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呈现方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电子媒介时代的文学,在其精神表征的现象学维度上呈现出了一种技术掌控而人文去势的特征。当然,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精神呈现的完美的局面应该是技术与人文一种兼收并蓄、和谐兼容的状态,人文把握着的文学方向,而技术则是在人文大方向的引导下,推进文学的载体的技术进步。这样既能做到文学在技术中发展,同时又能做到不打破文学本身发展的特性,突出文学的地位,达到技术与人文博弈的最和谐状态。 一、文学精神现象学的提出及其文学精神载体的变革 在飞速发展的电子媒介时代,电子媒介不仅仅支配着政治、经济和日常生活。更带动了一场文化形态、文化精神的变革,影响着文学的传播和发展,其中包括文字载体、文学传播的速度的变化。当然,数字技术除了带给文学的形式的变革之外,最为重要的还是带给了文学内容和蕴含精神的变化,这当然是一个漫长的历程。电子媒介带给文学精神的变革,我们可以从现象学的视野进行分析,通过现象学的“悬置”、“本质直观”等方法,对电子媒介文学的表象进行分析以达到对电子媒介文学本质的了悟。 黑格尔认为“现象学”的真正要义就是是由现象出发去寻求本质。在黑格尔看来,意识经过“理念”的矛盾发展过程,达到它的现象和本质的同一。而人们通过现象去了解本质的过程就是“精神现象学”的要义。从黑格尔对精神现象学的解释出发,我们认为电子媒介时代的精神现象学就是在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精神究竟是以何种外在的样态表征出来。呈现在我们意识中的电子媒介文学,其精神现象究竟具有何内在的特征,要研究这种精神表征我们必须首先要分析文学精神载体的变革。 每一个时期,文学精神现象的不同由很多方面的因素导致,文学载体的变革是一个方面的因素。在最原始的口传时代,人们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来传播文学,主要形式有仪式歌词、史诗和歌谣,文人和普通大众的分别不是特别明显。一方面,创造的文学作品数量少;另一方面,由于媒介的局限性,阅读者因为文化程度较低相对来说人数会比较少。创作者和阅读者的交流不能得到及时的实现,文学批评更为少上加少,流传下来的作品自然就成为经典,如《格萨尔王》、《江格尔》,它们往往浓缩了一个时代的精神、民族特色,人们对于这几部稀少的文学作品的崇拜放在相当高的高度,因为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撑。 书写时代的到来使得文字后来依附兽骨、竹简、帛书等记载下来,特别是纸张的出现,对于文学传播的媒介是巨大的改革,文字书写能力区分了文人和普通大众,赋予前者以崇高地位。这一时期,流传下来的文学比口传时代的多,它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竹简等载体上的。但是,刻制这些作品消耗的人力物力很大。竹简很重,运输起来不方便,古人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一个人的学识,就是用阅读竹简的数量来衡量的。 印刷媒介时代的到来预示着文人对文化资源的垄断,促成了文化的普及,使大众有可能接触文学和文字作品。马克·波斯特说:“以页面文字所具有的物质性与口传文化中言辞的稍纵即逝相比,印刷文化以一种相反但又互补的方式提升了作者、知识分子和理论家的权威。”[1]57文学的可读性、神圣性、可传播性使得它成为文化价值观的有效载体,成为经典供后代阅读。舒斯特曼说:“由于经典长期被系统地传播,而且对它们的欣赏是通过强有力的教育体制严格地反复灌输的,然而(至少知道大众传媒时代之前)却从来没有这种有组织的或者有影响的体制去传播和保存通俗艺术作品,因此前者作为令人关注的对象因而成为审美享受到对象而更好地存货下来,这就不应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2]239以四书五经为例,它之所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和沉淀,获得读者的广泛认同,不可否认是因为它符合统治者的治国策略,统治者就通过文学来控制士人的思想,以科举的名义,通过考察四书五经的方式来开科取士,士人们不得不阅读之。当然,这并不是说四书五经没有可取之处。文学的流传恰恰是因为人们的需要,试问,文学没有市场,没有阅读的人群,又怎么能流芳百世呢?当电子媒介成为文化传播的主要渠道时,通过印刷媒体传播的速度已经赶不上互联网上文学的传播速度,人们可以通过个人空间,博客,还有小说网站等方式发表各种形式的文学,文学的内容也五花八门。