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后四十回作者究竟是谁,历史上就有争议,至今也未取得一致意见。单纯依据背景史料或主观确定一些内容标准,看来都不足以解决问题,一些研究者进而从语法学、词汇学的角度分析前后语言运用,以此推断其作者,这乃是近年来采用的一种新方法。 判断后四十回的作者,是不是什么方法都不行呢,笔者以为并非如此。各种方法,只要是严格遵循科学原则的,都应该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我采用的是比较前后语言运用的方法。因为在史料不足的情况下,从语言学的角度研究作品前后的异同,我认为,这还不失为一种比较客观,比较有价值的工作。不同的作者由于各自的语言修养和文字习惯不同,在遣词造句上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留下不同的特征。因此,仔细地分析前八十七回和后四十回的语言风格,考察其语言特征,看究竟有着怎样的异同,从而作出判断应是可行的科学的原则。基于这种认识,笔者花了较多的时间,对比分析了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正文的语言运用,特别是虚词、词组的运用以及小说的回目,发现前后章回从正文到回目均存有十分不同的特征(差异),而这种不同的特征(差异)决不是同一个作家笔下所能出现的。所以,我坚决相信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决不是同一作者的手笔,后四十回的作者决不是曹雪芹。 一 虚词的运用 研究虚词的运用,主要是统计虚词的分布频率,分析其用法。 笔者用的版本是红楼梦研究所一九八二年的新校本。这个本子前八十回中有七十八回的底本是庚辰本[1],后四十回的底本是程甲本。前者是我们今天能够见到的曹雪芹生前便流传于世的唯一的较为完整的脂本,后者是程伟元、高鹗第一次刊行传世的。想通过统计、分析,看前八十回内部是否一致,虚词运用有何特征;看后四十回内部是否一致,虚词运用又有何特征,再看两方面的特征是否相同,是否有差异,差异多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把上述版本的正文分成四组:取第一至四十回中所有单回共二十回为A组(其中尚未分开的第十七、十八两回按后来的分法分开);取第四十一回至八十回中的所有单回共十九回(六十七回缺文)为B组;取第八十一回至一百回共二十回为c组;取第一百零一回至一百二十回共二十回为 D组。除去各组正文里的诗词曲赋、信札、楹联匾额、诗谜、酒令(排印时作了退格处理)和空行、空格、标点,得出四组、的机械字数: 表一 一至四○ 四一至八○ 八一至 一○一至 之单回 之 单 回 一OO回 一二O回 A组 B组 C组 D组 113976 12230l 113858 114281 然后用一致的标准系统地统计各组文字中虚词的频数(每组抽样的字数多,各组之间的数量差别也很小,所以虚词的频数,实际上与频率具有同等的说服力,故下列各表只列频数,不另列出频率),分析各组虚词的用法,客观地考察虚词在频率和用法上的特征。 1·1 副词 虚词中,副词的数量最多,这里按它们的作用和意义把它们分成几个小类。 1.1·1 程度范围副词 表二 A B C D 很 16 2l 47 50 甚 15 12 25 36 极 41 3l 2l 19 俱 14 13 26 34 皆 65 118 7 6 “很”、“甚”、“极”:意义相近,A B两组的分布频率相近,C D两组也相近,而A B两组和C D两组之间却有一定的差异;“俱”、“皆”:意义相近,A B两组的分布频率相近,c D两组也相近,但A B两组较之C D两组却相差较远。可见A B两组和c D两组对同义词有不同的选用。 1·1·2时间情状副词 表三 A B C D 刚才 1 0 39 12 方[2] 141 15l 30 25 向来 0 0 14 3 素来 0 0 7 10 素日 30 50 5 7 忙[3] 208 338 36 15 赶忙 0 7 22 12 即忙 2 0 8 16 急忙 1 1 13 22 A组和B组大致相近,c组和D组也大致相近,但A B两组和C D两组却相差很远。“方”、“忙”带有文言色彩,“刚才”、“赶忙”、“即忙”、“急忙”是地道的白话词。表明前后章回对文言与白话有不同的沿用。“向来”、“素来”A B两组没有,“素日”A B两组比c D两组多,这也是对同义词的不同选用。 1·1·3频率副词 表四 A B C D 亦 86 66 10 15 再 200 202 123 122 A组和B组相近,C组和D组相近,A B两组与C D两组却相差较大,属于文言词的“亦”前两组比后两组更是多得多。 1·1·4语气副词 表五 A B C D 索性 3 0 26 18 越性 9 9 0 0 几乎 l 0 8 10 难道 40 32 18 17 不成 29 45 8 1l 岂[4] 54 76 29 43 (岂不) 39 47 10 4 (岂知) 0 0 12 39 “越性”是“索性”的意思: 宝玉道: “……如今我越性将‘公子’‘女儿’改去,竟算是你诔他的倒妙……”(79回1142页)这个词只出现在前八十回里,后四十回不用“越性”而用“索性”: 此时妙玉心中却是明白,只不能动,想是要杀自己,索性横了心,倒也不怕……(112回1543页) “不成”:在这里用如语气助词,因常跟“难道”搭配,故列入这一类: 香怜有些性急,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 难道不许我两个说话不成?”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9回139页) “难道”、“不成”A B两组均多于C D两组,“难道……不成”的格式,A B两组比c D两组多得多。 “岂”:A组、B组频率均高于C组和D组,用法上差别更大。在A B两组里,“岂”常与“不”搭配,构成“岂不……”,表反问语气。这类句子一般较短,如:“岂不两全?”“岂不干脆?”“岂不省事?”“岂不好”等。在C D两组里“岂”却常跟“知”搭配,构成“岂知……”,表叙述对象的转换或用来写出人意外的事,和“那(哪)知”,“谁知”的意思相同: 贾环听了,便去伸手拿那铞子瞧时,岂知措手不及, 沸的一声,铞子倒了,火已泼灭了一半。(84回1215页) 从语气副词这一类词来看,一些词前后频率的差异很大。有的词前后频率的差异不一定很大,但用法的差别却很大,这就要求我们在用语言学的观点考察语言,分析语言的特征时, 不但要注意语词的频率,还要注意语词的用法。从某种意义上看,用法上的差异,更能表现作者的习惯和修养的差异。 1·1·5 否定副词 表六 A B C D 没有 67 94 229 216 没 159 254 117 163 不曾 26 22 4 9 —————————————————————————— “没有”,A B两组比c D两组要少很多,“不曾”A B两组却多于c D两组。可见,白话对A B的影响要小,文言对A B的影响要大。“没有”一词,A B两组虽比c D两组少很多,但“没”的数量在前后却是差不多的。前面列出的“刚才”、“赶忙”、“即忙”、“急忙”等双音节词,A B两组也比CD两组少,但“方”、“忙”等单音节词,A B两组却比c D两组多。可见,A B两组与c D两组在选用单音节词和双音节词时,颇有不同。语言的发展,文言向白话的演化,其中有一条就是单音节词向双音节词的发展演化。A B两组和c D两组对单音节和双音节词的不同运用也是文言对A B两组和c D两组影响不同的一种表现。 “没有”不但在数量前后差别很大,用法上差别也很大。在前八十回里,“没有”是不用来单独回答问题的,后四十回却不然。 宝玉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没有?”五儿摇着头儿道:“没有。”(109回1504页)? 1·2 介词 表七 A B C D 与(和) 52 70 64 64 与(给) 43 65 9 3 动词+与 45 69 12 8 于 74 58 18 17 ——————————————————————————— 这里只列了“与”和“于”两个词。表“和”的意义(多作连词用)的“与”,A B C D四组差异不大,表“给予”意义的(大多数是动词),A B两组差别不大,CI两组差别也不大,但A B较之c D差别却相当大。在后四十回里表给予施授意义的动词,一般是“给”,很少用“与”。同样地,动词跟“与”搭配,组成“递与……”,“交与……”之类的结构(“与”在这里才是介词),频率上前八十回明显地高于后四十回。单“递与……”,A组就有十九处,B组就有二十一处。跟“与”搭配的其他动词也很多,就A B两组的统计看,有: “指”、“斟”、“捧”、“说”、“讲”、“念”、“付”、“散”、“卖”、“寄”、“送”、“奉”、“放”、“定”、“掷”、“挑”、“赏”、“传”、“分”、“呈”、“过”、 “点”、“取”、“交付”、“赏赐”、“镇压”、“查点”等,后四十回远远不能相比,倒是“递给”、“送给”、“交给”之类却比前八十回要多。 这类用法,不仅仅是拘于选用某个词,不选用某个词的问题,它们往往要涉及句型、句子结构:实奈?题,它们往往要涉及句型、句子结构: 且别给他诗看,先说与他韵(给他说韵——把韵脚告诉他)。(37回511页) 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道(对贾蓉说道)。(7回119页) 前后虚词的频率和用法的不同,有时实际上就是前后句型的不同。 “与”、“于”具有文言色彩,A B两组要多于c D两组。 1·3 连词 表八 A B C D 所以 27 78 96 103 因此 5l 36 1l 3 故 40 38 5 9 遂 43 35 13 10 但是 3 0 20 37 但 34 24 29 38 或 83 86 22 10 并(和) 51 42 10 16 并(并且) 4 4 12 20 纵 5 19 1 0 纵然 5 1 0 0 饶 5 5 1 1 待要 13 4 0 5 一面……一面 70 66 22 2l 一面 30362123 待要 13 4 0 5 一面……一面 70 66 22 2l 一面 30 36 21 23 一 行……一行 2 4 0 0 “所以”、“但是”,是白话词汇,c D两组用得多些, (象“没有”的情形一样, “但是”CD两组多,“但”ABCD四组却是差不多的)“遂”、“故”是文言词,AB两组用得多些。“并”表“和”的意义的: 且说宝钗、迎春、惜春、李纨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环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47回671页) A B两组要多于c D两组,表“并且”意义的: 贾琏便将琥珀所记得的数目单子呈出,并说:“这上头元妃己赐的东西已经注明……”(112回1545页) C D两组多于A B两组,对“并”的选用不同,实质上是对句式选用的不同。 “或”,是“或者”的意思,A B两组的数量大大多于C D两组。“或”在前八十回中,集中用在联合词组和并列复句中。 