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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文官的行当是什么在周汝昌先生的红楼梦研究整体框架中显得一点也不重要 ， 周先生把她错当成生角粗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 。因为他根本没有重视过这个人物。 但是，《红楼梦》有一个巨大的天设迷魂阵困扰红学百余年 ，破解红学困局的一根重要提线就是文官的行当，让我们把这根提线轻轻拎起来，有了这根提线，我们接下来就可以集中学力为红学迷魂阵进行一铲一铲的揭顶式发掘。 本文还想就这个小事实说明 ， 百年红学许多的大师 ， 不自觉为红学带来许多望文生义的东西， 今天我们有必要屏除这些下意识而导致的似是而非红学观点 ， 因为他们走过弯路，今天我们才可以绕过去陷阱，这考验我们的学术勇气 ， 也考验我们对待大师的主观态度科学不科学，盲目不盲目 ， 包括宗师胡适先生 我相信大师之所以为大师，并经得起历史考验，不是因为他一贯正确而是因为他在学术上该有一个超乎于平常人的宽广胸怀。他不应该狭隘。 我相信周先生是一位红学的大师。 正 文： 周汝昌先生在他的新书《红楼夺目红》中，写到了《红楼梦》中唱戏的十二个女孩子，是为梨香院十二小官，而曹雪芹在《红楼梦》文字间从没有正面交待过十二小官的代表人物“文官”是什么行当，周汝昌先生行文中把文官认作“正生”行当。本文从《红楼梦》文本细读出发，论述作者曹雪芹塑造文官，其实是把她当成一个 “小丑”来刻画的，文官是丑角。 《红楼梦》中贾府为了供奉元妃，特意从苏州买来了十二个女孩子学戏，是为梨香院十二小官，这十二个小官，各有各的行当，曹雪芹叙述起来，总是让文官起头，用“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概括她们，毕竟，在小说中要让每一个人有性格有面目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们的传统戏曲行当是分生、旦、净、末、丑的。《红楼梦》中梨香院十二小官各有各的行当，那么文官是什么行当，她有什么资格总领十二小官呢？她的面目总有些不是太清楚。 从《红楼梦》通篇来看，根本不应该是性格模糊的文官，而是跟了宝玉的芳官才是戏份最多的小官。芳官的行当是正旦，后来跟了宝玉不说，而且她最终结局是被迫出家，在怡红诸鬟中其可悲的下场仅次于晴雯，那么她该是《红楼梦》里最最重要的小官了？但是不然，她没有资格总领十二小官，她排在文官下头。除了芳官，那元妃喜欢的小旦龄官也没有总领十二小官的份，她在《红楼梦》里还专门占有两章文字——《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和《识分定情语梨香院》，但是她也没有资格。从行当上来看，旦的前头是生角，生角比旦角还重要，那么让文官总领，这个文官该是个生角吗？ 红学耆宿周汝昌周老先生在他写的红楼文章中把文官认作是“正生”，想必是按生、旦、净、丑的排行，乍一看并不错，实际大家看《红楼梦》看下来，一看之下都会这样认为的，就是我自己先一乍看《红楼梦》，就这样理所当然把文官当成生角很长时间。 毕竟，我那时候以为，曹雪芹在《红楼梦》小说中要让每一个人物都有性格有面目不是一件容易事。 后来我发现我不对了！ 文官不是什么生角，她其实是小丑，是个丑角！ 我们且滤滤《红楼梦》本体文字看： 《红楼梦》第五十八回，茜纱窗真情揆痴理之后不久，皇宫里有位老太妃薨了，十二小官该散伙了，这时候作者统一交待她们的行当归属： 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这里我们看清楚了！文官是贾母最喜欢的小官，排在芳官之上。那么贾母为什么喜欢文官？我们且接着找一找线索。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前边说的是第一个元宵前后所谓宝钗过生日唱戏，是从外面定的一班小戏：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 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 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注意 “小丑才九岁”，我们把第二十二回这句话先记牢记好了！ 到了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新的一个元宵节又到了：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便在大花厅上命摆几席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 第二个元宵节还是定的戏，是外面戏班的孩子们，注意不是家伶十二小官： 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 "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这孩子才九岁了。”注意这会发科诨的孩子叫文豹，也才九岁！“可怜见的”，贾母说赏，他该是什么行当？你注意到可疑没有？前后两个元宵节，这孩子该长一岁而没长，老是九岁，他当然就是第二十二回所谓宝钗生日上的九岁小丑！先记住文豹的“文”字，也请记住薛姨妈夸他的话“好个鬼头孩子”。 赏完文豹以后，后来又说书，说的不耐烦了，我们怀疑贾母不知是不是要卖弄，让把家伶十二小官请出来给薛姨太太、李亲家太太唱一出： 一时， 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个人，从游廊角门出来。婆子们抱着几个软包， 因不及抬箱，估料着贾母爱听的三五出戏的彩衣包了来。婆子们带了文官等进去见过， 只垂手站着。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什么？刚才八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姑娘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子又是那有名玩戏家的班子， 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咱们好歹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提琴至管萧合，笙笛一概不用。"文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 再听一个喉咙罢了。"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李婶薛姨妈喜的都笑道： "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 我们注意此时文官的语气，她在干什么？她在给贾母凑趣，并且连带的还让亲戚们脸上生光，她太伶俐了不起了！