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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杰什坦姆:为时代写下诚实证言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汪剑钊 参加讨论

    奥西普·艾米利耶维奇·曼杰什坦姆,俄罗斯白银时代最卓越的天才诗人。曾出版诗集《石头》《哀歌》《诗选》,散文集《埃及邮票》,文论集《词与文化》等。
    奥西普·艾米利耶维奇·曼杰什坦姆是20世纪最具世界性影响的俄罗斯诗人之一,曾被同时代的安德烈·别雷称之为“诗人中的诗人”。1891年1月3日,曼杰什坦姆在波兰华沙出生于一个皮毛商人家庭,童年和少年在彼得堡近郊的巴甫洛夫斯克度过。1907年,曼杰什坦姆赴欧洲留学,在欧洲初步掌握了高古法语、法语、德语和英语,非常迷醉于法国象征派文学,模仿保罗·魏尔伦和索洛古勃的风格进行写作。1910年,曼杰什坦姆在《阿波罗》杂志上发表了五首诗,这是他公开发表的处女作。当时,他迷恋象征主义诗歌,是维雅·伊万诺夫“塔楼星期三”沙龙的常客。1911年,他与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库兹明等组建了“诗人车间”,共同提出阿克梅主义的理论,宣称:“存在,就是一个艺术家最高的自尊心。除存在之外,他不想要任何的天堂”。1913年,第一本诗集《石头集》以石头般坚硬的质地帮助曼杰什坦姆很快进入到了著名诗人的行列。
    在天空舞蹈的“黄金”
    十月革命给俄罗斯知识分子以强烈冲击,令他们面对文化和现实时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心态。与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梅列日科夫斯基、吉皮乌斯等有明确政治理想的文人不同,曼杰什坦姆在骨子里只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诗人,他只是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来释放自己的道德与政治诉求。因此,他在20世纪20年代对左右翼各方都表现出了结交的姿态。1933年11月,曼杰什坦姆写了一首无题诗,诗中说道:“我们活着,感觉不到脚下的国家/十步之外就听不到我们的话语。”该诗对苏联30年代的现实进行了讽刺,在描述领袖形象的言辞上也不太恭敬。次年5月,曼杰什坦姆遭到逮捕。1938年春天,他再次被内务部人员秘密逮捕,随后被判决流放到远东的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数月后神秘死去,死因迄今不详。
    尽管身处流放的逆境,诗人却仍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世纪的心脏,恪守着知识分子的良知。在《人道主义与当代》一文中,曼杰什坦姆分析了人道主义在各个时代的命运:在有的时代,它们“像利用砖石、水泥一样利用人来建设,而不是为着人。社会的建筑是以人的规模为度量的。有时,它也会与人相敌对,用人的屈辱和渺小来滋养它们的伟大”。可是,也有另外的“社会建筑”,“其规模、其度量同样是人,但它不是用人建造的,而是为人建造的;它的伟大不是建立在个性的渺小上,而是建立在与个性的需求相适应的更高层次的目的上”。在他看来,人道主义精神就像一种黄金储备,为当代欧洲的一切思潮提供保障。支持着曼杰什坦姆在困境中继续写作的,就是这“为人”的目标,人的尊严、人性的自由的体验与实现。
    曼杰什坦姆在艺术追求上也有独特的创造。他善于运用隐喻和比喻,展示了磅礴的想象力。在《我冻得浑身颤抖》一诗中,诗人写到:“我冻得浑身颤抖/我多想从此沉默/而黄金在天空舞蹈/命令我放声高歌。”这里,让人冻得浑身颤抖的天气,更多地是针对恶劣的生存环境,曼杰什坦姆体会到20世纪初俄罗斯社会在“喧哗与骚动”下潜伏着的寒意。作为表现手段,诗人以更为深邃的隐喻方式拈出了“黄金”一词,以陈述的句式出现,让喻体和喻象之间拥有了现实的质感。当然,“黄金”在这里也可以得到多重的理解:太阳或者阳光、麦子,高贵的人性、一切贵重的物品、精神,等等。