读者阅读文学作品可以基本上可以通过互联网、手机和书本这类的纸质材料。而在电子媒介时代,互联网和手机则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二、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技术掌控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人们不再需要固定地通过书籍、报刊获取资料,而是利用互联网,手机就能方便地、随时随地地浏览网站,进行信息的交互,文学的继续发展也由依赖纸张转向了依靠数码技术提供的网络,因此,文学的载体发生了变化。由网络衍生出来的短信文学、微博文学、博客文学等以新的形式日益充斥人们的眼球,这些新的文学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是依靠电子技术而得以存在的。 (一)技术赋型 科学技术给20世纪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我们说话都离不开科学用语,科学是我们信仰之所在,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是发展之路,是攀登之路。在我们崇尚的所有事物中,只有科学可以‘显灵’,与此同时,科学也是一种使命,像任何别的东西一样,被官僚化的使命。科学的同力协作使戏剧苍白无力。”[3]2在20世纪的科学发展历程中,电子技术的发展更是从根本上改变了20世纪人类的生存方式。而由电子技术所主导的文学也给文学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变革,网络文学就是栖身在网络技术发展基础上的文学形态,就文学的呈现方式而言,网络文学所依赖的技术背景比之前的任何文学形态都更为紧密,从文学反映“现实世界”到文学虚构“虚拟世界”,文学所依存的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而这种环境的变化也是人们所得以生存的世界发生了改变,从“原子世界”向“比特世界”的迁移,是网络文学发生变革的根本性动因,而“比特世界”就是一个依赖技术赋型而得以存在的“虚拟空间”。 从世界物质构成的角度来看,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原子的世界,原子占据空间并且具有重量,这也就使得整个的物质世界是具有体积和重量的。而“比特世界”与“原子世界”恰恰相反,比特是没有任何重量和体积的虚拟世界,“这个世界是一块空白的石板,数字比特和字节就是用来雕刻一个崭新世界新秩序的凿子”[4]3。“比特世界”就是以“比特”作为最基本单位所打造成的一个赛博空间,而“比特”一词是计算机技术所专有的名词,是英文bit一词的英译,指的是计算机二进制数的位,由一连串的0和1组成。而网络技术就是要将所有的信息转换成“比特”来进行电子化的处理和传播,因而,比特被称为计算机网络所使用的数码语言。而计算机在处理比特时,一般由8个比特(即8个0和1的不同组成形成一个比特串)为一组,这8个比特的二进制位组被称为一个字节(即byte),不同的字节代表着不同的信息。比特是计算机信息处理的最基本的粒子,它的重大功能在于可以将原子世界的万事万物转化为信息来进行处理和传播,它即可以传递文字,也可以传递声音和图像等。尼葛洛庞帝称比特为“信息DNA”,“是数字化计算中的基本粒子”,如今,比特“正迅速取代原子而成为人类社会的基本要素”,它使得“现行社会的种种模式正在迅速改变,形成一个以‘比特’为思考基础的新格局”[5]25。 信息媒体由电子化的比特取代传统的原子形态是社会的一场重大的革命。比特是信息的最小单位,是数字化计算中的基本粒子,比特可以无限复制,并且具有光速,可以超越时空障碍,并且没有边界,而由比特所打造的赛博虚拟空间则是由电子技术所塑形的,它具有无限储存、软载体传播、“压缩”和“转换”的功能,而由电子技术所塑形的虚拟赛博空间则是网络文学所栖身的世界。 (二)比特叙事 传统的写作需要“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其中第一位的就是笔,在原子化的书写年代,对作家来说,笔是非常重要的,笔不仅仅是创作的工具,还是文采和才气的象征。提笔书写,写出自我的个性,也能够写出世界的精彩,“我写故我在”,写出来的文字,是个人生命和意义的象征,我们很难想象如果失去了文字的书写,我们的世界将会使一个什么样子。而电子媒介时代就是一个失去用笔书写文字的时代,网络文学叙事就是以电子数码语言“比特”为基本单位的叙事,在电脑上写作,人类首次实现了尼葛洛庞帝所说的“从原子到比特的飞跃”。 