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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表现日常生活的几个特点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何永康 参加讨论

    曹雪芹在构筑《红楼梦》的时候,采取了许多在当时堪称“现代派”的手法,如“复现”、“辐射”、“流动”、“切入”、“融化”和“凝聚”,等等。这当然不是故弄玄虚,为艺术而艺术。他的出发点,是依照人情事理,依照生活的逻辑和作品的思想脉络,去布局谋篇,使整部小说的结构显示出“天然图画”般的美。
    阅读和欣赏《红楼梦》,不可片面地追求故事情节的曲折性和传奇性,而应当仔细地“品”,从淡泊中见浓烈,从舒缓中见奔腾,从“散面不散”的日常生活图画中领悟浓郁的诗情和深刻的哲理。下面,我们仅就“切入”、“融化”和“凝聚”几点,对曹雪芹构筑《红楼梦》的艺术手段,做一点概貌性的评叙,冀求对读者的阅读和欣赏有所裨益。
    切入曹雪芹十分注意表现生活的流动状态,讲求画面的衔接和气韵的连贯;但他并不拘泥于此,当各种人物和事物以较快的速度相互“穿插”时,他常常不讲“起、承、转、合”,而是突然中止对前一幅生活画面的描写,直接将艺术的镜头转向后一幅生活画面。这一种表现时问和空间转换的方法,可以收到对比强烈、节奏紧凑的效果,借用现代电影艺术的一个术语,就是直接“切入”生活场景和生活镜头。
    且看第六十七回:
    [画面l]薛姨妈、薛宝钗、薛蟠三人,正在家中议论尤三姐的自杀和柳湘莲的出家。宝钗又将薛蟠从南方带来的礼品一一过目,分配妥当,转赠给诸姐妹,和其他一些人。
    [画面2]林黛玉看见他乡之物,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那里有人也给自己带些土物来!宝玉觉察到了,连忙过来劝慰,弄得林黛玉反而过意不去。
    [画面3]薛蟠办了酒席,酬谢帮助采办货物的伙计,席间又谈刭了柳湘莲的出家,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
    [画面4]宝玉和黛玉到宝钗住处来,感谢她以土仪相赠,三人随便聊聊,宝玉怕再引起黛玉的思乡之疾,巧妙地将话头岔开。
    [画面5]赵姨娘见宝钗送了贾环东西,心中甚是欢喜,忙到王夫人面前“卖好”,将宝钗大大夸奖了一番,王夫人见她说的“不伦不类”,冷冷地把她打发走了。赵姨娘只好一个人生闷气,她那里知道,王夫人正在为宝玉的婚事伤脑筋,如今过分夸赞宝钗,张扬“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是不识时务的。
    [画面6]莺儿送完东西,回来向宝钗复命,报告王熙凤那里不似往日欢喜,倒象有什么大事似的。
    [画面7]宝玉在房中谈论黛玉的思乡之情,希望派袭人去劝劝。
    [画面8]袭人在沁芳桥畔的葡萄架下,跟一个老婆子谈论“园艺学”,讨论如何防治伤害果子的“最可恶”的马蜂。
    [画面9]袭人来到凤姐院内,这儿的气氛的确不妙,袭人见来得不是时候,只好赶紧抽身告辞。
    [画面10]闻秘事凤姐讯家童,旺儿和兴儿经不住王熙凤的审问,把贾琏偷取尤二姐的事和盘托出;凤姐越想越气,歪在枕上,忽然眉头一皱,一条毒计上得心来,“苦尤娘赚入大观园”的悲剧就要开场了……