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各色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堆或抠,或绢或纸诸灯挂满……贾母也曾差人去请众族中男人,奈他们或有年迈懒于热闹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的;或有疾病淹缠欲来竟不能来的;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53回750 页) “纵”、“纵然”是表退让关系的关联词: 虽有个宝玉,他又不是这里头的货,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55回780页) “饶”,是表“不但”、“尽管”、“如果”等意义的关联词: 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闹着要去了?饶生了气,还拿话压派我……”(31回432页) 这些词A B两组比c D两组都要多,也就是说,这类句子A B两组要比c D两组多。“待要”:A B两组的“待要”一般与“又”搭配,是“想要……却”的意思,表转折关系。 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红玉待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只得闷闷的向潇湘馆取了喷壶回来……(25回345页) c组没有,D组虽用了五次,却只有101回1412页和1413页两次跟A B两组用法相同,其余的均不相同: (宝玉)先前不懂,见上面尚有花席的影子,便大惊痛哭起来。待要往后再看,听见有人说道:“你又发呆了!林妹妹请你呢。”(116回1583页) 另两例在116回1586页和1591页。这里的“待要”后面一个句子的开头是“听”,“见”之类的词,没表转折,“待要”在这里是“正要”的意思。D组的五处“待要”,分布在两回里的相隔不远的章节里,有特意模仿前八十回用法的嫌疑,不过,模仿是不完全成功的。后四十回还有另一种表前八十回里“待要”意思的词,这就是“欲待”: (金桂)欲待发作薛蝌,却是舍不得,只得将一腔隐恨都搁在香菱身上。 (100回1404页) 宝玉终是心酸落泪,欲待寻死,又想梦中之言,又恐老太太生气,又不能撩开。(98回1392页) 前八十回没这种词,差别是显见的。 “一面……一面”、“一面……”前面比后面用得多些,用法的差别更是明显。这是表并列关系的关联词,在前八十回里用在叙述性的语言里,描写同一个人或几个人先后发出的几个动作。 尤氏凤姐都忙说:“好生着,忙什么?”一面便吩咐好生小心跟着(7回114页) (周瑞家的等道):“……依我说快走罢。”一面说,一面总不住脚,直带着往后角门出去了。(77回1100页) “一面……一面”的格式,在前八十回里多用来写人物一面说什么,一面干什么,A组有二十五次,B组有三十四次,而C D两组一共才有五次。后四十回里“一面……一面”有不少用在人物对话里(而不是叙述性语言里)。 (1)王夫人便按着凤姐的话和薛姨妈说“……明日就打发蝌儿去告诉蟠儿,一面这里过门,一面给他变法儿撕掳官事。”(97回1365页) (2)宝钗便说:“……”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就该捆宝蟾起来问他呀。一面便该打发人报夏家去,一面报官的是。(103回1437页) (3)门上的人道:“奴才本要揭下来,谁知他贴得结实,揭不下来,只得一面抄一面洗。”(93回1321页) 由于是用在人物对话里,有的就不是写同一个人或同一伙人先后发出的几个动作,却是写安排布置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干两件不同的事情,象上面的例(1)例(2)便是这样。即使是那些没用在人物对话里的,也不一定就是写同一施事者先后发出的几个动作。 袭人也便悄悄问道:“姑娘怎么着?”一面走,一面雪雁告诉夜间及方才之事。 (83回1191页) 后四十回里,“一面……一面”还有用在补语里的。 宝钗急得一面劝,一面在帘子里叫人:“快回二爷办去罢。”(85回1229页) 贾琏急得一面走,一面乱嚷道:“里头的人不要哭了,和尚进来了。” (115回1579页) 这些用法在前八十回里都没有,在后四十回里却分布得很普遍。“一行……一行”是“一面……一面”的意思,C D两组均没有。 可见,同一意思,在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里常用不同的词来表达,而同一语言形式,在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里却有不同的意思和用法。这就要求我们从语言词汇的角度分析语言时,特别注意。否则,就会掩盖其特征。 1·4 词助 助词可分为语气助词、结构助词两小类。 1·4·1语气助词 表九 A B C D 么 15 2 107 147 呀 l l 9 13 来着 0 2 10 9 吗 0 0 26 45 啊 0 0 10 14 哪 0 0 2 6 罢咧 0 0 12 13 罢了 8l 69 35 30 罢呀 0 0 0 2 呢吗 0 0 l l 呢么 0 0 5 2 这些语气词,现代汉语里常用的,C D两组用得较多;现代汉语里难得见到的,C D两组也有不少。A B两组里除了“罢了”比c D两组多外,都用得少,或者干脆没有。差别是极大的。、“么”、 “呀”、 “来着”、 “吗”、 “呢吗”、 “呢么”,常用于疑问句中,表疑问语气。前后用不用,用多少这些语气助词,实际上关涉到有没有,有多少这样的句型。 1·4·2结构助词 表十 A B C D 跟+着 14 10 45 36 同+着 l 1 2l 6 这么+着 l 0 6 4 那么+着 11 1 29 11 怎么+着 4 0 7 9 之 434 398 110 127 与动词搭配的“着”,如“走着”、“坐着”等,统计不够全面,故不列入;从与介词“跟”、“同”搭配和与代词“这么”、“那么”、“怎么”搭配的情况看,C D两组明显地多于A B两组。