所谓“叙事”,就是对一个或者多个真实抑或虚构事件的叙述。比特叙事就是利用电子媒介技术在互联网上进行叙述的活动,相对于口头叙事、文字叙事,比特叙事具有自身的独特性。网络作为一种超级媒体,它包含了以往所有媒体的叙事传播方式,比如说口语的、文字的抑或图像的传播方式,同时还产生了自己独特的叙事方式——超文本的叙事方式,“超文本叙事是网络叙事区别予以往叙事的本质特征,它从根本意义上改变了我们结构故事、阅读故事、故事信息呈现,故事信息获取的方式,也改变了我们把握事物的态度和方法,趣味和审美方式等”[6]87。 作为电子媒介信息处理基本单位的比特在文学叙事上具有哪些特征呢?根据《网络文学概论》一书的概括,比特叙事具有以下的特征:1.碎片化的叙事。互联网的开放性使得信息以碎片的方式存在于连接在网络的计算机上,其存储都是随机的,网络化的信息像碎片一样储存在网络的虚拟空间当中,网络叙事的碎片通过鼠标的随意点击“链接”而串联在一起,碎片之间是一系列偶然的组合,随着计算器网络的普及,这种无中心的碎片叙事越来越成为人们习惯的、普遍接受的叙事方式。2.非线性的叙事,对于一般的叙事来说,叙事就是讲已经发生或可能发生的故事,故事的核心是情节,叙事者的讲述是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的,因而叙事是线性的。而在网络世界中,各种数据之间是分散的,并没有明显的联系,主题可以根据自己的即兴需求而在网络上随意“链接”和查看,这种文本组合而成的叙事是没有中心的、没有逻辑性的,因而也是非线性的叙事方式,剩下的仅仅是参与、感受和体验。3.随机叙事,叙事的起点和终点并没有明确,网络叙事的偶然随机的动作都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从而决定网络叙事的进程和叙事的路径。4.互动叙事。互联网的普及,尤其是移动上网的逐步实现,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访问任何的信息,发表任何的评论,在互联网时代,这种互动叙事成为可能。互动叙事主要有一对一、一对多、多对对三种类型。5.接龙叙事。接龙叙事充分利用了互联网即时性、互动性特点,使文学创作变成一项集体参与的文学活动。[6]89 (三)超文本(hypertext)的兴起 “超文本”是电子媒介时代文学形态的一个标志性的特征,可以说,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生产和消费主要是以“超文本”的形态出现的。超文本是一种非顺序性的访问文本信息的链接方式,它可以通过“超链接”的数字技术将不同的文本相互链接起来,使一个文本发散为多个文本。“超文本”这一概念可以追溯到1945年7月,美国的布什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题为《正如我们所设想》的文章,将人脑的高度联想能力与机器的快速检索解气起来以获得信息,这是超文本的最初的设想。[7]77-83“超文本是网络最为流行的电子文档之一,文档中的文字可以从当前阅读位置直接切换到超文本链接所指向的任何其他位置。这些‘链接’点,通常使用超文本标记语言(HTML,Hyper Text Mark up Language)书写。”[8]78在传统的文学研究中,我们对文本的理解是一种“文字形式”,是文学作品的一种呈现方式,但是超文本的出现已经不在将文本的含义仅仅局限在在文字的范围内,正如西方学者贝维尔在《什么是超文本》一文中指出的一样:“文本的观念已经扩展到绘画、行为、衣着、风景——总之,一切我们附着意义于其上的事物。”[8]97超文本的优越性则在于将文本的非中心特质,发散性以及开放性和盘托出,是文本潜在的“互文性”得益彰显。 “超文本”文学的兴起得益于网络技术的普及和超文本技术的广泛应用,1986年,乔伊斯发布了他的超文本小说《下午》,在文本的每一页的底部都有一个“链接”,实现了小说在情节发展中多重路劲的选择,该作品首次将超文本技术应用在文学的创作之中,被誉为是超文本小说的开山之作。之后,超文本的网络文学发展迅速,成为电子媒介时代文本的一种典型形态。超文本的网络文学通过网络技术掌控了作家的创作,而链接的技术方式也使得文本具有了不确定性和多重选择性,也使得作者和读者的在线交互成为可能,也链接的技术方式让读者阅读超文本文学时好像在看电影一样,就有声音和图像,更有“蒙太奇”式的图像链接方式。 超文本与传统文本相比,区别也是明显的。首先,超文本叙事从传统文本叙事的线性结构转向了链接结构。传统文本叙事遵循顺序性,人们按照书页的排列顺序按照线性结构一页一页地往下读,而在超文本叙事中,第二层的页面通过链接的方式与第一层结构发生关系,同样,第三层的页面也是通过链接的方式与第二层的页面相互关联,以此内推。页面的层次则是按照逻辑关系来设定的,下一层的页面是对上一层页面的具体化。