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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顺学术座谈会上的讲话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欧阳健 参加讨论

    今天到安顺来,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主持人一定要我讲一讲,使我感到诚惶诚恐。千万不要说是什么大学者;我在福建师大填表,在文化程度一栏,始终填“初中毕业”。我没有上过大学,文革在狱中过了四年,这就是我的大学。这次来贵州,完全是个人方面的原因,并没有想讲点什么的思想准备,请大家不要寄予什么期望;期望值越高,失望也往往会越大。
    主持人出的题目是《红楼梦》,这更使我有点为难。因为我从2003年起,就决心不谈《红楼梦》了。那年我出了一本书,叫《还原脂砚斋》,此书的结尾题了一首诗:“忍性动心十二年,证伪证实岂徒然。而今揖别红楼去,一梦沉酣到黑甜。”书中说:“吾生来日,本已无多,况且还有古代小说学、晚清小说、俗文学及文言小说诸课题等我去做,眼下最企盼的则是美美睡上一觉,脂砚斋这一块,就恕我不再奉陪了。”2003年以后,我在各种场合,都没有讲过《红楼梦》。除了上课不得已讲两句以外,不对红学表任何的态。
    到了2008年,我又决心作一次战略性转移。我搞古代小说研究近三十年,好多朋友劝我说,小说研究多一篇是这样子,少一篇也是这样子;倒是你自己的经历,更值得把它记下来。因此,我决定暂时终止古代小说研究,向自身的资源挖掘。我准备写三本带有自传系列的东西,也不叫小说,反正是小说的笔调,但绝对是真实的。所以,这次要讲《红楼梦》和小说研究,就有点违背我原来的想法。
    但是既然来了,我觉得还是应该讲一讲。我得把自己的诺言修正一下。为什么呢?有几个原因:
    我对红学的思考,是从贵州开始的。1991年,贵州省红学会召开了程甲本刊行二百周年的学术研讨会。这个研讨会,我认为在红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长期以来,红学界抬“脂本”贬“程本”,有些专家说他根本不看后四十回,要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根本不看。是贵州的红学界,把程本的地位郑重其事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我那年来贵阳开会,在会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我的文章尽管是非主流的,却得到贵州红学界的大力支持。那年的《红楼》杂志第四期,就发了我那篇《脂本辩正》,《贵州大学学报》不怕重复,在第二年第一期又发表了。所以,贵州红学界对我是非常友好的,友善的。这个期间及以后的岁月里,我和以曲沐先生为代表的贵州红学界,还有梅玫、马凤程先生,还有丁武光先生,都有很深的友谊。所以,有这几个因素,我觉得还是应该讲一讲。另外,我这一次来贵州,主要目的是和曲沐先生一道来编《红学三地书》,它有带有回顾我们走过的道路的性质。这不但是我们友谊的结晶,同时也是我们探索红学的非常艰苦、同时也是非常有趣的历程的回顾。今天来看这些信函,不由得产生许多感慨。所以也只好来讲几句。
    我想讲的是,红学的唯一源泉,就是《红楼梦》这部伟大的艺术精品。而读《红楼梦》这部非常富于诗意的杰作,心绪本来应该是非常愉悦的。但是我有个很奇怪的发现,作为红学,红学界却充满火药味,这个问题很值得探讨。《三国演义》写的是刀光剑影,研究《三国演义》的人倒非常的温文尔雅;《红楼梦》是一本非常平和的书,研究《红楼梦》的人却非常剑拔弩张,这是什么道理?前天还有人跟我讲,他说人很怪,今天开《三国演义》研讨会,到会是那几个人,大家都温良恭俭让;换个会场开红学会,到会的还是那几个人,马上龇牙咧嘴,各不相让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很奇怪。
    作为红学研究,是由两个部分构成的:
    第一个部分,是对《红楼梦》文本的解读。《红楼梦》是一部非常伟大的小说,是一部内涵丰富、无可穷尽的小说,所以有人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林黛玉。我们传统文化讲“诗无达诂”,是说一首诗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读。《红楼梦》文本的解读,也是非常丰富的。除了《红楼梦》作品本身的丰富之外,还有研究者、读者在不同时间、地点,不同的心情下,感受也会不同。同一个人,你年轻的时候读,和中年读、老年读,你的爱情婚姻顺利的时候读,和你遭遇不幸的时候读,感受就不一样;同一个人尚且如此,何况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社会背景。过去讲阶级斗争,就爱谈“东风压倒西风”;换一种情境,可能又是另一种看法。所以对《红楼梦》的解读,是无穷的。
    对于这点,我倒有个想法,《红楼梦》研究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它没有标准答案。讲个插曲。我1995年从江苏社科院调到福建师范大学,福建省的自考委员会把我请去了,要我出一套中国小说史的试题,题目要出得有水平,而且要有标准答案。其中我出了个题目:谈谈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看法。他们就问我说,你的标准答案呢?我说没有,你答后四十回好也可以,讲不好也可以。只要有充分说理,只要能自圆其说,都可以及格。他们就说,那不行,没有标准答案怎么行呢!我说,那不行的话,你另请高明,我就走了。
    (主持人:欧阳老师,我插您一句,您现在说您出《红楼梦》后四十回这个题目,我就想起今年的高考,有个省出了个题,是谈《泰坦尼克号》,说当时船上有四十一个人,船长数的时候数了四十个。然后有四个标准答案让学生选。第一个说船长是毫不利己的人,他没数自己;第二个是太慌乱了,船长来不及数;第三个是人太多了数不过来;第四,船长是单身汉。这四个标准答案,其中只能选一个。若是用您的这个标准来考试,我们的整个高考的平均分可以提到十到二十分,单就阅读这块。从您刚才讲,只要是自圆其说就可以。而我理解的文学作品,就是它只要能合理的理解我对生活的认知就可以。但是标准答案只有像以上四种,不能说太忙人数不过来,不能说人太多了数错了,只能说船长是个只考虑别人的伟大的人。这是我们的语文教学和对文学作品的阅读被肢解成了数学题目。您刚才说的自圆其说,我觉得这就是文学的问题。)
    这是个非常鲜活的例子。用解剖刀分成一个一个的部件,这个是肝,那个是脏,血淋淋的,哪有一个林黛玉呢?所以,我们的教学方法、考试方法,是扼杀人才、埋没人才的,是窒息人才的。前天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他讲的一句话非常精彩。他说欧阳啊,搞红学的人都很聪明,但“新红学”却把人异化了,搞蠢了;本来很聪明的人,只要一碰新红学,他就变得愚蠢,非常明显的问题他就看不懂,非常简单的道理他就想不通。这就很奇怪。
    所以,任何观点都有存在的理由。当然这里面,可能有精、粗、高、下之分,我可以同意你,也可以同意他,但是我不能说你不对,更不要说你反动、你荒谬,不要扣帽子。所以我很欣赏丁武光先生的《人间百态红楼梦》,他从各种视觉来看《红楼梦》—— 从男人的视觉,女人的视觉,从各个角度,谈得就非常好,他对林黛玉、对薛宝钗的评价,就比较委婉,就有“理解之同情”。昨天晚上我们聊天讲到安娜·卡列尼娜,要我回答的问题,有些就太形而上学了。比如说,你若是要找媳妇,是找薛宝钗好呢,还是林黛玉?他却没有自问,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林黛玉适合你,也可能薛宝钗适合你,或是一个人都不合适。对婚姻、爱情,不是加法。不一定能很完美。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是中国人最理想的组合。才子不一定能配佳人。讲到佳人,林黛玉是佳人,薛宝钗也是佳人。但为什么贾宝玉喜欢的是林黛玉。这有个志向的问题。情、志连在一起,志比情还要更高一点,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一时感情好又有什么意思呢?志同道合,才能够维持久远。所以对《红楼梦》的解读,不应存在一个剑拔弩张的问题。当然,像刘心武的解读,也是一种解读,却让有些专家愤怒。刘心武的探索,有它存在的权利;当然我可以说,你这样做没有道理。我不一定要骂他,但是主流红学界对刘心武采取扼杀的态度,反而推波助澜,反而让刘心武更走红。
