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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大观园的山水园林艺术构思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白盾 参加讨论

    一
    曹雪芹不惜十年辛苦、字字血泪地而又天才地、出色地创造出一群彩云、霁月一般的“红楼”中“历历有人”的同时,又创造出一片与其相适应的山水园林。应该说,创造出如此众多活泼泼地仿佛能从纸上走下来的新鲜活跳的人物,非大手笔不行的话,同样,创造出与人物性格如此合拍、适应、互补、并有暗示、隐喻、象征意味,又如此瑰丽、绚烂而又幽隧、缥缈的山水园林美,也非大手笔不办。
     正如描写人物采用画家三染法、烟云模糊法一样,作者在描写大观园的山水园林美上,同样采用了相似的方法。远在开篇,作者若不经意地从贾雨村与冷子兴的闲谈中写出他在“游览大朝胜迹”时眼中所看到的:
     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第二回)
     这就在这幅巨画上淡淡勾了两笔,在读者眼前显示出了“峥嵘轩峻”、“蓊蔚洇润”的隐隐轮廓。接着,作者又从林黛玉进荣国府时,写出她眼中所见:那门前蹲着的两个石狮子、正门匾上大书的“敕造宁国府”及她一路看到“进了垂花门,两边是超乎游廊”;正面是“五间上房,皆雕粱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包鹦鹉、画眉等鸟”。她在进宁府时又看到那“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第三回)写黛玉进荣、宁二府原意着重在写她眼中所见的人物,却又得空便入地写出了荣、宁二府的房屋及无处不在的园林山水美。在原有的浅读间架上加深了轮廓的颜色。
     于是。作者的巨笔蓦地一腾挪:写出了宝玉在可卿房中梦游太虚境:那“朱栏白石,绿树清淡,真是人迹稀逢。飞尘不到”的“所在”,又是个收贮“普天之下所有之女子的过去未来的簿册”的地方。在那里,宝玉看到了正、副、又副“金陵十二钗”的册子。与“兼美”作了幻姬所训之事。这是个“红楼一梦”的“梦中之梦”,在全书的整体性结构中起着总绾全局的作用。它那“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的“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第五回)的太虚幻境,正是大观园女儿世界的隐喻与象征。这是神来之笔,充分体现出作者那灵感的飞扬与幻想的驰聘——梦里写梦、幻中见幻、空中见空。大观园是人间的、现实的,尽管有理想的成分;太虚境是天上的、幻想的、虚无缥缈的。作者让读者进入大观园的温柔富贵、花柳繁华的人间美景之前,先让读者随着宝玉神游一番太虚境领略一下天上仙境的风光,作一次思想的解脱、幻想的飞翔与心灵的解放。就《红楼梦》的山水园林美而言,太虚境就是匡庐的飞瀑、黄山的云海与峨嵋的佛光。
    二
     在这样烘托、渲染的铺垫下,曹雪芹方浓墨重彩、淋漓酣畅地正面描写大观园的山水园林。他先从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淑妃”,并“特谕”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启请内下”,周贵人、吴贵妃家已在修建“省亲别院”,作为贾府建造“省亲别墅”(大观园)的引子。又在赵仫仫口中谈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提及那时“接驾”的风光;再从琏、凤夫妻闲谈中说出“省亲事”竟是“准了”。庚辰本畸笏批云:“大观园省亲事出题,是大关键事,方是大手笔行文立意。”下边又写出大观园的地址是“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了三亩半地”,交代了大观园的占地面积。文思细密,笔意摇曳多姿。在这里,元春的“凤藻宫尚书”封职是虚构的,贵妃省亲事是虚构的,虽暗寓曹府当年康熙南巡多次接驾往事,也只是借一点“生发开去”的“缘由”而已。并非目睹当时盛况的实录——庚辰本存侧批云:“大观园系宝玉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显见也是虚构出来的。
     这样,作者方正面转到大观园山水园林的着意描写上来。一般作家定要在园林建造过程中大费笔墨,曹雪芹却撇开这些单刀直入地从贾政命宝玉题对额下手。这不仅省却了许多笔墨,而且因为园林山水是人工创造的景观,题对额正是概括、集中揭示出它的特征、命意的点睛之处,须指出它的匠心所在。作者选择这个视角是非常巧妙的,有手挥目送之效。于是,作者逐步地将那精心结构的大观园山水园林场景在读者面前次第展开:先是“捅瓦泥鳅脊”,门栏窗隔“细雕新鲜花样”、“一包水磨砖墙,下面白石台基,凿成西番莲花样”的“正屋五间”。作者用淡雅的冷色调描写出大观园的脱尽“富丽俗套”。一开门,“只见对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这正是园中建构中化近为远、化浅为深、化显为隐与化平为奇的章法。如贾政所说:“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存何趣厂正是“非胸中大有丘壑,焉能及此!”这道出了园林建构的匠心。