其次,超文本结构从定型的结构转向弹性的结构。传统文学文本在文本结构上主要采用作家的思维方式,作家通过自己的思维将文本结构定型化,读者只能够遵循作者的思路对文本进行阅读,而在超文本中,结构则有着较大的弹性。它允许一组信息以多种方式进行编排,超文本通过节点的链接和自由组合,其文本结构具有多重的方式组合,因而超文本的结构是一种未定型的结构。由此我们可以引申出超文本的第三个特点,也就是文本结构从封闭性走向了开放性。传统文本结构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每一文本都有着自身的语言和审美特性,不同的文本之间相互通约性不明显,当然“互文性”理论阐释了各种文本的“相互通约性”问题,但是相对于超文本的开放结构而言,“互文性”仅仅揭示出了文本的内在精神方面的相互联通,而超文本则超越了个别文本的局限,使得众多的文本相互链接成为一个大的文本系统。当然,传统文本与超文本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互补的结构,“传统文本的结构在人类心理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有助于提高和训练人们的逻辑推理能力。超文本虽然能增强人们的发散性想象思维,有助于开拓思路,摆脱思维定式的束缚,但会削弱定向性的深度思考”[9]51。这也就说明了超文本思维也有着自己的思维缺陷。 三、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的人文困境与精神危机 技术是一把双刃剑,技术的发展给人类社会的进步带来福音,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人类的社会发展带来伤害。同样,电子技术的进步给文学的发展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它改变了传统文学的生态,加速了当代文学观念的变迁和理论的转向,然而,电子技术的进步给文学发展的负面影响也不容忽视,电子媒介对“文学性”的技术消解,造成了文学人文精神的丧失,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向非审美化方向进行转移,导致了文学作品的意义缺失,这也直接导致了电子媒介时代文学精神的缺失。 (一)理性去势与自我的丧失 电子媒介重塑了主体与客体、现实与虚拟、外部与内部、真与伪之间的关系,改写了由印刷文化构建起来的理性主体,使感性和欲望得以彰显,而理性和自我在文学精神中逐渐衰退。 在电子媒介时代,一个消息以爆炸性的方式见诸报端和网络,我们怀着好奇心去传播着这一消息,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去分析便去传播,最后发现这个消息是虚假的,是耸人听闻的。电子媒介造成的理性的缺失以及感性的泛滥无所不在。在电子媒介时代,名人的生活变得没有隐私可言,一个小小的举动便会引起媒体的关注,各种事件被夸张化,因为人们有欲望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在欲望面前,人们会被感性控制,情绪激动,不管事件的真假,津津乐道毫无意义的事件。尼克·史蒂文森说:“电子媒介时代,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距离已经内爆,最终的结果是,主体占据了这样一个世界:文化的信息流通已吞噬了个体空间。我们各种最隐秘的事情通过媒体技术像举行仪式一般被公之于众。不再存在涉及禁忌的主题:每一件事情都被曝光,而且每一件事情都被议论,不论这些事情多么琐碎。日常生活在媒介里的内爆被博得里亚描述成一种色情作品的形式。现代文化可以被准确地描述为一种诲淫的文化,在这种文化里,世界已经成为直接而透明的,因为它缺少隐秘。”[10]245-246媒介文化的大众传播机制也使得个体在媒介传播面前毫无隐私而言,感性的极度扩张导致了传统的作为理性存在的自我丧失殆尽。 而在文学方面,由于欲望化叙事、身体写作、胸口写作、下半身写作的日益泛滥,传统的文学观念——“文以载道”的观念减弱,娱乐性增强,诗意境界萎缩,意境不再受到膜拜。以下半身写作为例,它兴起于21世纪初,指的是一种坚决的形而下的状态,强调的是写作的“身体性”,其实意在于打开身体之门,释放被压抑的真实的生命力,代表作有卫慧的《上海宝贝》、棉棉《糖》等。它以感性无遮掩的方式将人类的隐私曝光在大众眼前,身体作为一个敞开的概念呈现在作家的文本之中,而在文学媒介化之前,身体在很多人眼里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它赤裸裸地描写性,让人觉得具体真实,但是下半身写作一直沉溺在琐碎的、完全私有的生活表达中,关乎的无非物质、身体欲望、时尚刺激、小资情调等,充盈着鄙陋的欲望,缺乏文学的审美性,这并不是未来文学的真正出路。