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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的浪漫主义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胥惠民 参加讨论

     敦诚在一首联句诗中这样评价曹雪芹:诗追李昌谷,狂于阮步兵。认为曹雪芹的诗的风格近似唐代浪漫主义诗人李贺的风格,作人也很浪漫,嗜酒如狂,可同三国时代崇信老庄思想的阮籍相比并。除《红楼梦》以外,曹雪芹只为我们留下两句诗:“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这是题敦诚《白香山琵琶行》传奇诗的末两句。诗说曾官太子少傅的自居易的在天之灵读了《琵琶行》传奇会特别高兴的,一定要让家中歌伎小蛮、樊素的鬼魂来排演这出戏。“曹平生为诗.大类如此"(均见敦诚《四松堂集》),虽只两句诗,却代表了曹雪芹诗歌的基本特点。曹雪芹在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是由《红楼梦》奠定的。他的诗歌创作方法主要倾向是浪漫主义,那末,他的《红楼梦》在创作方法上是同诗歌保持了一致性抑或相反,探讨这个问题不仅为正确评价作品的艺术成就所必需,而且同准确把握作品的思想内容和作家的世界观密切相关。
     一个民族的文学一般总是既具有现实主义的传统又具有浪漫主义的传统。在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我国,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不断地在发展丰富着。一切伟大作家无不是在继承前人优秀传统的基础上成熟起来的。他们既受到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也受到浪漫主义文学的熏陶。因此茅盾说:“在伟大作家那里,任何创作方法都不是以纯粹的形式出现的”(《夜读偶记》)。浪漫主义诗人曹雪芹创作巨著《红楼梦》时就是这样,它既不是纯粹的现实主义,也不是纯粹的浪漫主义。鉴于学术界对《红楼梦》的现实主义成就作过比较充分的研究,本文于此不赘,只是对其浪漫主义成就作一点基础性的研究,以就正方家。
    一
    从原始神话、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到一部分唐传奇、明清时代的神魔小说,从《诗经》周民族的史诗《生民》、战国屈原的《离骚》、《九歌》到唐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明刘基的《二鬼》形成我国源远流长的浪漫主义文学传统。这个传统的突出特点是由其描绘神、鬼、怪、异事为题材所形成的幻奇性。作者驰骋想象的翅膀,飞翔在天国、人世、地下、仙山和魔界,以神异的内容吸引着广大读者。《红楼梦》浪漫主义最明显的标志表现在所描写的神异内容具有的幻奇性上。
     曹雪芹在他的巨著开头就为我们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他说,女娲炼石补天时剩下一块石头未用,由于经过锻炼便通了灵性,很为无材补天而自怨自艾。他听到一僧一道讲述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就起了凡心,想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享受几年。恰在这时赤瑕宫神瑛侍者在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要到人间“造历幻缘”;曾受他甘露之恩的绛珠仙子也要随到人间准备以泪偿还他的恩惠。由此勾引出不少风流冤家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僧同意顽石的请求,大展幻术,将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缩成扇坠大小,刻上字携他去那温柔富贵乡安身乐业。人们降临人问后即为全书的主人公贾宝玉、林黛玉,顽石幻化为贾宝玉降生时口中所含的那块名扬天下的宝玉。日后石头将自己在人生的经历记录下来,便成了《石头记》这部文学名著。
     这个神话故事就表达主题思想、塑造主要人物的基本性格和全书的艺术结构来说,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它贯穿全书,作品的色空观念,贾宝玉关怀女儿的性格,林黛玉爱哭的行为,那块宝玉能够疗病的功效以及其他众多女儿的性格特点、结局都能从这个故葬找到合理的说明。
