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20世纪的红学展望中,回归文本研究是其中的热点话题之一。然而由于“文本”这一概念使用于不同学者、不同场合时的歧义,回归文本研究也就难以在一个取得共识的前提下展开对话与讨论。鉴此,我们有必要首先追溯一下最早倡导“文本批评”的新批评派的“文本”本义,新批评派认为文本是一个由独立的词语组成的物体,是一个客观的有自身结构而与社会、作者及读者没有关系的独立存在,因而“文本批评”又称为“客观批评”。根据文学作品与作者、读者三者的关系,新批评派认为因关注的重心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批评。当批评家关注作品产生过程,努力追踪作者个人经历以与作品相印证,便是“传记式批评”;当批评家关注作品产生的背景,致力于研究作品产生的具体历史、社会条件,便是“历史-社会批评”;当批评家关注作品对读者的影响,便是“印象式批评”或“文艺社会学”,批评家应努力从作品自身而不是从作品之外寻求意义,离开文本一无所有,批评也就失去意义。虽然,新批评派的这一“文本”概念后来不断被移用与泛化,但仍应作为我们讨论红学回归文本研究的基本前提。在此,我认为有三个相关问题值得重点思考:一是为何回归?二是回归何处?三是如何回归? 回归文本研究,首先是基于偏离或忽视文本研究的现状而提出来的。从20世纪所走过的百年红学历程来看,世纪初期新红学代替旧红学而兴,有关作家身世的文献研究占据核心地位,以新批评派的理论观之,属于“传记式批评”,世纪中叶,重心转向社会历史背景及政治内涵研究,即新批评派所谓的“历史-社会批评”;世纪末期,借助于“文化热”的推动,《红楼梦》文化研究勃然而兴,独领风骚。在这三次研究重心的确立与转换过程中,重在作品自身的文本研究一直未能从边缘进入中心。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在回顾20世纪百年红学历程之后,有理由发出回归文本研究的呼声。 根据新批评派的“文本”界定,回归文本研究即是从作品外部研究回归于作品内部研究。在红学研究中,曾有内学与外学之说,也有红学与曹学之争。所谓外学、曹学大体是指有关作者生平身世、社会历史背景等的研究;所谓内学、红学大体是指对作品自身的研究。而在作品自身的研究中,则又包含着人物形象、情节结构、叙述模式、语言艺术、创作风格、审美价值、主题意蕴等各个研究方面。对此,以往虽有不少学者涉足,也出现了许多出色的成果,但从整体上看,还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也未能形成自成体系的系列成果。因此,回归文本研究,最根本的是将红学研究重心从作品之外转移到作品自身上来,尤其要转移到《红楼梦》艺术创造原理的系统研究上来。 至于如何回归文本研究,不仅仅是一个具体方法论问题,实际上它直接取决于21世纪红学研究的前瞻性的目标定向。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新批评派的“文本批评”的创新性与片面性都至为明显。在21世纪的红学研究中,依然回归于新批评派所界定的“文本”研究,既不现实也不可取,必须在回归中寻求融通,寻求超越。具体而言,就是真正确立文本研究的轴心地位,同时向文献、文化研究两极拓展,构建以文献研究为基础,以文本研究为轴心,以文化研究为指向的红学研究新格局、新体系、新模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老是站在文本之外固然看不到文本;然而老是身处文本之中,也同样看不清文本。只有文本之内与文本之外视点的不断转换与比较,才能真正全面、系统、深入地了解文本。质言之,既要回归文本又要超越文本,在以文本研究为轴心的基础上达到文献、文本、文化“三文”研究的有机统一,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在更高的层次上进行一次新的学术重建,为21世纪的红学研究开辟出一个新的天地。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0年第1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2000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