在欲望化的叙事中,作家的理性力量削减,充斥在作品中的是封闭性的个人经验,不能引发与个体经验相联系人类普遍经验的介入,文学的普世价值也无从实现。 (二)文本阅读的惰性和阅读能力的削弱 由于电子技术的发展,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也越来越趋向于媒介化。“媒介作为一种文化的技术逻辑和力量,无情的塑造着大众的文学习性。”[11]230传统的文学力量在电子技术作用下转向对“图像”的膜拜,由文学文本改编成的电视剧和电影充斥着整个文化市场,这些改编而成的电影和电视往往按照编剧和导演的个人理解来安排人物形象和情节发展,改编的成果也有好有坏,有的删减情节,篡改内容,有的甚至完全颠覆作者的意图。“所以,不读小说转而看电影,不读名著转而看电视剧,成为当今‘小康文化’的一种普遍取向。这种现象不仅是当代中国文化的突出特征,亦是全球文化的普遍景观。甚至有学者称,‘语言的转向’大势已去,‘视觉的转向’在所难免。”[12]久而久之,我们离“第一手资料”——文本越来越远,也懒于阅读,看电影和看电视比看书更轻松一点,忙碌了一天,看看电视被称之为娱乐休闲,看书就会头昏脑涨。因为看书必须专心致志,走马观花式的阅读不能很好地把握文章的内容和传达的思想,电影电视则比较轻松。长此以往,人们的阅读能力就会削弱,纸质的文学会逐渐地淡出人们的生活,图像的大规模涌现凸显的思考的缺乏将成为一大问题,思想会被电子媒介媒体控制,人云亦云,文学的精神不再百花齐放了,趋于类似,这对于创新能力和整个社会的文化氛围来说都是威胁和重创。文学的图像化凸显了编剧和导演的功能,导演不免把巨资投入到在强大的阵容、豪华惊人的场面、美轮美奂的服装、夸大的宣传上,以此来获得票房,而作品表面浮华,内容空虚荒诞。影迷们被这些外在的东西吸引,花了钱之后,收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思考。电影为了获得高票房,还会参杂色情等腐朽文化,对于主流文化来说会产生冲击,文学的真善美被弱化,人文关怀缺乏。电影浮夸的内容,过度理想化和过度悲剧化影响人们的人生观。电影制造的天马行空的美好境界让人们误以为理想生活可以不劳而获,懒散成性。同样的,过度的悲伤也会造成如此结果。曾经有人在看完《2012》这部影片之后,相信2012的即将来临,生活缺乏动力。电子媒介图像叙事的显现造成的文学阅读能力的削弱是值得我们认真的关注的,当众多作家提倡设立“国家阅读日”[13],当文学阅读需要动用国家力量来做强制性规定的时候,这应当值得我们高度的警惕。 (三)经典的传统文学失去规范力量 从经典、传统被束之高阁,或者改头换面,甚至备受解构这些现象可以看出经典的、传统的文学失去规范力量,作家和写作者不再遵从经典文学不可冒犯的观念。20世纪80年代末,有一批诗人,如伊沙、刘亚伟,用诗歌的方式来解构传统的意象。梅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中国经典文学和传统文学通常赞扬梅花高洁、坚贞和“凌寒独自开”的品性,而伊沙的《梅花:一首失败的抒情诗》则消解了中国传统文人赋予梅花形象的美,展现出梅花“丑陋不堪”的“本来面目”。伊沙写这首诗本身就是对其存在的确认,并以挑战者姿态与传统进行对话,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经典、传统文学的弱化。的确,传统文学,如古典诗词、明清小说的阅读者数量远远比不上现当代文学,乃至于以电子媒介为载体的文学的阅读者数量。一方面的原因是古典文学对于一般的读者来说,理解起来比较困难,语言晦涩难懂,而以白话文为话语方式的文学读起来则比较轻松。况且,古典文学存在的时代渐行渐远,现代生活的高速发展使得文学和生活之间拉开鸿沟,读者与古典文学产生共鸣的深度是远远比不上电子媒介文学的。另一方面,得益于电子技术的支持,人们通过阅读电子书、浏览网页更加方便,阅读时不必带一本厚厚的印刷书就可以实现。网络恶搞等频频出现,如“杜甫很忙”也是经典和传统遭遇挑战最好的例证。 不可否认,在电子媒介下,各种电子技术充斥者眼球,并且得到认同和追捧,技术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但是单纯追求技术而缺乏人文内涵,人文精神缺失的作品会被人们和市场淘汰。绝大多数文学是经过人们“取精华,去糟粕”的民主选择而传承下来的。人们通过阅读文本文学,将传统的文化和精神发扬下来,并且由此创造出新的文学。它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改造了思维方式,将人文主义发挥到生产和生活之中,这是电子媒介下的文学不能取代的。 (四)高扬人文精神,阻击工具理性 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电子媒介时代一样对文学产生如此大的影响,技术与人文之间形成的博弈愈演愈烈,是必须长期面临的问题,也是无法避免的。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给文学带来新的生机,注入新的活力,促进了新时代文学以一种全新的载体发展,使文学带上电子媒介的烙印。我们不能因为由此产生的一系列问题而把电子媒介和文学硬生生地隔离开来,相反地,适当方式的规范恰恰需要我们的努力,高扬人文精神,防止技术主义的渗透,提高人的素质和个体精神,发挥创作主体的领导作用,融入到电子媒介的文学时代,运用新的媒介形式进行文学创作,将创新的精神融入到作品中,同时不要丢弃传统的、经典的东西,真正做到博古通今。在电子媒介的影响下,我们要注意不能把“电子游戏”的冲动来取代文学创作的“审美冲动”,电子媒介文学毕竟是在“电子技术”的作用下生发的,从技术的视角来看,“电子传播更有有利于艺术中的游戏倾向,因为它追求瞬间性的感官效果,画面的迅速切换消解了人们心中对于永恒性的崇拜而有声有色的高强度感官刺激则在唤醒人们心灵深处欲望的同时,使原先担任‘把门人’的理性思维麻木化了”[14]109。很多网络文学的创作并不是处于文学审美的目的,有的是出于“游戏”的心态,有的出于“赚钱”的心态,在这种“拖着鼠标与网络共舞”的创作心态下,创作者难免会放弃文学本身所固有的人文精神和理性光芒,通过数字的技术优势逼仄了艺术的审美精神,把“玩技术”与“创作文学”等同起来,以“工具理性”代替“审美价值”,从而使得网络上的原创文学很难有精品之作。从当前中国原创的网络文学来看,具有相当文学特质的作品可能不到1%。 当我们从人文的视野去考察数字化文学的生产与发展时,需要见坚守人文主义的理想,对于技术本位,技术主义的工具理性要持高度的警惕。正确的立场应该是:“放弃机械论的二分法,提倡有人文精神的科学精神,同时有科学精神的人文精神,或者有人文关怀的科学技术,有科学精神的人文科学,这两者相结合,发展充满人文关怀的科学技术,同时发展有科学精神的人类道德。”[15]294在电子媒介对文学的强力入侵下,我们要高扬人文精神,阻击工具理性对文学内在审美因子的损害。 四、电子媒介对文学精神的消解与启蒙 由于电子技术的不断进步与发展,电子媒介在日新月异的形式更新中冲淡了传统文学所具有的各种特性。在媒介的转换过程中,媒介性因素渗透在文学的方方面面。 (一)电子媒介的技术性对文学精神的消解 在这样一个充满着模拟或数字信号的电子媒介时代,随着电子技术的普及以及各种数码产品的广泛使用,网络文学、短信文学、博客文学等电子媒介时代的文学形态得以呈现,电子技术使得文学的观念与形态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文学的观念从传统的“文学是审美的艺术”走向更为广泛的观念形态,但是在走向各种观念形态的过程中,文学原本所具有的审美精神在逐渐消解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电子媒介时代,文学形态最明显的明显的变化就是文学在逐渐走向电子媒介化。面对广播、电影电视、网络开始与文学相互融合的时候,使我们产生一种错觉,任何的文本形态中都包含有文学的因素,也就是余虹所提及的“文学的终结与文学性的蔓延”,但不论何种文本形态又离真正的纯文学很远。电子媒介使文学的分布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并且向多种形态发展,并最终走向电子媒介化。文学在电子媒介的作用下,电子媒介的技术性对传统文学精神的消解呈现出来以下几个特征: 1.文学走向图像化。在印刷媒介时代,文学传播都是依靠纸质媒介,但因为纸质媒介本身的局限,文学语言中所蕴含的图像与声音需要读者调动自身的文化体验去认知,要真正体验这种内在的感觉,还要依靠欣赏者本身的文化功底与所受的文化熏陶,因而文学的“贵族性”浓厚。而在电子媒介时代,文本逐渐走向电子视听化,那些本该由欣赏者去构造的文学审美世界,成为一种可视可感可触摸的画面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消解了人们在文学虚构世界里感受、构图、模拟、想象的完整文学的体验过程。当经典的文学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后,大众就可以跳过语言文字的障碍通过图像来了解作品的大致情节。文学图像化时代的到来,淡化了文学的语言特性,消解了文学内在的审美精神,而作为文学最基本的语言属性淡化的结果直接导致了文学精神的退却。 2.文学走向娱乐化。电子技术带来了视听的文化盛宴,“视觉性”在文学活动中凸显出来。