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洋洋大观的《红楼梦》 ,真不知颠倒了多少古今文人墨士。例如,陈康棋的《郎潜纪闻二笔》,钱静方的《红楼梦考》,俞曲园的《小浮梅闲话》,蔡孑民的《 石头记索隐》,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 ,胡适的《红楼梦考证》 ,王静安的《红楼梦评论》、青山山农的《红楼梦广义》 ,邓狂言的《红楼梦释真》,合肥阐铎的《红楼梦抉微》 ,俞平伯的《红楼梦辨》,刘大杰的《 红楼梦里重要问题的讨论及其艺术上的批评》 ,徐复初编的《红楼梦附集十二种》 ,隆颠僧的《 红楼梦新语》,李辰冬的《 红楼梦世界》,以及鲁迅的《小说史略》 等,不是于《红楼梦》 的原作有一种任何见地,就是评讨其文字上的艺术价值。以上这一点点,还不过是在下曾经过目的作品,至干未曾见过的专集和杂感之类的文字,尤多如过江之卿。此外还有因为原作结局太惨,继续作成花好月圆.美妙结局的文字,类如:《圆梦》、《续梦》 、《后红楼)、《 新梦》 等作.尤不可胜数。清末民初,尚有“红学”之说。《 红楼梦》 感人之深,和深入文人脑海里的情形,由此可见一斑了! 我对于《红楼梦》,本没有什么研究,并且也不配说研究。不过我自信我是一个《红楼梦》迷,对于《红楼梦》的情节文字,曾下过点工夫去检讨过。所以每有所感就笔之于册,草成这一段段的《红楼梦》 杂感,这一章《明暗的描写法》,即是其一: 一部成功的作品,对于叙事上,绝不是仅仅用着平铺直叙的笔法,就可以成功的,因为那样只能使人读了一目了然,却毫无回味之余地,是不能引人入胜的。必须用看种种不同的方法来叙事,例如:“明暗叙事法”, “影射法”“衬托法”等等,不论叙述一件什么事,能够旁敲侧击的叙述出来,总比那开门见山来得令人如吃橄榄余味无穷。所以《红楼梦》的能够这样流传久远,普遍阅读;文字流利,情节奇特,固然有其成功的价值。而其描写工夫的深刻.叙事采用各种方法,而能条条不乱者,我认为这是它成功的根本。我们打开《红楼》来读,要是只平平淡淡的去认真宝玉和黛玉为什么不能成功美满姻缘?贾母的生活,是怎样的优越,那样他只能知道《红楼梦》 是一部平淡的小说而已,不能与其讨论《红楼梦》是一部占在文学上很重要地位的作品了,因为《红楼梦》 的情节,固然能够引人入胜,可是它那描写的成功,尤能令人不忍释卷,不过这种地方,却在你能够理解不能理解罢了! 我们第一步先来研究它这种“明暗的描写法”。这种笔法在描写工夫上很不易成功的,因为叙述一件事明着写,当然较比容易了。 一, 宝玉和袭人、可卿三人之情,就是一个明写,一个暗写。明写与袭人之情原文见第二回!袭人伸手与他系裤腰带时,刚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一片粘湿,吓得忙伸出手来问道:“是怎么了?" 宝玉红涨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来亦渐省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了一半,不觉也羞得红涨了脸.遂不敢问……袭人趁众奶娘丫头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道:“好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袭人含羞笑问道:“你梦见什么故事了,是那里弄出来的那样脏东西。”宝玉道:“一言难尽。”便把梦中之事,都说与袭人知了,说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与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 ”这一幕明叙法,说明宝玉和袭人之情、令人一见,就可以了然。我们再看宝玉和秦可卿的情事,却用得是暗笔,笔法之妙,能令粗心读者给忽略过去,以致引起后人对秦可卿的死,发生了许多疑问,可见其运用暗笔之精妙了。 我可以大胆说一句,宝玉和秦可卿是不清楚的,我们由以下种种可疑之点,可以证实的:一宝玉在可卿屋中午睡(见五回)。二 神游太虚幻境时,对方小字可卿(见五回)。三、宝玉一听可卿死信.哇的吐出一口 鲜血(见十三回 )。只就这几种地方来证实,我们便可以证明宝玉和可卿的不清楚是用暗笔描写的。所以护花主人曾加以评日:“秦氏房中初试云雨。与袭人偷试,却是重演,读者勿被瞒过。” 二,我们再读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这是凤姐拒绝贾瑞引诱的明写,再读七回“迭宫花贾琏戏熙风”: “周瑞家的悄问奶子:‘姐儿睡中觉呢?也该清醒了。’奶子摇头儿。正问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平儿便进这边来。”这正是暗示着贾琏夫妇白昼宣淫,假若这种地方亦明着描写,不但难登大雅之堂,也显得凤姐夫妇的不堪了。由此又可以看出十二回“贾天祥正照风月鉴”的明写法是有益于世道人心了。 这一部博大的作品,像这种明暗的描写法,真是记不胜记了。在下因为篇幅的关系,也就不便再找例子。由此类推,全仗读者自己慧心的去探求呢。 原载:(天津《庸报》. 1938 年1 月5 、6 日分两次连载) 原载:(天津《庸报》.1938年1月5、6日分两次连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