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铁情里恨诗】吟曰: 千古难销情里恨,一生惟设义中防。 怀春羞煞私书约,矢志常留洁性芳。 拼舍玉躯完白璧,休怜花影演西厢。 台飞魂蝶依连理,镜舞愁鸳照断肠。 但得两情同不泯,此生何必定成双。 话说宝玉见了贾政,回至房中,更觉头昏脑闷,懒怠动弹,连饭也没吃,便昏沉睡去。仍旧延医诊治,服药不效,索性连人也认不明白了。大家扶着他坐起来,还是像个好人。一连闹了几天。那日恰是“回九”之期,【旧时新娘结婚九日回娘家为回九。玉川子】说是若不过去,薛姨妈脸上过不去;若说去呢,宝玉这般光景,贾母明知是为黛玉而起,欲要告诉明白,又恐气急生变。宝钗是新媳妇,又难劝慰,必得姨妈过来才好。若不回九,姨妈嗔怪。便与王夫人凤姐商议道:“我看宝玉竟是魂不守舍,起动是不怕的。用两乘小轿,叫人扶着,从园里过去,应了回九的吉期;以后请姨妈过来安慰宝钗,咱们一心一计的调治宝玉,可不两全?”【只怕是整治罢了,可见冲喜无用处。玉川子】 王夫人答应了,即刻预备。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胡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通行本宝钗明智宝玉因失玉而痴心疯,还明知故犯,何故乎?玉川子】独有薛姨妈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懊悔,只得草草完事。回家,宝玉越加沉重,次日,连起坐都不能了,日重一日,甚至汤水不进。【可见娶宝钗使得宝玉之病更甚,贾府上下皆是痴人矣。玉川子】薛姨妈等忙了手脚,各处遍请名医,皆不识病源。只有城外破寺中住着个穷医,姓毕,别号知庵的,诊得病源是悲喜激射,冷暖失调,饮食失时,忧忿滞中,正气壅闭:此内伤外感之症。【先前失玉而犯之痴心疯景无药而痊愈也,甚奇!玉川子】于是度量用药。至晚服了,二更后,果然省些人事,便要喝水。贾母王夫人等才放了心,请了薛姨妈带了宝钗,都到贾母那里,暂且歇息。 宝玉片时清楚,自料难保,见诸人散后,房中只有袭人,因唤袭人至跟前,拉着手哭道:“我问你,宝姐姐怎么来的?我记得老爷给我娶了林妹妹过来,怎么叫宝姐姐赶出去了?【并未见黛玉嫁进贾府,如何赶之?玉川子】他为什么霸占住在这里?我要说呢,又恐怕得罪了他。你们听见林妹妹哭的怎么样了?”袭人不敢明说,只得说道:“林姑娘病着呢。”宝玉又道:“我瞧瞧他去。”说着,要起来。那知连日饮食不进,身子岂能动转,便哭道:“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里的话,只求你回明老太太,横竖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两处两个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发难张罗,不如腾一处空房子,趁早把我和林妹妹两个抬在那里,活着也好一处医治伏侍,死了也好一处停放。你依我这话,不枉了几年的情分!”【看似有情无限,实则冷酷非常,倘或去见黛玉一面,敢问通行本宝玉:何故林妹妹横竖也是要死的,难道阁下亦未卜先知林妹妹是从幻境前来还泪的么?玉川子】 袭人听了这些话,又急,又笑,又痛。宝钗恰好同着莺儿过来,也听见了。便说道:“你放着病不保养,何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老太太才安慰了些,你又生出事来。老太太一生疼你一个,如今八十多岁的人了,虽不图你的诰封,将来你成了人,老太太也看着乐一天,也不枉了老人家的苦心。太太更是不必说了,一生的心血精神抚养了你这一个儿子,【续者:莫忘了还有大公子贾珠,不能因其短命早夭,就不算作王夫人儿子了吧?玉川子】若是半途死了,太太将来怎么样呢?我虽是薄命,也不至于此。──据此三件看来,你就要死,那天也不容你死的,所以你是不能死的。只管安稳着养个四五天后,风邪散了,太和正气一足,自然这些邪病都没有了。”宝玉听了,竟是无言可答,半晌,方才嘻嘻的笑道:“你是好些时不和我说话了,这会子说这些大道理的话给谁听?”宝钗听了这话,便又说道:“实告诉你说罢:那两日你不知人事的时候,林妹妹已经亡故了。”【癸酉本宝钗亦有谎报黛玉已死之言,比此回更甚,且更不堪,且看癸酉本第96回:袭人一边给宝玉盖被子一边责怪道:“你也知道他才从那虎狼群里受了惊吓出来,又把他往外头领,唬坏了可怎么好?”此时宝钗已烫了一碗姜茶端了过来。袭人接了,徐徐灌入宝玉口中。倪二帮着分开双唇,不多会儿,宝玉醒来,一把抓住倪二道:“大哥,饶了我罢,别杀我,我求你了!”倪二笑道:“宝二爷,是我,怎么吓成这样?着实可怜。”宝玉看见自己仍躺在屋子里,才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怎么了,净在大家面前丢人。我还算是个男人,我不能连累你们了,我要回去。”起身便要往外走,被众人急忙按住。宝钗叹了口气道:“论理我不该说,可看你这个样子又不得不说。”欲言又止。宝玉见他吞吞吐吐的,似有什么隐瞒,忙问他道:“宝姐姐快说,又是什么事了,急死我了。”