     癞头和尚、跛脚道人是神仙。他们一会儿仙界,一忽儿人间,具有无穷的法力,能够预知人世未来之事,左右一些人的命运,使作品带上了浪漫主义色彩。甄士隐在女儿被人拐骗走后,房屋被烧,投靠岳父,受人白眼,临近死亡之时,跛足道人出现,以《好了歌》点化他,在他彻悟后,度他而去(1回)。黛玉自幼多病。三岁时,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要化她去出家。临别时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3回)。暗示了黛玉日后同宝玉的关系。宝钗幼时,癞头和尚送她一个金项圈,赠了“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吉语,必须刻在项圈上(8回),还说了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话(28),这就是金玉姻缘的起源。贾瑞害了不治之症,跛脚道人带着警幻仙子所制的“风月宝鉴"替他治病,照背面出现骷髅,照正面出现意中人,还可以进去和她云雨一番。宝鉴还会说话,知道世人常常以假为真的毛病(12回)。“魔魔法姊弟逢五鬼”,正当宝玉、凤姐奄奄一息时,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同时出现,手持那块宝玉,说着十三年前在青埂峰相识的经过,用顽石当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唤醒其灵性,治好了凤姐、宝玉的病(25回)。尤三姐以死报痴情,鬼魂向柳湘莲告别,告诉他自己“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柳湘莲警觉后,被身旁捉虱的跛足道人以几句冷言冷语打破迷关,便斩断万根烦脑丝,跟随疯道人飘然而去(66、67回)。这些描写,无疑增加了作品的幻奇色彩。
     宝玉、黛玉是神瑛侍者、绛珠仙子转世。由于在人间有报恩还泪之说,作品写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极具传奇性。艇早听母亲说过表兄宝玉顽劣异常,极恶读书,到贾府后又听舅母介绍这是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一时嘴里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不知生出多少事来,嘱咐以后别理他。当报“宝玉来了”时,黛玉以为他是一个惫懒顽童,心存“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只见此时进来一位年轻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见到黛玉,首先一个印象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他还说:“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不可。”(3回)把他们第一次见面写得具有浓厚的神奇色彩,具有一种振撼人心的力量。我国古典文学中张生同崔莺莺、鲁智深同林冲、李逵同宋江、刘备同诸葛亮第一次见面,都写得很成功,但同宝黛第一次见面相比,现实主义同浪漫主义的不同倾向是显而易见的。
     曹雪芹在这里还塑造了一个女神生活的典型环境太虚幻境。这里的女神除了具有神的共性,比如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司掌人间之事等以外,同占往今来中外所有神的世界都绝然不同。首先执掌任务不同,她们专管人们的感情世界,“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其间的设置为: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里边仙姑的姓名也同人的感情相关,四名仙姑分别名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度恨菩提。她们的任务是“访察机会,布散相思”。其次,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吐界,所有男神听命于女神警幻仙姑。作为神通广大的男神茫茫大士的癞头和尚和渺渺真人的跛脚道士,处理顽石到人间享福这样的小事也要到警幻仙子宫中交割清楚;三劫后,二人会齐,还得到太虚幻境销号。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同为灵河岸放春山一带的神仙。转生人世后,太虚幻境的仙姑对他们的态度很不一样,她们长时间久待准备欢迎“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却把神瑛侍者的生魂称作“浊物”,怕他“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第三,这里的教育人的方法和道德观迥异别的神界。宁荣二公之灵请求警幻仙姑教育宝玉,以将他引入正路。