难怪贾母后来要她。 文官会凑趣，如果因此我们就说她是丑角，那倒还不一定，但是我们看李婶、薛姨妈听完文官凑趣之后的反应，她们怎么样？喜的都笑道： “好个灵透孩子。”还记得薛姨妈怎么夸文豹来着：“好个鬼头孩子”。 “灵透”、“鬼头”两词，“透”、“头”同音转意，这么巧！谁还能说文豹不是文官的原型呢？ 所以说，文官是丑角，伶俐鬼聪明有如王熙凤，那是贾母最喜欢的一种性格。听说过去的戏班子没有国家供养，讨生活是极不容易的，需要班主八面玲珑才养得起班里的演员吃和穿。我们知道旧社会和梅兰芳一个时代的著名的戏班先叫富连成，后来这个戏班的负责人，那是萧长华先生，《群英会》里鼻子上刷个白块儿专唱蒋干的，萧先生是丑角，聪明有趣不说，惯会插科打诨，最突出他还有管理才能，以他非凡的机智总领各路名角。 文官想必和萧先生类似，演戏在其次，她十分的有社交才能，插科打诨会把人哄晕了，贾母喜欢她喜欢的不行，所以文官才会总领十二小官，散班后跟了贾母。但是这个人的原型是不是一个戏子，还不好说，或许她只是贾母的一个丫头，爱哼两句唱，也说不定。我们只要再看看第四十七回，邢夫人给丈夫贾赦做媒，要说鸳鸯做小姨太太，鸳鸯告到了贾母面前，贾母生大气怪罪邢夫人一场，我们且看： 贾母见无人， 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哪胡闹？"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 "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 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 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 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 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 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 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 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 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说毕， 命人来："请了姨太太你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众人忙赶的又来。只有薛姨妈向丫鬟道："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 "那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道："小鬼头儿，你怕些什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子走来 荣国公贾赦的妻子邢夫人此时似还不好称荣国夫人，也许贾母仍然是诰封荣国夫人，我们姑且不管了，那贾母之尊往下数就该邢夫人最尊贵了，她一挨训晚辈同辈都要回避的，那她挨完训贾母怎么开交？她让丫头们去请众人来接着说话打牌，这明明是气头还没过去呢，果不其然，去请薛姨妈的丫头先就碰上了，薛姨妈推说说困了，算了罢了不去了，这个去请薛姨妈的小丫头，我们看她有多么幽默，求着说要背了薛姨妈去，她就是文官的原型！不信就看薛姨妈一听要背了去怎么应的：“小鬼头儿”，那是薛姨妈的爱语，还记得“好个鬼头孩子”、“好个灵透孩子”吗？ 所以说，文官是丑角，应该不差。但是她的原型，是丫头，还是戏子？是外面的，还是家里的？甚至是男孩，还是女孩？就说不清楚了。而“文豹”听上去可是个男孩子的名字，他又是外面戏班的，该真是个男孩子的可能性大。 《红楼梦》本来是小说，真真假假，亦幻亦真，我们除了可以少微能领略些天才作者的奇幻才思，实在要我们跟上他灵蛇一样的妙笔，那是极不容易的事。 实际不但元春省亲是虚构，大观园也是作者晚年才盖帽起造起来的，十二小官也都是虚构出来的，除少有的几个有性格有面目，其他都是虚陪的乌涂人物，除了《红楼梦》文字间无意透露的文官怎么会是丑角这一点可以证明外，另外第六十三回几个小官分房以后被改名字也是明证，先是宝玉说芳官的名字不好听，先替她改作"耶律雄奴"。说的是“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是为君父生色的意思。芳官叫了这名字没多久，宝玉又替她换名字了，唤作“温都里纳”是个法国人名，意译成汉语叫“金星玻璃”，众人嫌拗口，就唤"玻璃 谁知宝玉给芳官一改名不要紧 ，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湘云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子，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 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荳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 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 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荳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荳官。园中人也唤他作" 阿荳"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荳字别致，便唤作"荳童 我们注意宝琴的荳童这个俗称小炒豆子的！在《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说的是尤氏从惜春处赌气出来，来稻香村看病中的李纨，二人随便唠唠嗑，这时候跟来的伺候的人建议尤氏顺便在这里洗洗脸舒坦舒坦，这时候上来一个小丫头炒豆儿，但她似乎变成李纨屋子里的丫头了： 尤氏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忙赶着跪下 十二小官是后来添写的人物，没有几个人有故事，她们中幸运的几个有故事的，大概她们也是书中早就存在的旧人物，雪芹把后添出来的小官硬要捏合到旧有人物身上去，怎么捏合呢？为了改得天衣无缝，那么就给她们改一回名字好了，小官儿们改之后的名字，实际是旧有人物已经用着的名字。 关于文官的行当我本人期待着红学各位学者严厉的质疑和批评直至否定，如果是一种匡正，我也期待红学界各位专家给予肯定和补充。我尤其把这样一份期待的态度，期待于我所尊敬的前辈周汝昌先生。 （本文作者允许学术期刊和网站转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