宝钗道:“实在是说不出口,你那府里已叫流贼全占了,大太太、老爷都被贾环刺死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下剩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还有,你林妹妹已经跳井自尽了!”【珍妃一般死法,叹叹。玉川子】宝玉听了,抱着头哇的大哭一声又昏倒在炕。众人急的又是推搡又是掐人中,直捣腾了多时,宝玉方慢慢醒转过来。宝玉坐着两眼獃獃的道:“好,死的好,都把人杀绝了,好人不留一个。让这天地都充塞着邪恶流气罢!强盗们在纵情欢呼了,你们都赢了,只管摆开筵宴,痛饮豪庆。待将来再从那天上降下一团神火,把这天地都烧个一干二净,大家一起化烟化灰,岂不好?”玉川子】宝玉忽然坐起,大声诧异道:“果真死了吗!”宝钗道:“果真死了,岂有红口白舌咒人死的呢!老太太、太太知道你姐妹和睦,你听见他死了,自然你也要死,所以不肯告诉你。”宝玉听了,不禁放声大哭,倒在床上,忽然眼前漆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恍惚,只见眼前好像有人走来。宝玉茫然问道:“借问此是何处?”那人道:“此是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那人道:“故人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既云死者,散也,又如何有这个“阴司”呢?”那人冷笑道:“那“阴司”,说有便有,说无就无,皆为世俗溺于生死之说,设言以警世。便道上天深怒愚人:或不守分安常;或生禄未终,自行夭折;或嗜淫欲,尚气逞凶,无故自殒者。特设此地狱,囚其魂魄,受无边的苦,以偿生前之罪。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续者着眼,阁下所续黛玉是因宝玉娶宝钗而病重身亡的,并非自杀故不能称之为“自陷”,更神奇的是癸酉本之黛玉是因国亡家败绝望处于大观园柳叶渚槐树枝上自缢而亡的,难道续者当年亦读过癸酉本情节,于此处续写之时不当心说露了嘴不成?玉川子】且黛玉已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自然有时相见;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之外,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仿佛小儿使弹弓打飞雀。续者阁下唐突了阴司黑白无常官家威武尊荣也。玉川子】 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吓的即欲回家,只恨迷了道路。正在踌躇,忽听那边有人唤他。回首看时,不是别人,正是贾母、王夫人、宝钗、袭人等围绕哭泣叫着,自己仍旧躺在床上。【可见续者告知众人起死回生之妙法是:亲人在耳傍不停的呼唤。玉川子】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绣丛中,繁华世界。【好文。玉川子】定神一想,原来竟是一场大梦。浑身冷汗,觉得心内清爽。仔细一想,真正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得知黛玉死后宝玉的情形,通行本看似大悲甚于死了一回,但于内心对宝玉触动有限,宝玉回魂后也只是叹气几声就算了;反观癸酉本宝玉声嘶力竭的呼喊,痛彻肺腑,并逼出一大段语录,实实是悲苦已极之态度也,孰优孰劣不言自明。玉川子】 起初宝钗早知黛玉已死,因贾母等不许众人告诉宝玉知道,恐添病难治,自己却深知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失玉次之,【早知如此何故还要不惜使用掉包计偷取宝钗,难道就是为了气死心头肉宝玉不成?玉川子】故趁势说明,使其一痛决绝,神魂归一,庶可疗治。贾母、王夫人等不知宝钗的用意,深怪他造次,后来见宝玉醒了过来,方才放心,立刻到外书房请了毕大夫进来诊视。【毕者完结之意,敢问元芳兄:你怎么看?李元芳道:“川兄,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玉川子】 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奇怪!这回脉气沉静,神安郁散,明日进调理的药,就可以望好了。”说着出去。众人各自安心散去。袭人起初深怨宝钗不该告诉,惟是口中不好说出。莺儿背地也说宝钗道:“姑娘忒性急了。”宝钗道:“你知道什么?好歹横竖有我呢。”那宝钗任人诽谤,并不介意,只窥察宝玉心病,暗下针砭。【重复前文,此意是化癸酉本第105回 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回目而来。玉川子】 一日,宝玉渐觉神志安定,虽一时想起黛玉尚有胡涂。更有袭人缓缓的将“老爷选定的宝姑娘为人和厚,嫌林姑娘秉性古怪,原恐早夭。老太太恐你不知好歹,病中着急,所以叫雪雁过来哄你”的话,时常劝解。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着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太太生气;又不得撩开。又想黛玉已死,宝钗又是第一等人物,方信“金玉姻缘”有定,自己也解了好些。