     贾政扶着宝玉,带着清客,于“藤萝掩映”的“白石峻嶒”中微露的“羊肠小道”逶迤由山口进入石洞,才看见佳木笼葱、奇花闪烁、清流曲折的“千山树杪之间”隐现出“飞楼插空,雕檐绣槛”的屋宇。宝玉把那翠嶂间石径石洞题作“曲径通幽”,比清客拟的“锦嶂”、“赛香炉”要适合得多。众人在“白石为栏”的“桥上有亭”中小憩,观赏那“石磴穿云”的“清流泻雪”,着重写出一个“水”字,所谓“泻玉”、“沁芳”的拟题,正点出了这个水景。“隔岸花分一脉香”句,引出“隔岸”的那片建筑:
     一带粉墙,里面数楹修舍,有数百竿修竹遮眼。众人都道:“好个所在!”……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间屋舍,一明两暗……从里房间里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有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灌入园内,盘旋竹下而出。……(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庚辰本在“好个所在”侧有石朱批云:“此方可为颦儿之居!”作者这般一再渲染、反复腾挪,大书特书,用意在突出女主人公林黛玉的地位,特意为她创造了这所符合她的思想、性格与人品的幽雅住所。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指出:“这是第一处行巡之地,必须颂圣方可”宝玉题了“有凤来仪”四字。象是写元春,实为写黛玉。修竹的“凤尾森森”就点出一个“凤”字。比处后名“潇湘馆”,黛玉笔名为“潇湘妃子”——“妃子”自也是“凤”了。笔者曾在《论绛洞花王》文中论证了曹雪芹有将宝玉比拟作“王”的涵意①,黛玉这个少女而名“妃子”正是证据之一;实则宝钗的“进京待选”,也有同样的涵义。这不是本文论列的范围,这里只在指出:作者这般大书特书“颦儿住处”,正显出这些景观的虚构性,是有意为之,而非“实录”的。
     接着,作者写了稻香村的竹篱茅舍作为“间色”,并引起宝玉的谈论“天然”之理,反对“非其山而强为其山,非其地而强为其地”暗示出作者的审美观念。众人出稻香村后,就“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纡”的“水边树阴中又露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和写潇湘馆一样地先写了水景——度过桥去,便见:
     一所清凉瓦舍,一道水磨砖墙清瓦花渚,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步入门时,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并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曼的,或垂山颠,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砌石盘阶。或如翠带飘飘,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第十六回至十七回)
     先说对“这所房子无谓的很”的贾政,也不禁道:“有趣!”这是作者别起炉灶地写出了一所别有洞天。宝玉题:“蘅芷清芬”,起到“点睛”之用,只有这样地方,方足与潇湘馆双峰并峙、二水分流,作为另一个女主人,薛宝钗的住处。钗、黛合一、二美合一,确凿存在于原作者的构思之中一怎样理解、评价这个问题,和这个问题的是否客观存在,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不容混淆在一起,一切科学探讨,均以弄清对象客体“是什么”为前提②。即从作者描写别有风格的蘅芜院来看,也显示“并峙”、“分流”之意。这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无法视而不见、置若罔闻的。下边,作者又写众人见到“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客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碧兽面,彩焕螭头”的“正殿”前的“一座玉石碑坊”须题词时,众人都说“必是‘蓬莱仙境,’方妙!”宝玉却“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象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庚辰本有双行爽批云:“仍旧归于葫芦一梦之太虚幻境”,再点一下作者命意。——接着,众人“行至一大桥前,见水如晶帘一般。原来这桥便是通外河之闸引水而入者”。和写潇湘馆、蘅芜院两处时都是先写水景一样:写怡红院之前也先写了“如晶帘一般”的水景。在贾政等经过“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长圆亭”等处都不进去,忽又见前面“露出一所院落”。贾政引着众人走进去:
    ……绕着碧桃花,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涧门,俄见粉墙环护,绿柳迥垂……两边都是游廊相搂,园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一边乃是一株西府海棠,其势若伞,绿垂翠缕,葩吐丹砂……这叫着女儿棠……此花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同上)
     这就显出以“红”和“女儿”为特征,那正是这位“怡红公子”的癖好。这里与别处不同,四面都是雕空玲珑木板,一格一格,有贮书处、设鼎处、安置笔墨处、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处……“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倏而五色纱糊就,竟是小窗;倏尔彩绫轻复,竟是幽户。且满墙满壁,皆系以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剑、悬胆、吊屏之类,虽是于壁,却是于壁相平的”(同上)和前两个又不同。贾政等竟在这里迷了路:左瞧有门可走,右瞧又有窗隔住。或放一架书档住,回头再走,有窗纱明透门径可行,及至门前,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原来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这是“风月鉴的象征吧!——又转了两层纱厨锦格,才得一门出去:
     园中满架蔷薇芬馥,转过花障,则见青溪前阻。众人诧异道:“这股水又是从何而来?贾珍遥指道:“原从那闸起流至那洞口,从东北山坳里引到西南上,共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起从那墙下出去!”众人听了,都说:“神妙之极!”说着,忽见大山阻路,众人都道:“迷了路了!”贾珍笑道:“随我来!”仍在前引导众人随他直向山脚边忽一转,便是平坦宽阔的路,豁然大门前见。众人都道:“有趣!有趣!真搜神夺巧之至。”(同前)
     这座家庭迷宫的建筑就是宝玉住的怡红院。在沁芳闸的水“总流到这里,仍旧合在一处”侧,庚辰本有硃批:“怡红院总一园之水,宝玉为诸艳之冠”的说法。这说明这座建筑是作者有意为这个“怡红公子”精心设置的。庚辰本有眉批云:“以上可当《大观园记》”,后边还有贾母命惜春画《大观园图》的情节。实则这“记”比“画”还强十倍。画只是凝固的视觉艺术,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山水园林和那些彩云、霁月一般的大观园女儿们一同通过文学的符号诉诸读者的心灵,产生动态的“如花美春,似水流年”的空间的立体感与时间滚动感的效应。
     曹雪芹在笔飞墨舞地描写潇湘馆的森森修竹,蘅芜院的奇藤异草和怡红院的花团锦簇的三处重点园林外,还描写了紫菱洲、蓼风阁的“霜压纤枝”、秋爽斋的“阔大开朗”、拢翠庵的“重门紧闭”……等等,每一处都是各具特色,别有洞天,又无一不与它的主人的性格身分与气质相吻合。真是雪芹之笔,神乎放矣。紧接着,他还一笔不放松地写元妃省亲的盛大场面,又从她的眼中看出那“诸灯上下争辉、真是玻璃世界,珠定乾坤”的大观园夜景。还通过元春之笔,将“潇湘馆”、“蘅芜院”和“怡红院”等地定了名,并安排宝玉住怡红院,黛玉住潇湘馆、宝钗住蘅芜院、探春住秋爽斋、迎春住缀锦阁、惜春住蓼风轩、李纨住稻香村……一切安排得天造地设、十分停当而又恰到好处。正如创造一片飞尘不到、人迹希逢的天上仙景“太虚境”供警幻、兼美等游乐、憩息其间一样:雪芹又创造了这片温柔富贵,花柳繁华的人间美景“大观园”供钗、黛等“群芳”居住、憩息其间,让她们在这片充满诗情画意的人间仙境中结社、作诗、眠裀、扑蝶、葬花、品茗,欢度那耳鬓厮磨、坐卧不避、嬉笑无时的韶华九十。这是曹雪芹积心创造的寄托了他的梦想与理想的太阳之城。
     曹雪芹的不凡之处,在通过大观园女儿一次又一次的结社吟诗、猜拳射复等活动,一次又一次地加强、加深园中诸景的叙写,使其逐步显出它们的真实可感性,使人如临其境的同时,还显出他所写的山水园林,不是一泄而尽而是蕴藏着无限丘壑、无限余地,题对额回只写出“十之五六”嗣后逐步显现出来。比较显著的,如第七十六回中又写出前未曾见的:“凸碧堂”与“凹晶馆”两个景观。把“凸”“凹”两个俗字用在题额上。“不觉新鲜,不落俗套”。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这又将作品的山水园林美,推开一片新的境界。作者还写出从黛玉口中补叙这两处景的题额是她拟的。她题的对额,得到贾政的赏识,她说:“凡是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这既写黛玉的慧心、灵窍,又写出贾政的眼光,并非冬烘夫子。更重要的是:还有许多未见的景观,令人遥想不己,显示出整体山水园林美的幽邃、深远。
