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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敦诚的挽诗 乾隆二十九年三月初曹雪芹去世后，敦诚写了挽诗。 《挽曹雪芹（甲申）》 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 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 （“孤儿渺漠魂应逐”下有双行小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四松堂集》抄本，诗集卷上） 《挽曹雪芹》初稿其一 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 肠回故垄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赋楚蘅。 （“肠回故垄孤儿泣”下有双行小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挽曹雪芹》初稿其二 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三年下第曾怜我，一病无医竟负君。 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 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醺。 （《鹪鹩庵杂记》抄本） 第二节、蔡义江先生的注释 蔡义江先生著有《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团结出版社1991年7月第一版）。该书第457页对“肠回故垄孤儿泣”注释道：“所以雪芹的独子。很可能就是患天花死的。” 蔡义江先生认为曹雪芹只有一个儿子——“独子”。二十年来，红学界深受其影响。 第三节、“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一、两种理解 对敦诚的自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如何理解呢？ 孤立的看这一句，可得出两种理解： 1、曹雪芹因儿子早逝而“感伤成疾”。 2、曹雪芹之子因曹雪芹的去世而“感伤成疾”——其“早殇”的原因是因为感伤父亲曹雪芹的去世。 多数人赞同“曹雪芹因儿子早逝而‘感伤成疾’。” 二、“因”字歧义 对敦诚的自注“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之所以出现两种理解，关键是“因”字有歧义。 “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前数月，伊子殇，因（此）感伤成疾”——曹雪芹感伤成疾。 “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前数月，伊子殇，因（为）感伤成疾”——曹雪芹之子感伤成疾。 三、两种因果句 “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是古汉语里的偏正复句里的因果句。 “伊子殇，因（此）感伤成疾”——前因后果。 “伊子殇，因（为）感伤成疾”——前果后因。 第四节、无论如何“伊子”皆殇于“前数月” A、“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前数月，伊子殇，因（此）感伤成疾”——曹雪芹感伤成疾——因为“伊子”殇于“前数月”。 B、“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前数月，伊子殇，因（为）感伤成疾”——曹雪芹之子感伤成疾——“伊子”殇于“前数月”——因为在“前数月”的“前数月”曹雪芹去世了，所以“伊子”殇于“前数月”。 第五节、“死便埋”是解诗的关键 一、“鹿车荷锸葬刘伶”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挽曹雪芹》初稿其一的第三联，与 《挽曹雪芹（甲申）》的第三联，完全相同，可见敦诚对这一联的重视。 “鹿车荷锸葬刘伶”——《晋书列传十九<刘伶传>》云：“（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刘伶）常常坐着鹿车，带一壶酒，使人扛着锹跟着，说：‘死了就把我埋了。’” 显然，敦诚诗句“鹿车荷锸葬刘伶”的意思就是最悲痛的事情是——曹雪芹刚去世就迅速的下葬了。 “牛鬼遗文悲李贺”，悲的不是唐代的李贺，而是当今（与敦诚同时代）的曹雪芹。 “鹿车荷锸葬刘伶”，葬的不是晋代的刘伶，而是当今（与敦诚同时代）的曹雪芹。 总之，曹雪芹是“死便埋”。 “死便埋”是解诗的关键——解读《挽曹雪芹》初稿其一与《挽曹雪芹（甲申）》的关键。 二、“晓风昨日拂铭旌” “晓风昨日拂铭旌”，就是昨天早晨安葬了曹雪芹——也就是前天去世了，昨天就下葬。——“死便埋”。 这是非常明确的叙事诗句。 第六节、“故垄”与“旧坰” “肠回故垄孤儿泣”里的“故垄”，“絮酒生刍上旧坰”里的“旧坰”都是“旧坟”之义。 唐代孙逖《途中口号》：“无复新妆艳红粉，空余故垄满青苔。”故垄——古坟。 南朝宋的颜延之《车驾幸京口侍游蒜山作》诗：“睿思缠故里，巡驾帀旧坰。” 这是“旧坰”的最早出处。 坰——远郊。《诗经·鲁颂·駉》：“駉駉牡马，在埛之野。”埛野，是指很远的野外。春秋时有国与野的之分。邦国都城及近郊一带称为国，土地归君主。郊之外广阔的土地称为野，野之外曰林，林外曰埛。因此埛是离都城很远的野外了。 说毕词源，我们回头来体会敦诚的诗句： “肠回故垄孤儿泣”里的“故垄”，如果还用“古坟”之义，那么，孤儿回到古坟之前为何要痛苦得断肠呢？孤儿回到古坟之前为何要哭泣呢？这显然是讲不通的。因此，只有将“故垄”引申为“旧坟”，全句才有解、才通顺。 “絮酒生刍上旧坰”。 “絮酒”——菲薄的祭品。 《后汉书·徐稺传》“设鸡酒薄祭”李贤注引三国吴谢承《后汉书》：“穉，诸公所辟虽不就，有死丧负笈赴吊。常于家豫炙鸡一只，以一两绵絮渍酒中，暴干以裹鸡，......以水渍绵使有酒气，斗米饭，白茅为藉，以鸡置前，醊酒毕，留谒则去，不见丧主。”后以“絮酒炙鸡”指菲薄的祭品。 “生刍”本义为鲜草——引申为吊祭的礼物。《后汉书·徐穉传》：“郭林宗有母忧，穉往吊之，置生刍一束於庐前而去。”后因以称吊祭的礼物。 “絮酒生刍上旧坰”里的“旧坰”，如果还用“旧时的野外”之义，那就与全篇的布局不合了。“絮酒生刍上旧坰”是敦诚《挽曹雪芹（甲申）》的最后一句，前面七句已经说了到达“旧时的野外”后的所感所见，怎么会还来一个上“旧时的野外”呢？ “絮酒生刍上旧坰”——拿着“絮酒生刍”上“旧坟”——这才文从字顺。 用“旧坰”代指“旧坟”，即修辞里的“以整体代部分”。 更何况，从“肠回故垄孤儿泣”到“絮酒生刍上旧坰”，显然，“旧坰”是由“故垄”变化而来的。 总之，“肠回故垄孤儿泣”里的“故垄”，“絮酒生刍上旧坰”里的“旧坰”都是“旧坟”之义。 蔡义江先生注释道：“故垄，指曹家旧有的墓地。” 这旧坟是曹雪芹家族的墓地（坟地）吗？ 曹雪芹家族的北京墓地（坟地）在北京的郊区的哪一方，至今还是谜团。 王昆仑先生曾经努力寻找之，动作之大，时间之久，空前绝后，最终只能遗憾的停止寻找。 至于曹雪芹家族的北京墓地（坟地）在北京的郊区的哪一个具体的方位或哪一个精确的地方，至今仍是根本无从谈起。 “张家湾墓石”的争论至今没有结论。（“张家湾墓石”在北京东郊，而蔡义江先生一向主张曹雪芹葬于北京西郊。） 更何况，“墓地（坟地）”一般来说是较大的一块下葬之地；所谓“新坟”、“旧坟”是说一个个具体的坟头。 因此，“墓地（坟地）”与“新坟”、“旧坟”不是等义词。 曹雪芹是刚下葬的，其坟头应是新坟，但敦诚偏偏要说成是“故垄”或“旧坰”。 这意味着曹雪芹是与先去世的某个亲人合葬的。即曹雪芹葬于“故垄”或“旧坰”。 曹雪芹葬于旧坟之中。这旧坟是谁的坟呢？就是早殇的“伊子”之坟！ 这是典型的父子合葬！ 第七节、“肠回故垄孤儿泣” “肠回故垄孤儿泣”：“肠”——断肠，即非常痛苦。“回故垄”——又一次来到旧坟前。“孤儿泣”——孤儿哭泣。 “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赋楚蘅”，与“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敦诚作为“故人”来曹雪芹坟前吊念，应该由曹雪芹的亲人带路——这首先不是路熟不熟的问题，而是礼节如此，至今中国这方面的礼节依然如此。 “肠回故垄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为敦诚带路的就是曹雪芹留下来的孤儿寡妇。这孤儿寡妇惊天动地的痛哭状态，正是敦诚的亲眼所见！ “肠回故垄孤儿泣”， 何谓“孤儿”？父亲死后遗留下来的儿子为“孤儿”，或父母双亡的儿童。母亲在而称“孤儿”，必定是父亲去世了。 如果曹雪芹只有“独子”，而且这个“独子”在“前数月”“殇”了，那么，何来“孤儿泣”呢？ 可见，曹雪芹有两个儿子：一个“伊子”在“前数月”“殇”了，一个儿子在曹雪芹去世后成了“孤儿”。 第八节、“孤儿渺漠魂应逐” 《挽曹雪芹（甲申）》的颔联是：“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 此联是非常工稳的对仗。 “新妇飘零目岂瞑”，说的是曹雪芹因为“新妇飘零”而“目岂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