“之”,A B两组却要大大地多于C D两组。“着”是白话词,“之”是文言词,也可证明文言对A B的影响大,对C D影响要小;白话对A B的影响要小,对C D的影响要大。 通过表中的数字和表后粗略的分析,可知:虚词的运用,在 AB两组里是和谐统一的,有着自己的特征;在c D两组里也是和谐统一的,也有着自己的特征。但A B两组较之于CD两组却有着一系列的差异。差异主要表现在:第一,一些虚词A B两组有,但c D两组却没有;一些虚词C D两组有,但A B两组却没有。第二,很多虚词A B C D四组都有,但A B两组与C D两组比较起来,却有多少之分。第三,同是一个虚词,在前后是不同的意思,有不同的用法;同是一个意思和用法,在前后常用不同的虚词表达和充当。第四,A B两组文言虚词用得多, C D两组白话虚词用得多。无须讳言,有一些前后差异不大的虚词,没有被列入表中;就是表中的,A组和B组中有个别虚词的频数,不同于B组或A组,却相近于C组或D组;C组和D组中,有个别虚词的频数,不同于D组或C组,却相同于A组或 B组,这种情况与A B两组与C D两组的整个差异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更重要的是,尽管一些虚词A B两组与C D两组比起来的差异不大,但是A B两组内部的差异和C D两组内部的差异却更小。个别虚词,A B两组内部和C D两组内部频率上有差异,但在用法上A B两组是一致的,C D两组也是一致的,根本没有因频率分布的特殊情况影响整个面貌。所以,完全可以说,在虚词运用上,A B两组是一个体系,C D两组是一个体系,两者是不同的体系,它们不可能出自同一个作家的手下,也就是说,后四十回不可能是曹雪芹写的。 不仅虚词运用前后差异很大,而且实词的运用上,前后也有很多不同之处。例如,奴仆管家在对其主子说话时,前面一般自称“小的”或直接称以“我”,后面一般自称“奴才”,连贾琏、赵堂官在同其上司说话时也是如此;在写喝茶喝酒时,前面一般用“吃”,后面一般用“喝”;写黛玉等人的名字时,前面多全称其姓与名,尤其是单独写到这些人物的时候,而后面绝大多数的时候都不写出其姓氏来;“作”和“做”是同义词,前面绝大多数的时候选用“作”,后面绝大多数地选用“做”……这些现象是很普遍的。由于句型分析目前还没有个完整系统的标准,又因为实词的数量特别大,难于分析;一些实词的差异不能看成是作家的语言风格的差异,不象虚词那样可以不受内容,情节等因素的影响。也还由于本文不探讨《红楼梦》语言运用的全貌,而只根据语言使用上的某些特征,分析是否有因作者的修养和习惯的不同而产生前后差异的情形,借以反溯其作者;所以,就只着重分析了虚词(在行文时又只选取了虚词中差异较大的部分)和词组。 二 词组的运用 这里所说的词组,包括了联合词组、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单音节动词的重叠结构、动补结构、章回小说的惯用语等。笔者选用这些材料是想在分析对象的单位结构大于虚词的词组时,坚持一个统一的标准,尽量使研究过程和结论客观、实际。通过分析这些材料,也能发现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遣词造句的同异。 2·1 联合词组 汉语的词汇里有为数不少的词组,联合词组只是其中的一种。笔者为了坚持统一的标准,又只在联合词组里选择了四字一式的联合词组。《红楼梦》的四言联合词组有五种格式。 (1) abcd式:谦恭厚道、济弱扶危、华冠丽服, (2) aabb式:说说笑笑、斯斯文文、急急忙忙, (3) abab式:商议商议、热闹热闹、疏散疏散, (4) abac式:捧果捧茶、蹑手蹑足、又气又愧, (5) abcb式:似喜非喜、有事没事、黄道黑道。 前后各组对这些格式的运用情况如下: 表十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A B C D abcd式 587 492 205 262 aabb式 42 35 77 72 abab式 32 27 39 35 abac式 104 121 90 83 abcd式 30 34 14 8 对上面五种格式沿用的数量(或者说分别属于五种格式的联合词组的数量),abab式、abac式,A组、B组、c组和D组都基本相同;abcd式、aabb式、abcb式,AB两组基本相同,C D两组也基本相同,但A B两组和c D两组比较起来却有较大的差异,鞠嗤獳 B两组和c D两组比较起来却有较大的差异,尤其是abcd式和aabb式。 abcd式,在前八十回里用得很多,有经常使用的词组,有用得不多的冷僻词组,更多的则是作者独创的,它们往往显得新奇别致、生动活泼: 挖笋修竹、种竹引泉、攀藤抚树、咏桑寓柳、穿花渡柳、穿林渡水、花遮柳隐、珠穿宝贯、玉琢金镂、雕甍绣槛、桃羞杏让、燕妒莺惭、款斟慢饮、飞觥限???、剪烛斟茶、佯羞诈愧、雷嗔电怒、摔碗丢盘、披蓑戴笠、掷骰抹牌、扯篷拉牵、掩乐停音、胡打海摔、磨墨济砚、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骄婢侈童、泥猪癞狗、谋虚逐妄、指奸责佞、毁僧谤道、贬恶诛邪、饧涩淫浪、淫情浪态、层声浪嗓、捶床捣枕、嫉衾妒枕、挑妻窝夫、泼声厉言、捣鬼吊白、辅仁谕德、怡红快绿、开窍通神、祛邪守灵、鼻塞声重、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目肿筋浮 有庄重的,也有诙谐的;有清丽的,也有粗犷的。造这样的词组要有较高的语言修养和较大的胆识气魄。这样的词组,前八十回是很多的,后四十回却十分少见。 后四十回里,aabb式的使用频率要高于前八十回,所造的一些词组也是十分少见的。 没有事也没法儿,不在乎这些东东西西上的。(88回1265页) 麝月秋纹虽没别的,只是二爷那几年也是都有些顽顽皮皮的。