    红学研究还有另个一方面,就是对《红楼梦》成书过程的探索。这里的问题,就很复杂。所谓成书过程,还包含两个问题。一个是作者是谁,这个有两个答案:一个说是曹雪芹,一个说不是。这个是排他的,要么是曹雪芹,要么不是。不可能既是,又不是。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曹雪芹,是曾经做江宁织造的曹寅的儿子,还是孙子?要么是儿子,要么是孙子,这个也是排他的,不可能既是儿子又是孙子。
    还有一个是版本。为什么研究《红楼梦》的版本?因为曹雪芹的手稿,当时出版不方便,没有保存下来;现在有电脑,传播就快了。当时的条件很不容易,曹雪芹的身世都还不明,后来的本子出现都较晚,最早的刊刻本是程甲本,1791年。而且曹雪芹是康熙年间的人,雍正年间的、乾隆年间的人,说法都不一样。总之,那些本子不是曹雪芹自己校对过的。后来出现一些手抄本,先是说这是曹雪芹自己的写本,是真本;经过研究,发现也是过录本,不是真本。两种本子差别很大,不光是文字本身流畅优美与否的问题,对人物的理解,如尤三姐,两个形象也完全不一样。怎么理解这个问题,哪个本子反映了曹雪芹的原本面貌,这也是排他的。曲老师与我认为是程本,另外一些红学家认为是脂本,这就是排他的。
    本来这个问题是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因为它是文献,文献就可以考证,就像法官判案,要讲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还可以合理的推论,本来就可以心平气和的。问题是有几位号称红学家的人,他们是以《红楼梦》为自己的身家性命的,他们所有的名誉啊、地位啊,都建立在红学的基础上,否定了这个东西,就否定了他自己。所以他不愿意,这就是“利害”影响了“是非”。现在青年一代红学家也有这个矛盾,某种程度上还更严重,因为网络太方便,他们互相骂起来,骂得更厉害。
    如果说有希望,当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介入到红学研究中来,那可能会好一点。就只有期待着新人的出现,这是我昨天来以前想到的话。
    昨天晚上和姚晓英(主持人)聊天时,我又想到了两个问题,也想向各位讲一讲。这两个问题可能与古代小说与文化研究有关。
    第一,是如何评价古代文学作品。过去我们有个标准,就是我们认为中国几千年的社会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如鲁迅讲的,二十四史打开来一看,字里行间都是吃人的。所以这个世界是很坏的,是注定应该被打倒的,被推翻的。这是我们过去的观点。那么,凡是反映了那个社会的黑暗的、腐朽的一面,歌颂了起来反抗的、斗争的、破坏的那一面,都是应该肯定的。你看,解放以后,小说界最早给以高度评价的是《水浒传》。为什么呢?因为《水浒传》写的是农民起义的。共产党走的也是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也就是现代农民起义。我用个词形容,就叫“古今认同”。我就认准了从陈胜、吴广到李自成、洪秀全是我的一家人,我歌颂了它,就等于歌颂我自己。这就是古今认同。对《水浒传》这种歌颂破坏的一面,很快就得到认同,赞赏。对《三国演义》,就能不肯定了。因为《三国演义》是主张正统的、忠义的。这个“忠义”,就是要维护既定的秩序,对破坏就不利了。造反派就不是正统,所以就得不到支持。又如在诗歌中,对杜甫的评价也是如此。因为杜甫讲的是人民的疾苦,所以应当肯定。对苏轼就不肯定了。对于《红楼梦》,本不应该有这么高的评价。后来有人说,《红楼梦》是反封建的,贾宝玉和林黛玉是自由恋爱,而贾母代表封建势力,专门破坏。贾宝玉又不好好读书,喜欢玩,不愿意“文死谏,武死战”,这就具有反封建的意义。
