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7日,早报评论版刊出乔新生先生的文章《我们是否需要永远的索尔仁尼琴》,认为索尔仁尼琴是“投奔西方自由世界”,且索尔仁尼琴“在巨大的风险背后,却蕴含着巨大的物质利益”等等,讹误之处不少,真实情况如何呢? 在1988年之前,在苏联地下就流传着索尔仁尼琴的著作,他的作品在读者中拥有很大的传阅率,这当然不是西方或索氏硬塞给他们的,解禁是历史的必然。柏桦在《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书中曾经提到:以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为中心,并小范围地在一些省城逐渐扩展成为打字的、油印的以及照相复制的一种真正的地下刊物。这些刊物在苏联被称为“萨米兹达特”(俄语的意思是“自发性刊物”)。《日瓦戈医生》在西方出版后被偷偷地带进前苏联,由“萨米兹达特”翻印了其中大量章节,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癌症楼》、《第一圈》、《1914年8月》以及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诗歌(他早期的大多数作品都在“萨米兹达特”上发表,并于1965年在纽约出版诗集《长短诗》一炮而红)等无不如此。 1990年10月,当诺贝尔奖金委员会通知戈尔巴乔夫,他被授予该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时,虽然戈尔巴乔夫以获得最具权威性的国际奖金为荣,但他同时想到的是帕斯捷尔纳克和索尔仁尼琴在苏联国内“臭名昭著”的遭遇,所以,谨小慎微的戈尔巴乔夫委托当时的外交部第一副部长阿纳托利·科瓦廖夫代他领取奖金,并宣读感谢词——比颁奖晚了半年多的时间。索尔仁尼琴的感谢词比颁奖晚了整整四年,因为1970年他不被允许到斯德哥尔摩领奖,所以瑞典的颁奖人只能对着一个空椅子尴尬地宣读授奖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诺贝尔文学奖在冷战时期饱受指责。不可否认,诺贝尔文学奖错过了一些伟大的作家,但达里奥·福、西伦佩(《赤贫》的作者)、萨特、萨拉马戈(葡萄牙共产党党员)、聂鲁达(智利共产党党员)等左翼作家并未缺席,它的权威性仍得到世界各国的公认。 现在索尔仁尼琴在俄罗斯国内也获得了平反,但是请注意,他从来不是墙头草,给了他一点荣誉、一点好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收受了西方的巨额赞助),他就放弃独立的知识分子立场。苏联解体前后,他两次拒绝国家的奖赏。第一次是1990年拒绝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授予《古拉格群岛》的国家奖,第二次是1998年拒绝叶利钦颁发的俄罗斯联邦最高国家奖。他85岁接受采访时,对叶利钦的批评也让叶利钦非常难堪:“叶利钦时代,通过无耻地掠夺产生了许多富人……要保障在国民经济建设中,国家财产不会受到无耻的掠夺。” 索尔仁尼琴的文笔也许并不漂亮,但他写平凡和苦难中的崇高,着眼点在匡世,正视淋漓鲜血的那份勇气仍值得尊重和学习。离开苏联之前,他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写作,《古拉格群岛》有一种陀斯妥耶夫斯基《死屋手记》般的散点叙述的力量,看似猛烈,其实走得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远(包括政治上)。他在形式上的“前卫”(将大量的档案、书信、资料融入小说中,批评者贬之为报告文学),揭露真相之外,更是为了恢复一种传统道德的秩序,与艺术形式无关。他也反对盲目跟从西方的价值观,而强调一种中间路线。他也许和戈尔巴乔夫才是同路人,在后者的自传中,这位失败者援引索尔仁尼琴的话来为自己的失败辩护:“最困难的莫过于给社会发展划一条中间路线了:如同是一个人身处天涯海角,呼喊、拳头、炸弹、栅栏无法帮助你。中间路线要求具有最大的自制力、最坚定的勇气、最清醒的忍耐力和最准确的知识。” 原载:《东方早报》/2008年/8月/11日/第B11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