【看来想死是假的,不如此自慰,宝玉如何能日后金榜题名呢?玉川子】 宝钗看来不妨大事,于是自己心也安了,只在贾母王夫人等前尽行过家庭之礼后,便设法以释宝玉之忧。宝玉虽不能时常坐起,亦常见宝钗坐在床前,禁不住生来旧病。宝钗每以正言解劝,以“养身要紧,你我既为夫妇,岂在一时”之语安慰他。【此处借用宋秦观之《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玉川子】 那宝玉心里虽不顺遂,无奈日里贾母王夫人及薛姨妈等轮流相伴,夜间宝钗独去安寝,贾母又派人服侍,只得安心静养。又见宝钗举动温柔,就也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此是后话。【始乱终弃,通行本宝玉是也。玉川子】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经昏晕过去,【此是脂批所言顺逆之法也。玉川子】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却又缓过来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此时雪雁已去,只有紫鹃和李纨在旁。紫鹃便端了一盏桂元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通行本紫鹃够狠,不喝就强灌。玉川子】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想必是强灌弄的。玉川子】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返照”的光景,却料着还有一半天耐头,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事情。【通行本李纨何等无情!都回光返照了还自去逍遥,可见黛玉在通行本众人眼里真是个累赘多余之人也,叹叹。玉川子】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暗语:我不渴,你灌我作甚?玉川子】“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紫鹃又不是心上人宝玉干吗总在一处?玉川子】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 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凈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黛玉一生挚爱宝玉在此,父母又都亡故,通行本黛玉你要去往何处?玉川子】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紫鹃慌了,连忙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瞳孔放大,不祥也。玉川子】 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甚惊人,人还没死,就开始擦洗了,何其急迫也,且看癸酉本98回文字:“念毕犹在嗟悼,忽听背后有人戚戚然叫了一声:“宝玉,你好。”宝玉回头看那花遮柳隐处,影影绰绰走来一人,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癸酉本文字比通行本之“宝玉你好无情”如何?岂非高低立判乎?玉川子】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此句不错,但仿写痕迹明显:且看第5回: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玉川子】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续者太过无情,业力亦甚,且谨防命归之时,柔斑暗影牵引了去。玉川子】紫鹃等都大哭起来。李纨、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怜,便也伤心痛哭。因潇湘馆离新房子甚远,所以那边并没听见。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探春、李纨走出院外再听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好句,甚凄凉。玉川子】一时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将黛玉停放毕,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凤姐。 凤姐因见贾母王夫人等忙乱,贾政起身,又为宝玉昏愦更甚,正在着急异常之时,若是又将黛玉的凶信回了,恐贾母王夫人愁苦交加,急出病来,只得亲自到园。到了潇湘馆内,也不免哭了一场。见了李纨探春,知道诸事齐备,就说:“很好。只是刚才你们为什么不言语,叫我着急?”探春道:“刚才送老爷,怎么说呢?”凤姐道:“这倒是你们两个可怜他些。这么着,我还得那边去招呼那个冤家呢。但是这件事好累坠!