(118回1616页) 2·2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 形容词的重叠结构,有单音节的重叠结构和双音节的重叠结构两种,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包括在联合词组里了。 急忙——急急忙忙 斯文——斯斯文文 这些属于上节aabb式,这里只讨论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这里也还包括了少量的副词重叠结构,如:渐——渐渐的)。这些词的重叠格式,主要有三种。 (1) aa(的)式:慢——慢慢(的) (2) (名、动、形)aa(的)式:这种形式,就是aa(的)式前冠上一个名词、动词或形容词,组成如:羞惭惭(的)、笑嘻嘻(的)、好端端(的)之类的结构。 (3) aa儿(的)式:长(音chtng)——长长儿(的)静——静静儿(的) 这个格式还包括了个别单音节动词和副词的重叠式,如:偷偷儿(的),刚刚儿(的)。由于它们象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一样作状语,所以就把它们归在这一格式里。 各组对三种格式的运用数量如下表: 表十二 A B C D aa(的)式 166 172 270 239 (名、动、形)aa(的)式 28 17 40 35 aa儿(的)式 l 0 28 18 对以上三种格式的运用,AB两组差异不大,C D两组差异也不大,但AB两组比之CD两组却有较大的差异,CD两组的频率都有较大的差异,CD两组的频率都高于AB两组。特别是aa儿式,AB两组里只有一次,CD两组却有四十六次。数量虽也不算太多,但从所包括的词来看,还是令人非常吃惊的。C D两组中有: 快快儿的、刚刚儿的、早早儿的、冷冷儿的、偷偷儿的、好好儿的、白白儿的、悄悄儿的、薄薄儿的、细细儿的、静静儿的、远远儿的、巴巴儿的、偏偏儿的、活活儿的、长长儿的。 《红楼梦》前八十回把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进行“儿化”的情况极少,今天小说的语言里虽然多些,但也没有赶上后四十回这样的水平。 aa儿(的)式,即单音节形容词重叠结构的“儿化音”形式,不同于名词的“儿化音”形式,如“凤姐儿”、“巧姐儿”、“花儿”等,作数字统计、语言分析时,应把它们区别开来,否则,就只会掩盖它们的差别,这样得出的结论就有可能不符合汉语语言的实际。 2·3单音节动词的重叠结构 象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结构一样,双音节动词的重叠结构也已包括在联合词组里了。 说笑——说说笑笑(aabb式) 开导——开导开导(abab式) 这里就只分析对单音节动词的重叠式的运用情况。单音节动词的重叠形式主要有七种: (1) aa式:歇——歇歇瞧——瞧瞧 (2) aa儿式:歇一一歇歇儿坐一一坐坐儿 (3) a—a式:想——想一想算——算一算 (4) a了a式:想——想了想听——听了听 (5) aa(名)式:本来也可归于aa式,但这种形式,带了宾语,故另列一类:点点头、静静心。 (6) aa(名)儿式:aa所带的宾语,在语音形式上,是“儿化”音;在书写形式上,是 “点点头”之类后,加一个“儿”字:点点头儿、说说话儿。 (7) a了一a式:试——试了一试 各组运用的数据如下: 表十三 A B C D aa式 8l 105 122 96 a a儿式 1 0 18 3 a—a式 28 38 17 18 a了a式 2 3 15 10 a a(名)式 4 6 13 7 aa(名)儿式 0 1 36 9 a了一a式 19 22 48 19 ———————————————————————— aa式、aa(名)式、a了一a式的频率,A组、B组、c组D组,差别部不大;对aa儿式a—a式a了a式、aa(名)儿式的运用,AB两组和cD两组比较起来,差别却较大。A—a式,AB两组都多于cD两组;其余的CD两都要多于AB两组。这里只对aa(名)儿式略作分析。属于这个格式的,后四十回除了“解解闷儿”“养养神儿”“作作伴儿”“说说话儿”外,还有“点点头儿”(用了十五次)、“摇摇头儿”(用了七次)、“摇摇手儿”(用了二次),这些词组写的是人物动作的细节,人物要表示赞同、肯定时,就“点点头儿”,若表示反对、否定、厌烦时,就“摇摇头儿”、“摇摇手儿”。用法虽然没错,但前八十回几乎不这样用,后四十回却运用较多,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了。这不只是遣词造句的差异问题,而是关系到作者撷取细节、塑造形象等的艺术表现的问题。 2·4 动补结构 动补结构在句子里是很多的,为了便于统一标准,就只统计了带补语标志“的”、“得”的动补结构,例如:“生得体肥面阔”,“笑的拍手打脚”,“来的巧”,“哭的死去活来”,“说的大家都笑了”。通过统计,可以发现:A组和B组用“的”作补语标志的动补结构,频率基本相等,略高于C D两组,c组和D组的频率也基本相等。用“得”作标志的,A B两组基本相等,CD两组也基本相等,但cD两组和AB两组比较起来,却有很大的差异,CD两组的频率远远高于AB两组的频率: 表十四 A B C D 用“的”作标志 167 195 106 93 用“得”作标志 24 35 119 125 在A组和B组里,“得”虽用得不多,但在描写人物的面庞身段怎样,“生得”怎样时,却爱选用“得”。如:“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生得粉妆玉琢”,“生得妩媚风流”,“生得多愁多病”,“生得伶俐标致”等。“得”和“的”在这种场合,“得”AB两组共用了十六次,而“的”却只用了十一次。这重的“得”的频率大大超过了AB两组中其他动补结构用“得”的频率。