    我进了江苏省社科院,编了一本书,叫《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我们把从唐代到清末的一千多部小说收在一起,到全国各地访书,将找到的小说加以著录,包括内容、思想。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真正够得上“破坏”的很少。我还发现,《水浒传》、《红楼梦》的所谓破坏,完全是一种误读,它们哪里是在反封建?难道贾母,这个“老祖宗”,不希望自己的孙子、外孙女幸福,而去专门破坏?完全是没有的事情。我们当父母的,难道会希望自己的儿女不幸福?有时候,我们对子女操操心,还是好心的。所以,我提出一个观点,即破坏与建设的问题要重新认识。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文明,包括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制度文明,是建设起来的,不是破坏出来的。反过来看,破坏是容易的,如放一把火把这个地方烧掉,或者喊喊口号,都不难,都是很容易的。要紧的把国家治理好。当国家处于危难的时候,内忧外患频仍的时候,你如果能够出来挽狂澜于既倒,那是很难的。所以,换一种角度看,很多古代小说,都有它自己的价值。比如说贵州的王阳明,他镇压过农民起义,曾国藩也镇压过农民起义。但他们两个人的见识、功劳都是很大的。再比如小说《野叟曝言》,历来对它的评价很低。但它真正是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红楼梦》还当不起,其范围没有出过大观园。《野叟曝言》的规模比《红楼梦》还要大,气魄还要大。这就是建设与破坏的问题。
    第二,我想讲一讲学者和作家的问题。一个是作家的学者化,一个是学者的作家化。我因为长期搞古代文学,对当代文学基本上没有涉及。我有一个习惯,即中央一套黄金时间的电视剧是一定要看的,这可以让我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脉搏、主旋律是什么。在现代小说家中,如四川的克非,和我们有很深的友谊,他是后来介入红学的。因为他有丰富的创作经验,就能看出脂砚斋的那一套完全是胡说,是完全不懂创作的人在胡说。我认为克非是作家学者化的典型。还有一个李国文。李国文的小说《改选》,1957年在《人民文学》发表,就引起很大反响。我当时就非常喜欢,后来和他有了通讯联系,但没见过面,互相之间还比较有会意之处。这些是作家的学者化。胡适提倡白话文学,说什么“我手写我口”,但从事小说创作,没有传统文化的底蘊,就上不了档次。
    我搞了三十年的小说研究,现在很想尝试尝试写些作品。我们的研究对象是小说,所以我一向认为,小说家比研究者更伟大。现在有种很奇怪的现象,作家到中文系去“进修”,教授给作家讲课。我就说,这些教授懂什么《红楼梦》的叙事方法,你讲的叙事方法有什么用呢?我看《红楼梦》,要跟你学叙事方法,才能看懂;作家要跟你学叙事方法,才能创作,这些都是胡扯。有些人功夫不行,搞不下去了,只好换一套什么接受美学、叙事学、原型与符号,玩点新花样。这是不行的。我最近开始写我的自传系列,所以我很想与你(主持人青年作家姚晓英)保持联系,望你能给我赐教一二。我准备花五年时间,完成三部自传系列。第一部已写好了28万字的初稿,在我的博客上发了目录,书名叫《敢死队》。这是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段很难忘的遭遇。在写这本书时,我通过网络了解了与文革有关的许多研究成果,包括国外的。我有一种自信,我书中对文革的理解是特殊的,是别人没有过的。我写的故事、内容,既是百分百真实的,也是别人所没有尝试过的。而且,我改变了一个理论上的观念:有人说小说是虚构的,而我则认为小说创作不需要虚构。我这三本写出来,你可以看到,它将比虚构还要离奇。
    (温庆新先生据录音整理)
    原载:2008年7月31日
    
    原载:2008年7月31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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