    瞧,在短短的一回书中,曹雪芹竟“切入”了这么多令人眼花潦乱的生活镜头;它们争先恐后地要表现自己,总是毫不客气地将别人推开,好让自己迅速地占据舞台的中心位置。这有点象“万花筒”,只要稍微转动一下,那镜中的画面就顿时改观了。为什么要如此安排呢?这是由生活的客观情势所决定的。当尤三姐的悲剧刚刚告一段落,尤二姐的悲剧眼看着就要进入高潮,这是两场“战斗”之间的短暂的平静,战场需要打扫,创伤需要包扎,人马需要调动,情报需要收集,各种人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穿梭着……。这是一个静悄悄的“黎明”,然而,生活中光与影的变化,却比喧闹的、漫长的白天更显得灵敏和快速!一方面,纯真的爱情遭到了毁灭;一方面,无耻的兽欲将要演出新的丑剧。风雨将至,“燕子”低飞,“蜻蜓”乱舞,在宁、荣二府的人生舞台上,弥漫着潮湿的、令人窒息的空气,人人都显得神经过敏,坐立不安!薛姨妈已经操心薛蟠的婚事,企图收一收“呆霸王”的“笼头”;王夫人已经看中了宝钗,但考虑到“紫鹃试莽玉”闹出的乱子,她只好暂不表态,在心中悄悄地谋划;林黛玉同样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然而,她寄人篱下,孤立无援,只好在不尽的愁绪中度日;而贾琏的“偷娶”和二姐的“暗嫁”,则是那一恶劣气候下结出的恶果和苦果,……单从婚姻问题上看,这一段“战斗间隙”中就拥挤了这么多的矛盾,难怪贾宝玉要忙了这头顾那头,王夫人要三言两语地把赵姨娘打发得远远的,花袭人要急急忙忙地退出凤姐的院子!生活,以这么快的频率在振荡,行人如织,步履匆匆。如果再用前后连贯、首尾相衔的“流动”笔法来表现,那就明显地不合时宜了;故曹雪芹顺乎人情、事理,采取了突出突收、直接“切入”生活画面的手法,来描画这一段生活的独特风貌。看起来,这一回文字有纷至沓来、跳荡不定之感;然而,由于顺乎生活的情势,合乎运动的节奏,所以就显得相当自然,相当熨贴了。
    有时候,曹雪芹从大处着眼,在流动的生活主脉中突然“切入”几个“飞来”的生活镜头;这些“镜头”,似乎与生活的主脉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一旦插足进来,便充分显示出艺术结构上的特殊意义,使生活主脉的底蕴得到更加鲜明的揭示。譬如,从“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起,接连好几回文字,都是写贾府发生的“一件非常的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两府上下,“莫不欢天喜地”。曹雪芹一方面集中笔墨,描写这一件大喜事的来龙去脉,扬其波而逐其流,文字如行云流水;一方面,他又不时“叫停”,暂时中断一下文气,插入几幅与省亲大典无关的生活画面,——当元妃晋封的喜讯传来时,书中突然出现了宝玉对秦钟的思念,透露了秦钟被打、老父气死的不幸消息;当王熙凤得意洋洋地向“国舅老爷”贾琏贺喜时,曹雪芹猛地调转笔锋,补叙可怜的香菱已被薛蟠“收房”,成了“薛大傻子”的“屋里人";当贾琏被政老爷唤去商量省亲大事时,旺儿嫂子又不迟不早地给王熙凤送来了“利银”,让读者看到了王熙凤放高利贷的秘密勾当;当贾府当权者忙着筹建省亲殿宇时,作者又忙里偷闲,插述了“秦鲸卿夭逝黄泉路”的悲惨情景;当元妃省亲结束、“龙颜甚悦”、倍加赏赐时,曹雪芹又别出心裁地插入了一段“奴婢探家”的文字,描写袭人如何“家去吃年茶”,如此等等,都是对生活主脉的直接“切入”,急促得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样安排,可以产生怎样的艺术效果呢?