仙姑受托,便决定用饮馔声色四者来感化宝玉,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嫁以亲妹,“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种教育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警幻仙姑对宝玉说:“尔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因此,将亲妹兼美(字可卿。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故名兼美)许配宝玉,密授以云雨之事,促成人和仙之间的儿女之情,以妹妹的失去贞节来教育人,不为亏德败行,视为自然,这种道德观不论在仙界人间都是骇人听闻的。太虚幻境虽重女轻男,但男女之交,顺其自然,一方面众仙姑厌烦宝玉这个“浊物”,当宝玉吓得不能进退时.“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发表了一长篇解释的话。“说毕,携宝玉入室",去欣赏新制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子。男女授受不亲,在这个仙境已化为乌有。此外,在太虚幻境还有不少千奇百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物。这里的香名“群芳髓”,是用众多的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制成的。“万艳同杯”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原来这酒是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囗酿制而成。纯美非常、具有异样清香的“千红一窟”茶,只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只能以仙花灵叶上所带的宿露来烹制。王母瑶池宴席上的仙酒名茶与此相比,也要黯然失色的。在这个神话故事以外,作者还在不少地方写了鬼,有干鬼差的索命鬼、鬼判和都判官,有马道婆纸剪的五个青面鬼,还有托梦的女鬼,宁荣二公的鬼魂等等。虽然作者写鬼不无游戏笔墨,但从总体上看,全属幻奇一类,是浪漫主义的表现形式之一。
     以上这些方面,是浪漫主义在《红楼梦》的第一种表现。幻奇的外表,易于认识,可以把它当作表层的浪漫主义。“表层”云云,并无贬低的意思;《红楼梦》的浪漫主义还有不易认识的一面,蕴含深了一层,可称“深层”浪漫主义。这种提法只是为了便于分析说明问题罢了。
     二
     幻奇是浪漫主义的基本题材之一,但浪漫主义并不排斥描写现实。在反映现实生活上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是有差别的。正如何其芳指出的:“浪漫主义并不完全按照生活的实际存在的样子反映生活。它总是现实和幻想的结合。……常常是实际存在的事物可能存在的事物和不可能存在的事物的结合”(《文学史讨论中的几个问题》)。茅盾在研究创作方法时曾说过:“那些出生入死、在现实中酣斗的超人式的英雄,都是积极浪漫主义的人物,他们是感情热烈奔放的人,……也是作者认为‘应当如此’的想象中的非常之人”(《夜读偶记》)。他们准确地概括了在描写现实时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不同。现实主义只反映实际存在的事物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浪漫主义除了这些以外还要反映不可能存在的事物,描绘现实中超人式的英雄,他们是作家在想象中塑造的“应当如此”的非常之人。以此考察《红楼梦》,我们就会发现贾宝玉是曹雪芹按照理想原则塑造的一位“应当如此”的非常之人。他带有超人的性质,是当时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人物。
     为了说明问题,我们先考察一下活动在《红楼梦》中的这位中心人物的年纪。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霄’’两回中,宝玉是一个被人“抱了起来”送至贾母二门前的孩子,当时蠢物石头现身说法,认为“所拟之匾联虽非妙句,在幼童为之,亦或可取”。“幼童”虽非指婴儿,也不过是十二岁左右的男孩。书童茗烟想领他去城外逛逛,他自己还怕被“花子拐了去”(19回)。他从舅舅家赴宴回来,“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85回)。同回描写宝玉、凤姐逢五鬼,癞头和尚、跛脚道人出现,要救二人性命。只见那和尚手中持着贾宝玉所佩带的那件宝玉说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贾宝玉同顽石幻化成的玉同时降临人世,他们是同龄人,可知贾宝玉当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这样我们就可以据此考察宝玉的典型形象是属现实主义范畴还是浪漫主义范畴。