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搁不住。”【放心,通行本贾母甚是无情,不会出意外之事的。玉川子】李纨道:“你去见机行事,得回再回方好。”凤姐点头,忙忙的去了。 凤姐到了宝玉那里,听见大夫说不妨事,贾母王夫人略觉放心,凤姐便背了宝玉缓缓的将黛玉的事回明了。【再缓也是晴天霹雳一般。玉川子】贾母王夫人听得,都吓了一大跳。【可见是他害死的,否则为何吓了一跳,就和前文书讲的鲍二媳妇被捉奸羞愧自尽,凤姐忽问噩耗震惊害怕一般。玉川子】贾母眼泪交流,说道:“是我弄坏了他了!但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不打自招。玉川子】说着,便要到园里去哭他一场,又惦记着宝玉,两头难顾。王夫人等含悲共劝贾母:“不必过去,老太太身子要紧。” 贾母无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说:“你替我告诉他的阴灵:“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好生无情!续者阁下且说反了,是宝玉如有个好歹,全府上下都见不得老太太的面了,何来母亲为了孙子竟对不起儿子的道理了?玉川子】说着,又哭起来。王夫人劝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寿夭有定,如今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是葬礼上要上等的发送。一则可以少尽咱们的心;二则就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儿的阴灵儿也可以少安了。”贾母听到这里,越发痛哭起来。凤姐恐怕老人家伤感太过,明仗着宝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来撒个谎儿,哄老太太道:“宝玉那里找老太太呢。”贾母听见,才止住泪问道:“不是又有什么缘故?”凤姐陪笑道:“没什么缘故,他大约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贾母连忙扶了珍珠儿,凤姐也跟着过来。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过来,一一回明了贾母,贾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宝玉那边,只得忍泪含悲的说道:“既这么着,我也不过去了,由你们办罢。我看着心里也难受,只别委屈了他就是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玉川子】 王夫人凤姐一一答应了,贾母才过宝玉这边来,见了宝玉,因问:“你做什么找我?”宝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见林妹妹来了,他说要回南去。我想没人留的住,还得老太太给我留一留他。”贾母听着,说:“使得,只管放心罢。”袭人因扶宝玉躺下。 贾母出来,到宝钗这边来。那时宝钗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见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这一天,见贾母满面泪痕,递了茶,贾母叫他坐下。宝钗侧身陪着坐了,【如门子一般。玉川子】才问道:“听得林妹妹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贾母听了这话,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因说道:“我的儿!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宝玉。都是因你林妹妹,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妇了,我才告诉你,这如今你林妹妹没了两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个时辰死的。如今宝玉这一番病,还是为着这个。你们先都在园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宝钗把脸飞红了;【闻黛玉死讯,不悲反不好意思起来,何意?答曰:罪魁祸首之故也。玉川子】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泪来。贾母又说了一回话,去了。 自此,宝钗千回万转,想了一个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过了回九,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果然好些,然后大家说话才不至似前留神。独是宝玉虽然病势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痴心总不能解,必要亲去哭地一场。