文学过去所承载的“文以载道”的功能,则被娱乐性、游戏性所取代。很多文学活动被灌输进太多的娱乐性内容,比如新浪网举办的“当代读者最喜爱的100位华语作家”评选活动中,某些新生代作家竟然超过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大诗人苏轼,一时间网络的介入把原本一个单纯的文学评选活动弄成了一种被围观的娱乐“景观”。这样的一种评选方式,虽然通过网络吸引了大众的眼球,但是从文学发展来看,文学以娱乐化的方式外在地解构了文学的“文学性”。此外,如果无限抬高文学娱乐性,那么,文学的价值观念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从而“由外到内”地改变文学性质。调侃、戏说、滑稽、无厘头是电子媒介文学的基本特色,这种“娱人与自娱”的理念颠覆了文学的存在价值,传统文学所赋予的人文精神被彻底消解。 3.文学走向消费化。在电子媒介时代,消费逻辑越来越强有力地介入到了人类的精神文化生活之中,当消费主义的文化思潮在人类精神领域产生巨大作用的时候,文学的独立地位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当前,无论是各种文化活动还是社会活动,都受到了消费文化的影响。消费社会的兴起,从根本上破坏了传统社会中强调节俭、朴素、自我约束和抑制冲动的价值体系,但现今,生活购物、职业工作以及日常的休闲电子节目中,每天都在不断地重复着消费的存在。文学最终也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被潜移默化、走向的消费化。 4.文学走向媒介化。电子媒介由之前单纯的文学载体逐渐走向了主动创造的主体。电子媒介的这一主体地位的变化,也使得文学与电子媒介的关系也从过去的文学中心主体地位到如今的文学边缘化,从原来的电子媒介适应文学的发展转变为文学不断适应电子媒介的发展,文学开始不断走向媒介性。其实文学的媒介性也不是在电子媒介时代从有的,在最早的口头媒介、纸质媒介的时候早就有所体现。媒介作为一种文学的载体,总是在不断地影响着文学的变化,媒介“就是真实的世界,它们为所欲为地重新塑造旧世界遗存的东西”[16]407。今天,随着电子技术的飞速发展,电子媒介以一种崭新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断地改变着与文学之间的主体与载体媒介之间的关系。王富仁认为:“到了当代社会,媒体的主动性加强了,媒体的选择在有形与无形中影响着文学的生产。”[17]正因为如此,文学从主体性的支配地位,开始不断适应电子媒介的发展,使其自身的媒介性加强,从而走向了媒介化。 (二)电子媒介的民主性对文学精神的启蒙 电子媒介在不断地对文学精神进行解构的同时,也在用其独特性的方式,重构着文学精神,促使传统文学的转型。“现代电子媒介以高度发达的科技,全线突破文学场、文化场的相对独立性,打通文学、文化、政治、经济各领域的壁垒,将其‘去差异化’,并将经济规则和商品交换价值强加在文学和文化身上。”[18]196电子媒介改变并且重新塑造了文学的新生态:“当今文化更具象征意义、多样化和变化性。价值观念、信仰和生活方式远非局限于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人们创造、阐释并利用大量的符号和生产符号的技术,以便设计出多种文化风格和身份。”[19]202电子媒介扫清了以往文学的霸权和贵族性,文学从最初的小众文学开始不断地走入每一个普通的民众生活当中。以电子媒介改变了传统文学既有的文化样式,消解专制型和理想化的文化形态,更加专注于个人的日常生活,肯定人的自身价值,并带来了人们审美观念的变化,促进了文化向世俗化转向的倾向。电子媒介通过对精英文学观念的替换,强化了作为“世俗”的人的关注和尊重,注重人的“感性与理性”的相互融合。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文学知识权力的合法性问题被阻隔,而与时代紧密相连的文化特性被凸显。文学的形而上的终极关怀与电子媒介形而下的现实关怀在这个时代终将走向了融合。两种客体相互的融合体现了这个时代人们对于文学精神——自由家园的向往,电子媒介从人文、历史、科技三层维度上完成对当代精神家园的重建。 电子媒介时代下的文学呈现出大众化、世俗化的倾向,也使得文学精神也越来越贴近、靠近人民大众。文学不再是普通大众可望而不可即的“空中楼阁”,此时的文学已经接了地气,与普通大众的日常生活联系甚密。在网络文学作品中,表达日常生活众生相的占据主导:个人感情的表达,官场腐败的揭露等等不一而足。凡是在传统文学作品里能够见到的文学形象在电子媒介文学中都有身影,方寸之间完成芸芸众生的形象勾勒。“借助数字媒介的平民化叙事,促动文学向民间意识回流,让文学从专业创作向‘新民间写作’转型。”