     首先,贾宝玉的才能具有超人的性质,他是曹雪芹“认为‘应当如此’的想象中的非常之人”。第13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之后,贾珍心满意足.不巧妻子此时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害怕送往迎客亏了礼数,心中又不自在起来。宝玉得知此事,便说:“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笑道:‘果然安贴’”。这才演出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惊人活剧。宝玉荐人时的成熟、老练、非常人所能比。有的同志不理解这种描写,以为《红楼梦》里有两个宝玉,一个大宝玉、一个小宝玉,这两个宝玉是不统一的。荐人的是个大宝玉,被人抱着撒娇的是个小宝玉,由此又得出《红楼梦》的原作者不是曹雪芹这种惊人的结论。用现实主义的原则研究浪漫主义的人物,就会得出这样偏颇的认识。
     “大观园试才对题额”时宝玉十二岁。这是集中刻画人物理想主义光彩的一回,宝玉的才、识、胆都有入情入理的描写。贾政扶着宝玉,带着贾珍和众清客相公进了园,在第一处留题处,宝玉以“编新不如述旧”为理由,根据“探景”的特点,题以“曲径通幽处”,显得大方而又气派。往前行,来到一座桥上凉亭,俯视“则清溪泻雪,石蹬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正是留题好处。众人以欧阳修《醉翁亭记》“有亭翼然”之句,纷纷同意题名“翼然”。贾政据此亭压水而成的特点,以欧阳修“泻出于两峰之间”为典,认为只题一个“泻”字就够了。有一客看到贾政的一字题意思不完整,替他补了一字,以“泻玉”二字为妙。但宝玉认为这几种题字同应制无关,显得粗陋不雅,应再拟含蓄不露耐人寻味的。说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然后在亭中环望,机上心来,立即题了一副七言对联:“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其才思之快,才情之高,令人惊异。这副对联同“沁芳”的匾额密切相关,意在题水,却都含蓄不露。暗用“三篙”、“一脉”代指流水,既写了水深,又绘了溪形。“绕堤柳”、“隔岸花”,在表现四周景色之美的同时,又反映了亭在水中的特点,同“沁芳"暗合。宝玉的才情为贾政和众清客所无,即是饱学之士在这副匾联之前恐怕也要搁笔的。当留题队伍来到长有几百株杏花、里面有数间茅屋并被用稻茎掩护的黄土矮墙所围护的院落时,众人无不称好,居然使贾政产生归农之意。当清客们正为“杏花村”题名争论不休时,宝玉却等不得了,也不等贾政的命,便说道:“旧诗有云:‘红杏梢头挂酒旗。’如今莫若‘杏帘在望’四字。”当众人正在称好时,宝玉又据唐代许浑“柴门临水稻花矛”的诗句将题名改为“稻香村”了。“杏花村”不仅犯了正名,还失之浅俗。“杏帘在望”虽然含蓄,但失之太典雅,作山村名不够稳妥。因此宝玉当下改为“稻香村”,典雅中又具有田舍风味。大家步入茅堂,贾政心中欢喜,看着宝玉问:“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推宝玉,教他说好。但宝玉不听人言,应声答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大违贾政之意,被骂为“无知的蠢物”。他听后驳斥其父道:
     此处置一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虽种竹引泉,亦不伤于穿凿。故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
    在封建淫威的代表贾政面前,表现了明辨是非,坚持真理的勇气。宝玉在这里的学问、文才、胆识,不啻胜过其父及众清客百倍。后来行至一处,“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花”,味芬气馥,花香难比。贾政等正为不知名而混叫的时候,宝玉开言道:“那香的是杜若蘅芜,那一种大约是茝兰,这一种大约是清葛,那一种是金芟草,这一种是玉路藤,红的自然是紫芸,绿的是青芷。”如数家珍,向众人指说了数十种异草名称,最后指出众人叫错名称的原因:“如今年深岁改,人不能识,故皆象形夺名,渐渐的唤差了也是有的。”“年深岁改,人不能识”,但宝玉却能识得。要知道这才是一个足不出家门的孩童啊。他厌烦举业,喜旁学杂收。阅读《诗经》、《楚辞》,多识一些鸟兽草木之名,这是可能的,但是尽识生僻古怪的草名,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还能对物辨名,其学识之广达到植物学家的程度,却是用现实主义解释不清楚的。