     湘、黛在“凹晶馆”中秋赏月朕诗一场,是作品中情景交融、情文并茂,最优美、最成功的篇章之一。这时只见:
     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馆之中,微风一过,粼粼然波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爽……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道:“你看那河里怎么象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罢?”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园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只听那黑影里嘎然一声,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
     湘云借着这只白鹤飞起的情景,得到了“寒圹渡鹤影”这样的佳句,令黛玉又叫好,又跺足,说道:“叫我对什么才好?‘影’字只一个‘魂’字可对,况且‘寒圹渡鹤’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而又新鲜,我竟要搁笔了。”——这才逼出了她的“冷月葬花魂”的名句。这里是诗、是画、是情,是景,是灵感的飞进,心心的交印,是少女的心灵美、智慧美,也是大观园山水园林美。这样的美文学,在中国,乃至世界苑林中都是不多见的。
    三
     上述可知,《红楼梦》的山水园林美,与它的人性美、人文美——青春美、智慧美、心灵美,是揉合在一起、交融在一起的,这就显出了曹雪芹创造《红楼梦》中大观园山水园林的构思特征,即景是为情——为人而造作而设计的每处景物都符合屋主人的性格,或者说,是渲染、烘托屋主人的性格。如“数百竿修竹”的潇湘馆之于黛玉,“愈冷愈苍翠”的蘅芜院之于宝钗。“女儿棠”名的怡红院之于宝玉,“阔大开朗”的秋爽斋之于探春……等等,无一处不是人如其景,景如其人,天造地设。恰到妙处。北京的恭王府、皇家花园,或苏州的织造府花园、拙政园,等等,均有这般一簇簇符合《红楼梦》人物性格的园林建构吗?这是无法想象,也绝无可能的。如果目光离不开“实录”的“考证”或“索隐”的樊篱,也就无法理解曹雪芹创造大观园艺术构思和《红楼梦》的山水园林美。
     这正是曹雪芹的赏鉴观与审美观。一切成功艺术作品均以达到极大的概括性、极高的集中性亦即极度的虚构性、荒诞性为前提。为追求这样的艺术效果,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某些矛盾、破绽,或难解的地方。有考证、索隐癖好的学者、专家发现这些,作出这样那样的推论,那是远离艺术规律的。艺术不是“神志清醒”而是“失去自主,陷入谜狂”③;它的效果“不是说服,而是狂喜”④;作家是用“自由的心灵去超越自然使自然符合他的更高的目的”,而不是“自然的奴隶”⑤;是“自己的某一种独特的心境的心境……是灵魂的生命史,是感情与事件的活生生的结构”⑥,而不是生活起居的“实录”。
    所以,在大观园的山水园林美的创造上,曹雪芹追求的是情感的真实,心灵的真实与生命的真实。为此目的,在因人设景时,为符合人物性格的需要,排除一切顾忌,进行大胆的自由的艺术创作。唯其如此。方将历来的思想写法都打破了。索隐、考证诸法对此是无能为力的。这是因为曹雪芹不是拘泥于某处园林的美景,而是为因人设景的需要杂取中国园林的美景,作了艺术的概括与集中,尽管他心中有某些园林的兰图、底本,写出来已非原来面目,故云:“白雪红梅名园集锦”——大观园是他所创造的“桃花源”“太虚境”是无处寻,也不必寻的。
     迨到“三春去后诸芒尽”。千红凋落、万艳飘零,“天下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成了“白茫茫大地”时雪芹的梦想与幻想归于破灭,就不能不痛绝了那个时代,在无可奈何中希望它“了”就是“好”,愈“了”得“早”也就愈“好”。——这是他著书的心声与对那个时代的咒诅。但他创造的大观园山水林美,却永留人间,并在中国大地上多处复制出来,供千秋万代的人们欣赏。——它将永远是“好”而不会“了”的。
    [注]
    ①请参阅拙作《论绛洞花王》,《济宁师专学报》1985年第四期。
    ②参阅掘集:《红搂梦新评·二美合一辨》。
    ③柏拉图:《伊安篇》。
    ④郎加纳斯:《论崇高》。
    ⑤《歌健和爱尔曼的谈话》。
    ⑥柏格森《笑之研究》第三章。
    原载:《济宁师专学报》1997年第3期
    
    原载:《济宁师专学报》1997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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