[20]数字媒介技术化的“在线民主”强化了文学写作的民间立场,这是对传统文学贵族精神的一次新的启蒙,它“改变了精英书写的陈制旧规,网络传播重构的公共空间向民间大众特别是文学圈外人群开启话语权,重新确立了民间本位的写作立场”[20]。同时,电子媒介通过数字技术为文学带来了新的形态,促进了文学形式的革新,强化了文学的自由创作特性,电子媒介的民主性以及开放性对文学来说都是一种启蒙话语。 在电子媒介时代,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够见到电子媒介对生活的入侵与规训,我们所依赖的物质与精神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都需要依靠电子媒介的力量来完成。文学作为一种独特的精神交流活动,它总要借助一定的符号与媒介来进行传递。当今时代,整个社会的主体符号因电子媒介的强势攻略而发生改变时,文学的整体形态也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型。 原文参考文献: [1]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2]理查德·舒斯特曼.实用主义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美]托马斯·A.巴斯.再创未来——世界杰出科学家访谈录·前言[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 [4][美]丹尼尔·伯斯坦,戴维·克莱恩.征服世界——数字时代的现实与未来[M].吕传俊,沈明.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 [5]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M].胡泳,等.译.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 [6]欧阳友权.网络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7]黄鸣奋.超文本诗学[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2. [8]陈定家.比特之镜——网络时代的文学生产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9]金振邦.新媒介视野中的网络文学[M].哈尔滨: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10]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社会理论与大众传播[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11]周宪.文化表征与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12]傅守祥.数字艺术:技术与人文的博弈[J].社会科学战线,2008,(2). [13]姜小玲.阅读率6年持续走低,众作家提议设立“国家阅读日”[N].解放日报,2007-03-21. [14]黄鸣奋.比特挑战缪斯——网络与艺术[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0. [15]王大衍,于光远.论科学精神[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16][加]埃里克·麦克卢汉,弗兰克·秦格龙.麦克卢汉精粹[M].何道宽,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17]王富仁.传播学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J].读书.2004,(5). [18]马大康.文学活动论[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 [19][美]詹姆斯·罗尔.媒介·传播·文化——一个全球化的途径[M].董洪川.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原载:《合肥师范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 原载:《合肥师范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