     宝玉多才多艺,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能,既知药理,还通佛学。自搬入大观园后,“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日子过得十分快乐。由于有人抄了他的诗到处传诵,“因此竞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的,宝玉亦发得了意,镇日家作这些外务。”(23回)在宝玉的才艺中,我们只举出他的《四时即事诗》、《姽婳词》和《芙蓉女儿诔》就够了。这些诗、赋,成熟老炼,绝非一个平庸的诗人所能写出来,竟然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之手。在古今中外的任何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中都是找不出具有这样才艺的形象的。宝玉的才艺达到了超人的程度,我们把他归入理想主义的人物形象,想必不会是过分的。
     其次,贾宝玉的关怀、热爱、尊重女孩子的思想行为具有超现实的性质,这是曹雪芹的妇女观的理想化的表现。自孔夫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论语·阳货》)以后,天下的女人就开始遭灾。从秦汉到宋明,女人的地位一代不如一代,到清代女人已落入最黑暗的深渊。恰巧在这个最黑暗的时代,曹雪芹以他卓绝的才识塑造了贾宝玉这个浪漫主义的形象,对“男尊女卑"进行了猛烈的批判。
     贾宝玉还没有出场,“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把宝玉的降生和喜欢女儿当作京都的异事来介绍。七八岁时就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个惊世骇俗的特点,甚至在他周岁时就有所表现。贾政试他将来的志向,摆出世上所有之物,“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这脂粉钗环抓来”(2回),透露了将来对女儿的喜爱。他十二岁以后还有这样的想法:“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20回)他对女儿多情的这个特点是如此突出,不仅对活人如此,甚至对画的美人也多情,怕画上的美人寂寞,他也要去望慰一回(19回)。连刘姥姥编的一个已经死了的“极标致的”小姐冬天抽柴的故事,他也信以为真,派人去寻找她的并不存在的祠堂,准备前往祭祀(39回)。他喜欢在女儿身上用心的这个特点是如此突出,不仅对黛玉、湘云、宝钗、三春等小姐如此,而且对袭人、晴雯、玉钏等大小丫环无不如此。为了保护众丫环,他不仅替她们承担烧纸的责任,又替她们承担贼名儿;还常常“甘心为众丫头充役”,女儿因他得了好处,就是他的愉快。他憎恨浊臭男子的这个特点,也是如此突出,以为凡是沾上男人气味的女人也就变坏了。他认为女儿未嫁人时是颗无价宝珠,一嫁人,渐渐失去光彩宝色,最后竞变成鱼眼睛。他竟至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77回)憎男人敬女儿的思想在贾宝玉那里是如此的突出,如此的彻底,在作家生活的那个时代这只能是一个理想化的新人,在当时不可能出现这种人,在以后的任何时代里也不会出现这种人。
     宝玉对许多少女都多情,而且他也为许多女孩子所喜欢,但他们的关系是干净的,他们的友情是纯洁的。警幻仙子认为宝玉是闺阁中的“良友”,这是很准确的认识,也是作家的点睛之笔。把宝玉同贾赦、贾珍、贾琏、贾蓉、薛蟠作一对比,他们对女儿的态度是绝然不同的。一次贾琏、凤姐因争风吃醋打了平儿,宝玉就叫平儿到怡红院去换衣梳洗,补偿了平日“不能尽心”的“恨事”,竟然感到是“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44回)。宁国府办丧事,他怕和尚的脏气味熏了尤二姐、尤三姐,亲身站在头里挡着人(66回)。这同“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的贾赦、贾珍、贾琏之辈相比,不啻有天壤之别。宝玉作为一个“独为我闺阁增光”(警幻仙子语)的典型,无疑也是充分理想化了的形象。第三,宝玉作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年,他全面批判封建思想文化,对科举制度和封建礼法表示强烈不满,在当时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事物。