    首先,可以通过强烈的对比,让人们体察到那一时代的贫富悬殊,以及整个社会结构的不公。在生活的最底层,香菱被拐卖,如今又“明堂正道”地落入了薛蟠的虎口,遭到了更加粗暴的蹂躏。秦钟虽然是一个公子,但由于家境贫寒,同样遭到了厄运,先是姐姐不明不白地死去,接着老父被气死,最后自己也夭亡了;贾府,及其所代表的封建势力,就这样不露声色地毁灭了这个家庭!袭人的家似乎还有一点点“温暖”,不但接她回去“吃年茶”,而且商量着要替她赎身,然而,袭人偏偏不肯回去,执意要留在贾府;这样的情景,不能不叫人心悸:那一社会,不但残酷地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造成了贫富殊悬,而且不断地强化精神奴役,培养了一批俯首贴耳的奴才所有这一切,都从不同的角度,有力地揭露了封建制度和封建世家的罪恶,让人们清晰地看到:浩荡的“皇恩”,只能给封建贵族阶级带来说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广大平民百姓,却是在水深火热中倍受煎熬,精神和肉体上受到各种各样的摧残。
    如此安排,还可以补充和强调某些重要的生活环节,更加深刻地揭示事物发展的必然性。为什么贾府能上演这一幕“金银焕采”,“花影缤纷”的“富贵风流戏”?为什么平民百姓的生活如此贫困和凄惨?曹雪芹没有直说出来。但是,他忙里偷闲地请出了“香菱”,她的身影虽然只在后台一晃,却有如一道撕破夜空的闪电,刹时间照亮了读者的眼睛:是“护官符”,在庇护这个赫赫扬扬、已历百载的封建世家!是“护官符”,吞噬了许许多多“冯渊”的生命,将数不尽的“香菱”逼进了毁灭的深渊!再看另一个生活环节——贾政、贾琏等人不是在商量省亲大事,筹划营造省亲殿宇吗?那么,请问:这一巨大工程的资金从哪里来?曹雪芹将生活的“万花筒”一转,人们顿时看到了王熙凤发放高利贷,敲骨吸髓地盘剥贫穷百姓的侧影。原来如此!“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府,是靠搜刮民脂民膏来养肥自己的;王熙凤发放高利贷,只不过是种种剥削手段中的一种而已!由此可见,曹雪芹不是随随便便地“切入”种种生活镜头的。他胸有成竹,匠心独运,总是经过严格的挑选,把那些与生活主脉有内在联系的画面,穿插到最关键的地方,从而启发读者的思维,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把握生活的真谛。
    以上介绍的,实际上是两种情形的“切入”。前一种,如第六十七回,作家的主观色彩不强,生活本来就这么活蹦活跳着,小说只要顺乎自然地把这种跳跃、这种节奏传神地表现出来,就基本上取得了成功。后一种,如元妃归省,作家的主观色彩就较强了,因为,无论是香菱的遭遇、秦钟的夭亡、凤姐的盘剥,还是袭人的探家,都只是同元妃归省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并不一定非要聚合在一起不可。曹雪芹之所以把它们调集到一处,或先或后地“切入”元妃归省的大场面之中,完全是为了艺术构思的需要,即前面所说的对比、补充和强调,以开拓和深化作品的思想内涵。当然,这一种主观色彩较强的“调集”和“穿插”,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它同样要顺乎生活的情势,理清生活的网络,决不能“拉郎配”,或“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融化和凝聚
    有人说,《水浒传》的结构仿佛一根“链条”,它往往用数回篇幅,集中地描写一个中心人物,一个接着一个,一环紧扣一环,从而完成了它的艺术长卷。《红楼梦》就不同了,它是对日常生活的“全息摄影”。较多地带有散文的气息和诗歌的韵味,很少有掀天之浪和灼热的戏剧冲突。它很“散”,有如分散在广阔平野上的河、湖、港汉,不象那横贯千里、波涛滚滚的大江。然而,它又不“散”。因为它经纬交错,网络勾连,是一张精心编织起来的、纲举目张的生活之网,所以书中的绝大多数人物,都不能离开生活的整体,单独立传。“扯动荷花带动藕”,“牵一发而动全身”,宁、荣二府内的几百号人物,就这样相互牵制着,相互依存着。想想吧:大伙儿整日价泡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主子一声咳嗽,马上有许多人闻声而至,谁还有本事“千里走单骑”呢?考察到这一种生活情势,曹雪芹又只好顺乎自然了:他很少用专门的、系列性的回目,来表现人物的性格成长史;在他的笔下,人物的各种性格特征犹如纷纷飘洒的雪花,静悄悄地“融入”了生活的溪流,分散在各回章节之中。
