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伊斯坦布尔游玩,我和一位书店老板聊起了帕慕克。我说:“我和我的很多朋友,都觉得帕慕克的散文比他的小说更好。”他重重地点头:“没错,到我店里来的外国游客都这么说呢。” 看来不是译本的问题了。这究竟是何原因呢?读帕氏的小说,例如《我的名字叫红》,感觉作者是隐去幕后的,他并不兴奋,他表达伊斯兰思维受到西方文化致命冲击这一严正的命题,选取的却是一条极其迂回的、个人化的路径,让三位宫廷画家各自卷入绘画理念的煎熬;《白色城堡》,作家自己很得意于他的创意:奥斯曼帝国的占星术士霍加和一名来自威尼斯俘虏,东方人和西方人的身分对调,然而,从小说后半段起,故事越来越温,作家仿佛不知该如何去继续推进。 有赞誉他的小说有“异国情调”的书评,很可能是因为在叙事技术上找不出亮点。但散文就是另一回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里,帕慕克的身份是一个ppt演示员,背靠着整个家族的回忆和自己人生的思见:“即使最伟大的奥斯曼建筑也带有某种简单的朴素,表明帝国终结的忧伤,痛苦地面对欧洲逐渐消失的目光,面对不治之症般必须忍受的老式穷困。”实际上,世所公认的“最伟大的奥斯曼建筑”之一的苏莱曼大帝清真寺,问世于16世纪帝国最鼎盛的时期,狡黠的帕慕克却不顾事实,将它跟一二百年后东西开始对撞的历史连起来去诠释。 为了把自己的精英意识维持在一个水平之上,帕慕克需要保持距离,于是知识与审美有了用武之地。《别样的色彩》中最深刻的见解,表现在评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三篇随笔以及对纳博科夫、巴尔加斯·略萨等人长长短短的评点之中——帕慕克毫无保留地推崇白人作家,既是因为他一流的感受力和阅读面,也是拉开距离所需。细读经典的能力,佐证了他的一流的品位和感受力。读帕慕克的书,我便常有棉花一般美而轻的感觉,好像他耽于圆融的情调,无意跟最凶险、最顽固、最不可能的东西作对(小说《雪》是个例外)。 《别样的色彩》 (土耳其)奥尔罕·帕慕克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原载:大众日报2011年05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