用不用“得”,哪种场合用“得”,哪种场合不用“得”,前八十回是一致的,后四十回也是一致的。但两下一比较,就有很大的差异,这个差异,是前后作者用词的不同习惯的反映,从这里,可看出前后作者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2·5章回小说的习惯语 章回小说在形式上有不同于现代小说的地方。其中一点就是在一段文字的开头提示读者时,爱用“且说”、“却说”、 “如今且说”等,在一段文字结束时,常用“自不必说”、 “不必细说”、“不提”、“不题”、“此是后话”、“按下 不表”、“暂且按下不表”、“不在话下”等作结。前八十回的作者和后四十回的作者都处在章回小说时代,他们对这些语词必须有所沿用。如果前后的作者是同一个人,那么前后对这些习惯语的选择应是相同或相近的,如果前后的作者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前后对这些习惯语的选用就有可能存在很大的差异。因此,考察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对这些语词运用的异同,从而推断其作者的异同,应是客观实际的。笔者对这类词语也作过统计,确实发现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有比较大的差异,现在只择三种字面上较为统一的用得较多的惯用语,列表如下: 表十五 A B C D 不在话下 18 12 2 2 不提[5] l l 12 6 不题[6] 0 1 1l 15 “不在话下”,AB两组用得多,“不提”、“不题”,C D两组用得多。前后差别很大。 以上是从词组方面进行比较分析的,通过这项工作,我们同样有这样一个明晰的印象:A组和B组的语言是和谐统一的, C组和D组的语言也是和谐统一的,但AB两组较之于cD两组却大相径庭。换言之,前八十七回内部是和谐统一的,后四十回内部也是和谐统一的,但两者比起来,却有一系列的乖舛矛盾处,曹雪芹决不可能是这两者的统一的作者。 本文的一、二部分是从虚词、词组两方面比较的。比较的项日,笔者尽量作到客观,实际;比较的标准,笔者努力追求科学、明了、同一;列举的数字笔者力争精确无误。通过比较分析,我们可以肯定,后四十回决不是曹雪芹写的。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应该单独提出来,略作交待: 有相当一部分虚词和词组格式的频率和用法,通篇几乎是完全相同的,笔者认为这不足为怪。“同是中国人,同是乾隆时代,同是北京人,续作者又不可能不有意仿效原著的语言文字,那么在词汇上发生类似和相同现象,是理所当然的。”[7]周汝昌先生这话也应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还要分辩一句,从大量的词组和句子的运用上看,续作者似乎并没有把他的最大的注意力放在仿效原著的语言文字上,他最注意的是故事情节的引申,人物性格的模仿。因此,在使语言运用上发生类似和相近的情况同时,也还留下了不少破绽。而这些破绽则-正是我们用以探究其作者的极重要的线索。我们只能从前后语言的不同上,判断作者的不同,而不能抓住前后语言的某些类似或相近的现象就断定《红楼梦》百廿回是出自一人之手。正因为这样,本文分析语言运用的重点就放在前后差异较大的文字上,差异较小的就省去了。差异小的情况,绝大多数的时候,A组、 B组、c组、D组四组中差异都小;大的差异,没有在A B两组之间出现,也没有在cD两组之间出现,而一律只出现在A B两组与cD两组之间,也就是一律只出现在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间:从八十一回起一直到一百二十回,没有哪一回、哪一页不带很多不同于前八十回的文字,这是特别值得重视的。这也就证明,后四十回不但整个地不属曹雪芹所作,就是曹雪芹的残稿也决没夹杂在里面。 三 回目的运用 从小说的正文里,能发现前后有很大的差异,从小说的回目上是否也能看出差异来?这一点,对从整体上说明这部小说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颇有裨益,故笔者不嫌冗繁,再作一番比较。 《红楼梦》的回目,八字一句,两句成联,是章回小说中最整齐,最富艺术性的。庚辰本共七十八回,其中第十七、十八两回未曾分开,少却一联回目,第十九回、第八十回也缺回 目,所以实际上庚辰本只有七十五联回目。这里,除有争议的 六十四、六十七两回外,其他所缺三联按晚期脂本添入,合为七十八联(其中个别回目的文字较之诸本稍有差别者,酌取较通行的)。后四十回当然是四十联了。通过对这些回目进行语法、词汇上的比较,同样会发现前后有很大的差异。 3·1 回目的格式 《红楼梦》的每联回目,都是一副对联。不论是上联,还是下联,实词相连,虚词相缀,虚实配搭,总是有一定的顺序的。笔者在分析回目的格式时,就是从词和词组的不同词性及其组合顺序入手的。如:“甄士隐梦幻识通灵”,“甄士隐”是名词,“梦幻”是名词,“识”是动词,“通灵”是名词,其组合顺序是:名一名一动一名,笔者就把它算作一种格式。通过对《红楼梦》所有的回目进行分类分析,得知,《红楼梦》回目的格式共有二十五种,其中,前八十回二十一种,后四十回九种,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相同的五种,不同的有四种。现在,就选取整个回目中用得较多的五种格式(分析时两联酌取一联)及所属回目列表如下: 表十六
格式 |
前八十回 |
后四十回 |
回次 |
数量 |
回次 |
数量 |
(1)名一名一动甄士隐|梦幻 识|通灵 |
1、20、20、23、25、27、42、53、57、58 |
10 |
101、102、104、112 |
4 |