    作为书中最主要的人物,贾宝玉的性格踪迹就显得相当分散:一会儿,他同茗烟一起大闹书房;一会儿,他在丫环里头厮混;一会儿,他卷入了其他人的爱情纠葛;一会儿,他又同贾政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如此等等,几乎到处都晃动着他的身影,那一桩事儿也少不了他。所以,他是以“无事忙”而闻名于贾府内外的。当然,他在百忙之中并没有忘记抓大事,抓重点;这大事,便是发展他与黛玉的生死之恋,假如没有这一种建立在共同理想基础上的叛逆的爱情,贾宝玉就不成其贾宝玉了。然而,恰恰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曹雪芹的独到之处:他没有把宝、黛爱情线索从生活之网中抽出来,将《红楼梦》写成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演义”;有关这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发展史,自始至终,都“融化”在其它许许多多生活场景和矛盾纠葛之中。贾宝玉怕读“圣贤”之书,贾政为此伤透脑筋,父子俩常常在这问题上发生尖锐的思想冲突,曹雪芹将这一组矛盾写得有声有色,然而,一旦时机成熟,他的笔墨马上落到了宝、黛的爱情采卷上,譬如“西厢记妙词通戏语”,就分明将“读书”和“爱情”融合在一起,——林黛玉支持贾宝玉阅读“地下书刊”,这在客观上卷入了贾政父子的矛盾,同时,又使她与宝玉的爱情得到了升华。“宝玉被打”一段也是如此。曹雪芹正面展示了宝玉和贾政的思想冲突。交什么朋友,走什么道路?父子俩发生了根本的分歧,贾政企图用板子把贾宝玉打入“正轨”。那是一场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短兵相接的较量,看起来,与宝、黛爱情没有多少直接的联系。但是,曹雪芹笔锋一转,借黛玉探望之机,巧妙地将他俩的爱情心曲“融化”进来了,其结果,引出了赠绢和题诗,——宝、黛二人的心靠得更紧了,他们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定情了!其它,如宝玉痛祭晴雯,主题是“多情公子,,对女奴的同情和敬仰,但写到后来,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爱情乐章又渗透到《芙蓉诔》中来了。仅从以上几例,我们便可看到:曹雪芹是用逐步点染的手法,从许多侧面,许多渠道,来显示贾宝玉的性格踪迹和爱情发展史的;由予这一条线索“融化”在《红楼梦》的整个生活图景之中,所以,谁也没有办法把它单独清理出来又不损伤其它的生活经纬。目前,有许多剧种把《红楼梦》搬上了舞台,基本上都采用了“抽取单线”的办法,结果是出力不讨好,充其量,只表现了宝、黛、钗三人的爱情悲剧和婚姻悲剧,算不上真正的《红楼梦》。
    把人物的性格踪迹“融化”在生活的“水网”之中,还可以产生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一些着墨不多的次要人物,由于被“融化”了,得到了许多方面的“关照”,结果变得相当活跃,相当厚实,仿佛曹雪芹为他们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笔墨!就说紫鹃吧,这个不争“镜头”的丫头,只在《红楼梦》里占有一小块生活的园地,曹雪芹用来描写她的文字远远不及袭人和晴雯多。然而,凡是读过《红楼梦》的人,无不感到她亲切,生动、丰厚和博大;紫鹃简直成了忠诚和友谊的化身!有兴趣的读者,若将《红楼梦》仔细检阅一遍,就会发现:有关紫鹃的描写,都是星星点点的,而且无骄矜之色,总是在“山花丛中”文静地“微笑”。那么,读者为什么会产生“错觉”,觉得曹雪芹在紫鹃身上花了许多笔墨呢?原因就在于:他把紫鹃的性格征象巧妙地“融化”在生活的旋涡之中,使这些性格征象得到了多方面的滋补和洗荡,从而在读者的思想屏幕上留下了最闪光的印象,最经久的记忆。譬如“慧紫鹃情辞试莽玉”一段,就是在一个人人有话说、人人不开口的生活关口上发生的。宝玉和黛玉一来二去的大了,他们的婚嫁问题日益引起了人们的普遍关注。原先,大观园里有一个温柔端庄的薛宝钗,如今又来了一位聪明美丽的薛小妹,林黛玉作何感想?贾宝玉有什么念头?王夫人怎样盘算?老祖宗如何抉择?王熙凤怎样见风使舵?花袭人要生出什么新点子?如此等等,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番分析、研究和判断,只不过,由于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关系太重大了,所以谁也不肯抢先表态,谁也不肯伸出小指头将薄薄的窗纸儿捅破。生活,在捉弄着人们;气氛,是这等的微妙。然而,就在大家运足“内功”打“太极拳”的时候,以友谊和忠诚为生命的紫鹃终于憋不住了,她那么自然地,又那么突兀地站了出来,施展了一番既聪明、又傻气的小计谋,一下子把窗纸捅破了。她在此时此刻的言行,本来极其寻常,但由于得到了整个生活情境的烘托和映照,所以顿时迸发出奇异的光采,人们禁不住要向她欢呼:聪慧啊,紫鹃!多情啊,紫鹃!你是我们中华民族美好道德风尚的骄傲!说到这里,我们不难领悟:曹雪芹之所以能够化少为多,化轻为重,把次要人物写得那么神采奕奕,就因为他善于把握时机,将这些人物“投放”到生活“水网”的交汇之处,让他们扬波逐流,如“海上明月”,与潮水“共生”。