     封建社会愈是发展到晚期,对全国人民的精神控制愈严酷。清王朝继承明代以四书、五经诲全国诸生的制度,在全国实行思想恐怖统治和文化专制主义。康熙重刊明人编撰的《性理大全》,不久又节编为《性理精义》,颁布全国,大力提倡宋明理学,以加强其思想统治。当这一切无所不入地侵入社会的每个毛细血孔的时候,曹雪芹站在初步民主主义立场,塑造了贾宝玉这个理想人物,对封建文化进行了全面批判。宝玉第一次出场就表现了他的批判锋芒。他据《古今人物通考》替黛玉起了“颦颦”作表字。探春怀疑他在杜撰。他却说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3回)他还经常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在人前人后说这类“混话”,把读书上进的人称作“禄蠹”,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19回)。这就把“杜撰”指何种书点明了。清代最高统治者把朱熹注四书作为学校的法定教材。“明明德"指《大学》正文,“解圣人之书"自然指的是朱注,宝玉认为朱熹的注是“混编纂出来的”,这同探春批评朱熹之文是“虚比浮词”如出一辄,是对以朱熹为代表的封建正统思想和文化的大胆批判。在这里宝玉似乎不反对读四书,其实他采取的是阳奉阴违法。宝玉上家学前,贾政严令他“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9回)。但宝玉上学目的不在读书,而是为了会友,早把四书置之脑后了。贾政出差归来,宝玉听说要检查他的功课,“便如孙大圣听见了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自在起来”,计算一下,“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凭空提一句,断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73回)。他同主要以四书为中心的功课的关系同孙悟空与紧箍咒的关系一样,他怎么能不厌恶呢!于是他就以装病来对抗贾政的检查。贾宝玉反对儒家经典的态度是非常鲜明的。
     清王朝规定以朱注四书为据作八股文来取士的制度,是加强思想统治巩固其政权的重要手段。作为孔孟恭谨信徒的贾政竭力想通过这条科举仕进之路把宝玉引入正道。因此他外出时就选了百十篇八股文让宝玉精读。而宝玉“平素深恶时文八股一道”,认为它“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作后人沽名钓禄之阶”罢了,从不成篇潜心玩索八股文。宝钗曾以此道规劝他,他尖锐地批判道:“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并因此祸延古人,“除四书外,竟将别的书焚了”(36回),坚决反对读书仕进的道路。
     “文死谏,武死战”,是封建社会做臣子的最高道德准则,贾宝玉却把它批得一钱不值。他认为“文死谏,武死战,,都是为了邀名,不是人的正死(36回)。那末,什么是令人满意的死呢?他曾笑着说:“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如果能在今日明日或今年明年死,“也算是遂心一辈子了"(71回),在这里忠君侍亲全不见了,以此表现了对封建名节的否定。父权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基础之一。宝玉对父权的淫威是不满的,他宁可骑马绕路也不愿经过父亲书房门口而下马,他还嘲笑母亲“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这显然都是越礼的行为。
     宝玉的这些行为实际上是天才的曹雪芹对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深刻认识的艺术表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思想达到一位天才的作家兼思想家的水平,那这个孩子就一定是理想化的形象。法国浪漫主义作家乔治·桑说过:“艺术不是对于现实世界的研究,而是对于理想的真实的追求”(平明出版社1954年版《魔沼》第7页)。《红楼梦》中贾宝玉不是现实世界的真实,而是曹雪芹对于理想的追求中的真实,是一个浪漫主义的典型。脂观斋是一个现实主义文论家,他非常熟悉曹雪芹的生活,也非常熟悉《红楼梦》的素材,他在评点这部作品时经常使用这类语言:“非经历过,如何写得出。”“一段无伦无理信口开河的混话,却句句都是耳闻目睹者,并非杜撰而有,作者与余实实经过。”(庚辰本l7、18回评,25回评)但在评价宝玉形象时用语就不同了,他说:
     按此书中写一宝玉,其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入,实未目曾亲睹者。又写宝玉之发言,每每令人不解,宝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独于世上亲见这样的人不曾,即阅今古所有之小说传奇中,亦未见这样的文字。……合目思之,却如真见一宝玉,真闻此言者,移之第二人万不可,亦不成文字矣。(庚辰本第l9回评)
    脂观斋承认他在生活中没有见过类似宝玉的形象,他也认为在当时的现实中不可能出现宝玉这样的人,宝玉只出现于《红楼梦》中,从而揭示了宝玉作为浪漫主义的典型形象的本质特点。
    三