(2)名一动一名[1] 贾夫人|仙逝| 扬州 |
2、4、6、12、 13、14、15、 16、28、35、 37、38、41、 45、46、50、 51、52、60、 62、65、68、 70、73、78、 79、80 |
27 |
85、93、105 |
4 |
(3)名一动一名一动名 林黛玉|抛|父 进|京都 |
3、17、24、 26、47、56、 66、71、72、 76、77 |
11 |
82、97、106、 111、114 |
5 |
(4)动一名一名动一名 送|宫花|贾琏 戏 |熙凤 |
7、9、11、55、63、75 |
6 |
81、88、90、 92、94、96、 100、107 109、112、 115、116、 118、119 |
14 |
(5)动一名 一名一形一动一 名 比|通灵|金莺 微 |露|意 |
8 |
1 |
84、91、99、 103、117 |
5 | (1)名一名一动一名式: 七十八回里用了十次,后四十回用了四次; (2) 名一动一名式: 七十八回里用了二十七次,其中第三十九回前用了十二次,第四十回后用了十六次,而后四十回却只用了四次; (3)名一动一名一动一名式: 七十八回里用了十一次,第三十九回前用了四次,第四十回后用了七次,后四十回用了五次; (4)动一名一名一动一名式: 七十八回里只用了六次,其中第三十九回前三次,第四十回后三次,而后四十回却用了十四次,其中第一百回前用了七次,第一百零一回后用了七次。 (5)动一名一名一形一动一名式: 七十八回里只用了一次,而后四十回却用了五次。 从上面可以看到,不论是前八十回还是后四十回,用得较多的格式,总是较为均匀地分布在前后章回里的。达一点,也可以在其他章回小说的回目里找到旁证,已成为一条小小的规律了。同一个作者手下的回目,是符合这个规律的,如果后四十回的回目亦是曹雪芹所联,则: 名一动一名式,后四十回应出现十几次,而不是仅仅四次; 动一名一名一动一名式,后四十回应只出现两三次,而不是十四次; 动一名一名一形一动一名式,后四十回至多只能用一两次,而不是五次。 从这些格式的运用上,我们可以怀疑后四十回的回目不是曹雪芹写的。由于对回目格式前后选用不同,每幅对联开头的词(词组)的词性就有很大的不同,后四十回有二十五联是以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开头的,前八十回(除去六十四回和六十七回)只有十六联。频率的差异是很大的。 3·2修饰词的运用 《红楼梦》回目中的动词和名词常被一些贴切生动的修饰词修饰着,尤其是在前八十回中。先看动词的(两联酌取一联)。 前八十回(除去六十四、六十七两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二)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四)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六) 比通灵金莺微露意(八)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十) 王熙风毒设相思局(一二)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十六)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二八)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二九) 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三三) 白玉钏亲尝莲叶羹(三五)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三七) 林潇湘魁夺菊花诗(三八)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四一) 闲取乐偶攒金庆寿(四三)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四五)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四六)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五○)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五一)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五二) 憨湘云醉眠芍药????(六二) 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六五) 林黛玉重建桃花社(七○) 痴丫头误拾绣春囊(七三) 老学士闲征姽嬧词(七八) 薛文龙悔娶河东狮(七九)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八○) 后四十回: 试文字宝玉始提亲(八四)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九一)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九九)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一○三) 欣聚党恶子独承家(一一七) 以上用名词、动词、副词、形容词作修饰语修饰动词的,七十八回中有二十七联,其中第三十九回前有十三联,第四十回后有十四联,分布是比较均匀的。就是说每三十九回便比较均匀地分布着十三、四联用了修饰语修饰动词的对联。