    在《红楼梦》里,还有一种与“融化”相对应的艺术手法,那就是“凝聚”。
    这部卷帙浩繁的宏篇巨制,写了那么多人物,决不可能人人“平等”,个个都有机会把自己的性格征象“融化”到生活的“流水”之中,这里露一露头角,那里显一显身姿。但是,曹雪芹是“通情达理”的。他既然把这一个人物请上了《红楼梦》的人生舞台,那么,此人就成了作家的“心灵产儿”,就有了“生的权利”。怎么办呢?曹雪芹常采取“凝聚”法,让那些不可能多露脸面的人物,在特定的场合下,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凝聚”起来,变成一颗闪闪发光的艺术“结晶体”,以此跻身子《红楼梦》的人物之林。最典型的两个例子,就是焦大和傻大姐儿。写焦大,曹雪芹只用了一千多字;写傻大姐儿,字数更少,仅有五百余字。然而,他们在曹雪芹的笔下,都活了,都站起来了,而且成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艺术典型!这该是多大的荣幸啊!为什么能够如此呢?他们是曹雪芹用生活的泥土,精心塑造起来的两个“多余的人”。焦大是一个醉汉,傻大姐儿是一个白痴,那一社会早就把他们无情地遗弃了,他们已沦为非人,但是,曹雪芹却没有将他们看死。他从这两个人物的身上发现了一种最可宝贵的东西,那便是“真诚”。酒后露真言,醉汉的嘴里常常吐出一般人不敢说的真话,故焦大的一番醉骂,顿时将宁、荣二府的肮脏事掀了个老底朝天!痴人无世故,他们与圆滑、奸诈、投机、钻营永远绝缘,所以,傻大姐儿毫无顾忌地交出了“绣春囊”。当然,他们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自觉,曹雪芹也不会异想天开地叫他们认识自己行为的价值;他只是借助这两个人物的病态的“真诚”,来揭示一条生活的哲理:当那些“正常”的人忙不迭地在人生舞台上“演戏”的时候,常常“遗忘”了某些重要的东西,需要那些不会“演戏”的“多余的人”站出来补充,而他们补充出来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显示生活底蕴的东西。焦大和傻大姐,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撕破了封建世家的遮羞布,把贵族阶级的虚伪和丑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的形象就变得很有分量、很有价值了。从人物性格的塑造来看,曹雪芹也是十分审慎的,他没有因为表现对象是酒鬼和白痴就随意支使他们,而是严格地“按迹循踪”,不敢做一丝一毫的虚夸和穿凿。写焦大,一字一句都紧扣着他的“愚忠”和狂态,把他的自大、焦躁、愤怒和爽直巧妙地揉合成一个整体,其语言的个性色彩也极其鲜明。写傻大姐儿,特别强调了她的“嘻笑”,那么无知,那么愚顽,手捧着“定时炸弹”,却以为捡了个“爱巴物儿”;然而,一听到邢夫人的厉声警告,她的高兴劲儿马上被吓得无影无踪,连脸都吓黄了!谁说她“一无知识”?她至少还懂得惧怕,还晓得什么叫主子的淫威;这是严酷的生活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她就是再傻,也没有忘记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迫害”!曹雪芹多么仔细,连一个傻女的心理变化,都分析得如此精确,表现得如此周详。别林斯基说过:“在一位具有真正才能的人写来,每一个人物都是典型”。曹雪芹就是这样的天才。他能用最传神的笔墨,把一个人物的性格之光汇聚到一点;他能把一个极普通的角色,略加排练,让他粉墨登场,堪与艺术大舞台上的明星们媲美。这样的功力,来自于他对生活的潜心揣摩和深刻领悟,来自于他那十分严谨的创作态度,以及精益求精、不断攀登艺术峰巅的进取精神。
    原载:《名作欣赏》 1985年3期
    
    原载:《名作欣赏》 1985年3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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