    《红楼梦》里有两个“太虚幻境”,一个在仙界,即警幻仙姑所管的太虚幻境;一个在人间,即荣国府的大观园,为众女儿所生活的独立王国。我们完全有理由这样说,太虚幻境是大观园的缩影,大观园是太虚幻境在人间的实现,它们都是理想化的女儿国。苏联大百科全书曾这样指出:“浪漫主义者的创作方法的特点,是喜爱描写特殊的性格和环境,表现人类感情和幻想的主观世界,喜爱理想,而且往往是模糊不清的理想”(苏联大百科全书:《浪漫主义》)。这两个女儿国正是浪漫主义作家所喜爱描写的特殊环境,都是作家幻想的主观世界的具体化,表现了一种模糊不清的理想。曹雪芹歌颂女儿的品德才能,描绘了她们在理想王国的自由生活,但在未来社会中女儿的权利地位他却并不清楚。具有特殊性格的贾宝玉就生活在大观园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没有大观园,宝玉的性格就失去了依托。
     普列汉诺夫在分析法国浪漫主义的进步性时指出:“当资产阶级在社会中占据统治地位的时候,当资产阶级的生活不再从解放斗争的火焰中得到温暖的时候,新的艺术就只能是这样:把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否定加以理想化。浪漫主义的艺术也就是这样的理想化。”(《艺术与社会生活》)在我国产生《红楼梦》的时代还没有资产阶级,这个时候的地主阶级已成为阻碍历史前进的绊脚石,封建社会已经腐烂不堪,而《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正是把对没落地主阶级的政治伦理道德加以否定的理想化。它是一个新的世外桃源,是一个在特定时代出现的乌托邦。
     大观园是对“男尊女卑”的否定的理想化。这个女儿国是对贾宝玉“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的最好注释。生活在这里的女儿个个纯洁、善良、美丽、活泼。生活在这里的小姐有身份有地位,她们可以入席陪着老祖宗贾母吃饭,比她们长一辈的邢、王二夫人只能站着伺候老祖宗,而贾政、贾琏这些男性统治者却连陪侍的份也没有。生活在这里的丫头也有身份有地位,家中其他仆人要对她们让三分,就连宝玉这位少爷也得称呼她们为姐姐,轻易不得直呼其名。凤姐说得不错:“便是我们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还强呢”(55回)。晴雯病死后,她的穿戴就值三四百两银子。于此可见她们的服饰的华贵。一切男人不得轻易进入这个自由王国。男人在这里显得那么龌龊不堪。在她们面前,宝玉都常常感到自惭形秽,其他诸色男人就不必说了。
     大观园是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否定的理想化。在几丁年的封建社会里,女子被礼教的锁链捆绑得很死。杜丽娘在自己的衣服上绣上成双的鸟儿就受到母亲的惊怪.白天睡觉就要受到父母的斥责,她连游赏自家后花园春光的自由也没有。但在大观园就不同了,各色女子都在尽情展露自己的才华。探春具有杰出的组织才能,她不仅发起组织了海棠诗社,还立志在作诗上要胜过须眉。当她暂时代理家政时,立即着手改革,兴利除弊,受到最低层仆妇的拥护。黛玉超人的诗才使一切诗人相形见绌,她“随口念了几句”,便成千古绝唱《葬花辞》。湘云敏捷的诗才不让黛玉,她大说大笑的言谈举止无不是对封建礼教的冲击。惜春是形容尚小的少女,却以绘画才能著称园中。宝钗虽然信奉封建正统思想,但却掩盖不住她独自具有的多才多艺、博学多识的才华。香菱苦志学诗,很快就成了海棠诗社的诗翁。在这里的丫环也各具不同的才能,其中尤以晴雯的女工为高。宝玉作客不慎将俄罗斯国出产的雀金呢氅衣烧了一个洞,拿到外边去补,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也不认得,无人敢接活。而晴雯却在病中利用晚上将它补得完好如新。莺儿不仅能“巧结梅花络”,还能用柳条编织各式各样的花篮。她送黛玉的新鲜花篮,精巧别致,从不轻许人的黛玉也连连称赞不已。大观园就是这样一个尽情让女儿逞才的自由王国。大观园是对“明主奴界限"的否定的理想化。作品描写“贾府中从不作践下人,只有恩多威少的。且凡老少房中所有亲侍的女孩子们,更比待家下众人不同,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那样尊重的”(19回)。这虽大体不差,自然也有例外的。王夫人因儿子和丫头调情,一巴掌将那无辜的丫头打得跳井自杀了。“变生不测凤姐泼醋”,贾琏偷情,凤姐不仅毒打了有关丫头,还几次三番痛打了平儿(44回)。但在大观园内就完全不同。在怡红院宝玉和丫头的关系是平等的,服务是相互的。丫头为宝玉服务,宝玉也“每每甘心为诸丫环充役",日子因此而过得很快活。有一次麝月请晴雯放镜套,晴雯怕动弹,宝玉就起身出去,干完后回来还说,“你们暖和吧,我都弄完了”(51回)。这类事在宝玉那里真是多得难以备述。不惟宝玉从不训斥丫头,反而一天不挨晴雯几句硬话似乎就过不去。黛玉同紫鹃的关系情同姐妹。读者都知道黛玉是个小性子,但却从不见对紫鹃耍小性。紫鹃不仅关心黛玉的婚姻,还经常指出并帮助她改正身上的缺点,以谐调和宝玉之间的关系。这与崔莺蕉曾吓唬红娘要打下她的下半截和杜丽娘罚春香下跪并拔她的头发相比,是绝然不同的新关系。迎春和司棋、探春和侍书、湘云和翠缕的关系,无不如此。宝钗虽然信奉正统主义思想,但她同莺儿的关系也是很融洽的。
