“袭人有告密的必要吗？她的准姨娘地位，已经难以撼动，晴雯等人并不能威胁她的光明前途。她还有可能告密求荣，打击对手、排挤情敌么？” 但请看下面这段文字，可想袭人之心态——“晴雯听她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她和宝玉 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 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 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我虽然还算是比较喜欢“晴雯”这个人物的，但每每读到这句话，也不能不觉得有点过于锋芒锐利，很伤人的——“鬼鬼祟祟”，四个字，把袭人推倒了非常不堪的地步；“明公正道”，四个字，一矢中的地点出了袭人的“致命死穴”——袭人虽有贾母指派给宝玉，但名分还没有正式到位，而晴雯毕竟也是被贾母同时指派下来的，论资历旗鼓相当，论才貌逊色不及——她那一腔“争荣夸耀”之心，便如何如愿以偿呢？ 当场紫涨了脸皮的花姑娘，她心中的羞恼，焉知能不因此生“恨”、后来又累积成“仇”呢？ 一个抢了她几天风头的“四儿”五儿，都令她絮絮叨叨，念念不忘——何况晴雯乎？ ...... 当然，以上都是我的一点胡乱推测——袭人要做姨娘，其实也未必就要撒下，这一条鱼饵。就算她没有告密，就算不是贾母指派，甚至就算没有和宝玉云雨之实、受宠之资——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她，能得偿夙愿。就凭她的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委曲求全，也该所谓“天道酬勤”，金石为开了吧！ 别说袭人不想做姨娘——看看她迷宝玉，娇嗔劝谏；拉宝钗，并肩作战；哭着闹着，不让家人赎身；忠心赤胆，感化了老王，委托重任......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无欲无求的人。 也难怪，穷人家的孩子，穷怕了——盯着“姨娘”的目标，往上爬。你可鄙她俗不可奈，也可夸她志向远大。 可惜——为作姨娘血泪尽，到头嫁做戏子妻！ 你能不佩服老曹的妙笔吗？——袭人比平儿更不幸？还是更幸运？ 金银散尽，繁华退去——她却拥有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拥有了一个不算豪华、但毕竟温暖的家！ 至于说，她最后，拥有了自己的“爱情”吗？——我不知道。毕竟，功利和情感，掺合在一起，成为可悲可怜的“玫瑰色水泥”！砌就了她初恋情怀的墓碑，仅供凭吊了。 呜呼，可悲。 （四）紫鹃。 我相信，很多读者都很喜欢这个善解人意，情真聪慧的女孩——紫鹃。 她和一般的丫头不同。 因为她自己说了——"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 姑娘使.偏生她又和我极好,比她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 情同姐妹，难分难离——我们每每为这样充满了人情味的主仆情谊，感叹不已。 紫鹃——总让我想起，热情相助，撮合良缘的“红娘”——或者是，赤胆忠心，生死追随的“小青”。 但如今细细想来，却还是有几分不同的——因为紫鹃在试探宝玉，巧助黛玉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融入了自己的“一己之私”。 因为她和小姐，求得是永相随——她必然是要作为黛玉的“陪嫁丫头”，跟过去的。 她能不焦虑么？能不筹划么？——所以最后薛姨妈的一句“你也好寻个小女婿去了”，把个冲锋在前的女孩，说的害羞脸红了。 在那样一个时代里，宝玉算是罕见的好男人了——正好像，紫鹃说给黛玉听的——“宝玉的心倒实......我们这里就算好人家,别的都容易,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 脾气情性 都彼此知道的了。” 善良宽容、体贴深情——她的中肯评价，来自细腻观察，和周全斟酌——宝玉好，姑娘就好，自己也就跟着好了。 聪明的小紫鹃，早就为自己的未来找准了方位。所以每当黛玉和宝玉怄气闹翻之后，她总是不遗余力的良言相劝。甚至说出了“胳膊肘朝外拐”的一些痴心话——什么倒是姑娘的不是了，什么他是客自然先给他倒茶呀！感动的宝玉一时迷糊，情不自禁的赞叹出“若供你多情小姐共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黛玉一听便恼了，有细心读者就看出端倪了，说是不仅因为淫词艳曲冒犯人吧？恐怕，还有醋海一浪，酸在其中呢——怎么，你爱我便罢，还看中了我的丫头不成？....... 当然，最后，我们可怜的宝二爷没这福分，小姐丫头，统统没份。 但我不禁要问，如果他如愿以偿了呢？两全其美了呢？——以后的家庭里，就会是幸福美满的么？ 在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小品，和一部小说。 李碧华的小说《青蛇》，和张曼玉、王祖贤主演的同名电影——据说都不错。但剧中的小青，竟成了主动追求许仙的勇敢女子。 而在蔡明扮演的当代小品之中《红娘》——“看他二人，将门关闭”的欣慰台词，愣是被重新演绎成“泪眼汪汪”的特殊效果！ 将情比情，将心比心——那么我们的小紫鹃呢，若她最后随嫁宝玉，又会是如何结局呢？ 如愿以偿时——情，又，何处，归？ 我想，多半是，又一个“平儿”的再版罢了——奉献、牺牲、隐忍——做个忠心耿耿的奴仆，或者做个赤胆忠心的好妹妹，但做不了一个快乐的妻子，做不了一个幸福的女人！ 这就是“丫头”的苦命，这就是“姨娘”的悲情！——/一个“附属品的附属品”，何言 爱情？ 呜呼，可叹。 原载：中国学术论坛 原载：中国学术论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