    这首诗的渊源可以推溯到别雷的诗集《蔚蓝色天空的黄金》和巴尔蒙特的《舞蹈的世界》。前者有一句诗曰“抛向下一代之手的球”,它意味着对艺术的膜拜和对人性的呼唤。正是这种精神激发着曼杰什坦姆和白银时代的诗人在日常生活中捕捉诗意。与别雷、巴尔蒙特相似,曼杰什坦姆同样对太阳怀有特殊的情感,所不同的是,他感到了阳光闪烁中的“锈迹”,这自然有赖于他对世纪性悲剧的预感。
    新古典主义写作
    作为“文明之子”,曼杰什坦姆在一生的艺术实践中表现出了强大的综合能力。诗人自己认为,诗歌就像一把尖锐的犁铧,它翻耕时间的深层,让时间的黑土仰面朝上,不断翻新。在曼杰什坦姆的心目中,艺术的革命不可避免会带来古典主义。但他所谓的古典与其说指向昨天,毋宁说是面对未来,因为“昨天并不曾真正地存在”。诗人的沉思域很广,其思想的触须伸向整个文化史的各个时期,通过对文化的审视,他将时间的灵性铸进了诗歌的语言。
    作为倡导新古典主义的诗人,曼杰什坦姆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贵族意识,他心目中最高的艺术典范仍是古希腊。诗人在《论词的天性》中认为,希腊文化的活力最终投进了俄国口头语言的怀抱,同时将希腊世界观的秘密、自由表现的秘密,也赋予了俄罗斯语言,使俄语“变成了发声的、说话的肉体”。
    在具体的艺术实践中,曼杰什坦姆力图证明,诗人不应该害怕重复曾经说过的东西,相反,“重复”会带给自己一种认识的“深刻快乐”,“推陈出新”的手段可以唤起人们的共鸣。在《失眠》一诗中,曼杰什坦姆向古希腊著名的盲诗人荷马发出了文化漂流瓶式的应和:“失眠。荷马。高张的帆/我把船只的名单读到一半/这长长的一串,鹤群似的战船/曾经聚集在希腊的海面。”对于曼杰什坦姆而言,历史是动态的,有血有肉的,它是由一个个生动、具体的细节组成的,洋溢着现实生命的芳香。历史与往事进入诗歌后,便体现在主题与题材的重新分类、思想与形象的自由联结上:“……爱推动一切/我该听谁说?荷马沉默无言/黑色的海发出沉重的轰鸣/滔滔不绝,来到我的枕畔。”
    这里,诗人有意识地构置了一组对立:荷马的“沉默”与大海的“轰鸣”。这种对立既是现实的,又是隐喻性的:荷马已在千年前死去,自是不可能回答设问;另一种可能是,诗歌的智慧也不会让他进行笨拙的答复。至于大海,原本便是喧嚣的、轰鸣的,在此作为一个喻象,它又可能是众多意见的一个总和。如此,为抒情主人公的“听”拓出了一个开阔的空间,也为“爱”的力量之强大作出了验证。
    曼杰什坦姆的新古典主义立场,实际是对当时流行的自我中心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的反拨。他标举古老的、为许多世纪遵循的古典主义的艺术标准,其目的是为了新艺术目标而对旧标准的改造。为此,他写道:“我希望更新奥维德、普希金、卡图卢斯,而不会满足历史上的奥维德、普希金、卡图卢斯。”曼杰什坦姆渴望创造自己的希腊、自己的罗马、自己的黄金时代,而并不准备反对现代意识。恰恰相反,他在经典诗人和作品中看到了表现时代精神的艺术手段,这就是说,触动他的不是表面形式,而是精神。在他看来,“古典主义诗歌——就是革命的诗歌”,而时代的复杂则引导着他对复杂的艺术的回归。
    事实上,曼杰什坦姆也并不严格遵循经典的诗歌形式,而是对俄罗斯诗歌传统的韵律、音步、抒情的结构部分地进行了独特的改造,他在诗歌语义学范围内放手大胆地实验,追求语言的意义关系的尖锐革新,有时甚至更改某些词的原意。有意味的是,曼杰什坦姆的这种尝试恰好与他所反对的未来主义者一致,构成了他风格最鲜明、最独到的外貌,他本人也在无意中成了超现实主义的先驱者,其坚硬如石的词句和雷电般的节奏与韵脚突破了美学与伦理的囿限,为一个诗与政治相互纠缠的世纪写下了一份最诚实、最具个性的证言。
    原载:《文艺报》2011年04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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