如果后四十回的回目是出于同一作者的话,那么,这个分布频率与后两应是吻合的。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后四十回中只有五联,并且都出现于动一名一名一形一动一名式里,都用在每联的第五个字上。前八十回中动词的修饰词大多数出现在名一动一名式里,是每联的第四个字,只有“比通灵……”一例与后四十回的相同。差别是极为明显的。 再看人名(用其他名词代表人名的也算在其中)。前八十回(除去七十四、六十七两回)有这些词: 贤袭人、俏平儿、醉金刚、痴女儿、呆霸王、冷郎君、俏平儿、勇晴雯、敏探春、时宝钗、慧紫鹃、慈姨妈、憨湘云、呆香菱、情小妹、冷二郎、李苦娘、酸凤姐、痴丫头、懦小姐、俏丫鬟、善优伶、痴公子、美香菱、情哥哥、情友、愚妾、顽童、刁奴、忙玉、痴颦 通过这些词,或揭示人物性格、或形容人物外貌、或概括人物命运,这在别的章回小说的回目中是难得见着的。后四十回也有一些: 淑女、悍仆、贫女、孤儿、恶奴、情婢、痴郎、恶子、弱女、痴人、佳人、苦绛珠、病神瑛、醉金刚、痴公子 但有很大的差别:第一、前八十回中有直接修饰人名的,后四十回没有;第二、前八十回有形容人物外貌的,后四十回没有;第三、前八十回中修饰双音节词的占多数,而后四十回中修饰单音节词的占多数。从前后回目修饰动词、名词的修饰词的差异上,我们也可以怀疑后四十回的回目不是曹雪芹写的。 3·3反复和重叠的运用 反复和重叠作为修辞手法,经常用在文学作品里。属于文学范畴的对联也时有运用,《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回目里运用这种手法更是集中。一些词语,一经作者妙手连辍,就出神入化、韵味无穷了。这是不同于其他章回小说回目之处,也是不同于《红楼梦》后四十回回目之处。 四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十九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二九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三三 手足耽耽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三四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四五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 四六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偈 四八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六六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七一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是前八十回的,每四十回便有五次,这说明曹雪芹有着这方面的习惯和工力。后四十回的作者没有这方面的习惯和工力,也就只造了一副用了反复手法的对联:“甄家仆投靠贾家门,这水月庵掀翻风月案。”但与前面的运用不同。前八十回里反复的是一个双音节词(词组),如:薄命女,薄命郎,而这里反复的只是双音节词中的一个词素:“甄家”、“贾家”之“家”,“水月”、“风月”之“月”。差异仍是很大的。 前后回目的差异,还不止这些。但仅从上面罗列的四个方面的情形看,回目的运用,前八十回内部是统一的,有自己的特征,后四十回内部也是统一的,亦有自己的特征。但两者比较起来,差异却很大。这就使得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定——统领正文的回目决不是曹雪芹一个人写的,后四十回的回目决不是曹雪芹写的。后四十回的回目既不是曹雪芹所作,那么后四十回的正文也决非曹雪芹所作的结论就更为合情合理了。 前八十回正文与后四十回正文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前八十回回目与后四十回回目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这绝不是一些孤立的现象,而是普遍的、带有实质性的问题。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笔者是不能苟同于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均出于一人之手笔的观点的。 [1]六十四回、六十七回两回是程甲本,下文称前八十回时,所指均是庚辰本的七十八回。 [2] “方”,有表时间、条件等的作用。 [3] “忙”,表情状,是“赶忙”、“即忙”之类的意思。 [4]“ 岂”,指整个“岂”的数量,下面括弧里的是“岂”跟别的词搭配的情况。 [5][6] “不提”,“不题”包括了“暂且不提”和“暂且不题”。 [7]周汝昌《红学并未进入电子时代》,载一九八O年第五期《战地》。 [8]“ 动”,实际包括了名词修饰动词(仙逝)、副词修饰动词(偏逢)之类的偏正结构的动词词组;包括了联合结构的动词(协理);包括了动补结构的动词词组(替去、赚入)等。 [9]“ 形”,实际包括了副词(始)、代词(自)等。 原载:《红楼梦学刊》1985年第1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8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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