贾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许他胡思乱想,怎奈他郁闷难堪,病多反复,倒是大夫看出心病,索性叫他开散了再用药调理,倒可好得快些。【万一死了呢,答曰:家私可分得不少。玉川子】 宝玉听说,立刻要往潇湘馆来。贾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宝玉坐上,贾母王夫人即便先行。到了潇湘馆内,一见黛玉灵柩,贾母已哭得泪干气绝,凤姐等再三劝住。【仿佛是猫哭耗子一般,读来令人作呕不尽!玉川子】王夫人也哭了一场。李纨便请贾母王夫人在里间歇着,犹自落泪。 宝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常到这里,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从前何等亲密,今日死别,怎不更加伤感?众人原恐宝玉病后过哀,都来解劝。宝玉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大家搀扶歇息。其余随来的,如宝钗俱极痛哭。独是宝玉必要叫紫鹃来见,“问明姑娘临死有何话说。”【是宝玉宝玉你好狠毒!想必通行本黛玉必化厉鬼前来索命亦未可知。玉川子】紫鹃本来深恨宝玉,见如此,心里已回过来些;又有贾母王夫人都在这里,不敢洒落宝玉,便将林姑娘怎么复病,怎么烧毁帕子,焚化诗稿,并将临死说的话一一的都告诉了。宝玉又哭得气噎喉干。【是气黛玉火烧定情之物么?那阁下偷娶宝钗如何算?玉川子】探春趁便又将黛玉临终嘱咐带柩回南的话也说了一遍。贾母王夫人又哭起来。多亏凤姐能言劝慰,略略止些,便请贾母等回去。宝玉那里肯舍。无奈贾母逼着,只得勉强回房。 贾母有了年纪的人,打从宝玉病起,日夜不宁,今又大痛一阵,已觉头晕身热,虽是不放心,惦着宝玉,却也扎挣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更加心痛难禁,也便回去,派了彩云帮着袭人照应,并说:“宝玉若再悲戚,速来告诉我们。” 宝钗知是宝玉一时必不能舍,也不相劝,只用讽刺的话说他。宝玉倒恐宝钗多心,也便饮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稳。明日一早,众人都来瞧他,但觉气虚身弱,心病倒觉去了几分。于是加意调养,渐渐的好起来。贾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通行本贾母经此大变,竟如没事人一般,可见前番见黛玉死痛哭皆是假慈悲罢了。玉川子】那日薛姨妈过来探望,看见宝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暂且住下。 一日,贾母特请薛姨妈过去商量,说:“宝玉的命,都亏姨太太救的。【晕死,宝玉的病是穷医毕知庵和黛玉之死医好的,关宝钗何事?玉川子】如今想来不妨了。独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宝玉调养百日,身体复旧,又过了娘娘的功服,正好圆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择个上好的吉日。”薛姨妈便道:“老太太主意很好,何必问我?宝丫头虽生的粗笨,心里却还是极明白的,他的情性,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愿他们两口儿言和意顺,从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姐姐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就定个日子。还通知亲戚不用呢?”【圆房还要告知众人么?且大声公布曰:大家都来看,我要圆房了不成?一笑。玉川子】贾母道:“宝玉和你们姑娘生来第一件大事,况且费了多少周折,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热闹几天。亲戚都要请的。一来酬愿,二则咱们吃杯喜酒,也不枉我老人家操了好些心。” 薛姨妈听着,自然也是喜欢的,便将要办妆奁的话也说了一番。贾母道:“咱们亲上做亲,我想也不必这么。若说动用的,他屋里已经满了,必定宝丫头他心爱的要你几件,姨太太就拿了来。我看宝丫头也不是多心的人,比不的我那外孙女儿的脾气,所以他不得长寿!”【听此话头,竟是黛玉死的活该了。玉川子】说着,连薛姨妈也便落泪。【如此恶毒的老太太,自家亲女想必要命蹇运乖了,姨妈如何不悲?玉川子】恰好凤姐进来,笑道:“老太太、姑妈又想着什么了?”薛姨妈道:“我和老太太说起你林妹妹来,所以伤心。”凤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妈且别伤心。我刚才听了个笑话儿来了,意思说给老太太和姑妈听。”贾母拭了拭眼泪,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编派谁呢!你说来,我和姨太太听听。说不笑,我们可不依!”只见那凤姐未从张口,先用两只手比着,笑弯了腰了。【黛玉尸骨未寒,好嫂子为何如何兴高采烈乎?玉川子】未知他说出些什么来,下回分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