     “肯定人和人的精神世界的独立价值、为个性自由而斗争,在浪漫主义者的纲领中占着重要的地位”(苏联大百科全书:《浪漫主义》)。浪漫主义在文学艺术中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在那里人们自由地发展着自己的个性,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独立价值。在《红楼梦》中出现的大观园这个女儿国,其理想化的程度决不亚于水泊梁山和孕育孙悟空的花果山,正是由它们构成我国古代文学中三个不同的理想国。尊重人的人格尊严,承认人的独立价值,为个性自由而斗争,这是它们的共同特点。但实现这一切,在大观园这个现实的理想国中似乎应该更加困难些。在花果山的孙悟空是神话英雄,在水泊粱山的宋江、武松等是名扬天下的好汉,在大观园的黛玉、探春等则是一群弱女子。惟其是弱女子,她们实现人的个性自由和独立价值的过程更能见出这是一个瑚想国。在这里,她们儿乎不受封建礼教的干扰,自由地发展着自己的个性。黛玉不管人前人后,不论人多人少,想恼就恼,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想笑就笑,顺着天性而为,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她洁身自好,保持精神自由,维护自己人格的尊严。她有诗才,就发展自己的诗才,每次诗会,她都任性地去争强斗胜,在夺魁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迎春身为贵族小姐,不嗜《女四书》等女儿该读之书。只是喜读道家著作《太上感应篇》;惜春作为贾珍胞妹,自小喜好佛学,准备将来出家作尼姑,立志要作真人;探春作为大观园的事业家,浑身长刺,竟然批评朱熹著作为“虚比浮词”,认为要办成几件大事就得“背孔孟之道”。以上这些无不是对儒家礼教的背离,也无不是对自己个性的尊重和发展。湘云性格同黛玉不同,但实质却很相似,她也是一个言笑自由从不作假的任性而为的女儿,不怕神不怕鬼,每遇诗会,从不让人,既作得多、又作得好,堪称女儿国中的侠士。在丫头中,晴雯是一个追求个性自由实现人的独立价值的代表。她动了气敢抱怨宝钗“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在她身上还发生了不加察问把黛玉关在门外的事(均见26回)。她是个丫头,但却要求同宝玉平等相处,决不受一点恶气。若“生了气,还拿活压派我”,她就会抗争到底。她知道宝玉、袭人鬼鬼祟祟干的那事,也记得碧痕打发宝玉洗澡惹笑的事,为了保持自己的洁美姿质,她从不答应宝玉同去洗澡的事。司棋同潘又安相爱的证据被查出后,她外婆王善保家的羞得自打嘴巴,恨无地缝可钻,她却“并无畏惧惭愧之意”(74回),肯定了自己的爱情的价值,这在当时无疑是属于浪漫主义范畴的。
     以上我从幻奇描写、理想人物的塑造和理想环境的描写三个方面论说了《红楼梦》的浪漫主义成就。此外。凤姐的理家才干和杰出的幽默才能,尤三姐敢说敢为的性格,柳湘连尊重自我以自由为生命的行为,鸳鸯以激烈行为对贾赦的反抗,带有浓重的理想化色彩,无不是浪漫主义的表现。由此可以看出,曹雪芹塑造主要人物形象、表现尊重女儿的主题思想,主要采取了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杰出的浪漫主义是《红楼梦》的基本成就之一。
     曹雪芹以他的《红楼梦》丰富了我国古代小说的浪漫主义流派。在以幻奇为主流的浪漫主义流派之外,他创造了一种新风格的浪漫主义,这就是把理想境界同对日常生活环境的描写结合在一起,在表面现实的形式下含蕴着超现实的内容,成为一种与现实密合无间的浪漫主义。我们读着这部作品,常常被它逼真细腻的生活描写所吸引,加之作家借着顽石之口一再宣示作品所写是“亲睹亲闻的几个女子”,采用了“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的创作原则,使我们只注意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巨著,以致忽略了它的杰出的浪漫主义成就。
     《红楼梦》的浪漫主义成就是很高的。在研究这部巨著对前代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展时,这应该是引起注意的问题之一。本文就此提出了问题,恐怕论证还不够充分严密。如果因此文而能在不久读到全面深刻研究《红楼梦》浪漫主义成就的论著,那末本文就算完成了抛砖引玉的任务。
     1989年8月29日于天山脚下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1年第2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1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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