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3期《红楼研究》刊登了施长余先生的论著——《试论〈庚辰本〉与〈己卯本〉的关系》。文章中施先生列出了两个研究成果: 1、《己卯本》和《庚辰本》是《红楼梦》一书是在一次定本阶段中的两个产物(原文如此)。也就是说:《己卯本》既不是《庚辰本》的底本,《庚辰本》也不是《己卯本》以后的重定本,《庚辰本》更不是《已卯本》的抄录本。《已卯本》不是一个独立的所谓“定本”,只是《庚辰本》定本中前一个阶段的一个本子。 2、《己卯本》和《庚辰本》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也是曹雪芹原著“脂本”的再现。 对成果1,因为对“定本”概念的认识和施先生不同,我在2009年第3期《红楼研究》中的《〈红楼梦〉成书新说》里有说明,在此就不再细说;而对这个观点我是基本同意的,当然内涵不一样。 对成果2,我是不能苟同的。 这个观点有部分实际上也是冯其庸先生的观点,他在《影印《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己卯本序》(《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年7月第1版 P6)中说: 从这方面来看,弘晓也有可能借到己卯本的原稿来进行过录。这样看来,这个己卯本的过录本,完全有可能是己卯原本的直接过录本,抄写的款式是完全按照己卯原本的款式,因此我们还可从现在的过录己卯本推知己卯本原稿的面貌。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抄本,确是更值得珍视了。借用一句鉴定书画的话来说,也可以称作是“下真迹一等”的珍品了。 而也有专家有不同看法: 杨传镛《红楼梦版本辨源》(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 2007年1月第1版) 现存己卯本不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这是确定无疑的。依我的探索,它应是怡府“己卯,庚辰”本的第二种形态的过录本或再过录本。(P46) 王毓林《论石头记己卯本和庚辰本》(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 1987年2月北京第1版) 冯先生在论述中提到“己卯本是怡亲王府的抄藏本”,这是不正确的。从己卯本抄录者笔体的拙劣杂乱现象以及避讳矛盾的情况上分析,己卯本只可能是怡王府抄藏本的过录本。(P57) 己卯本大致反映出怡府原抄本的面貌,而己卯怡本(怡府原抄本)又有可能是直接过录自脂砚斋手中的本子。(P76) 一、为了说明问题,首先要把施先生提出的几个版本弄清楚。 施先生在文章中提出了《己卯本》、《庚辰本》、“脂本”、“抄清本‘己卯本’”、“己卯——庚辰本”等概念。我只能对《己卯本》、《庚辰本》、“脂本”、“己卯——庚辰本”、能做出判断:前两个是现存的脂批本(施先生认为“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最后一个是被认为是脂砚斋在己卯—庚辰年的定本。“脂本”则就是施先生指出的“已陆续发现的十二种”。而对“抄清本‘己卯本’”因为文章中没有明确说明,我就不知指的是什么本子。 可在同一篇文章中的最后部分,《庚辰本》又被指作脂砚斋的定本:“可以这样设想:《庚辰本》成书的真实过程:至己卯年冬,脂砚斋等人只对全书的前四十回做了定本工作,因此,在完成定本的第四册目录页上写上了“己卯冬月定本”的属年题记;第二年也就是直到庚辰秋,才完成了对全书(当然也包括队全书的重点批评、完善和抄清工作)的定本工作。因为后四十回是一册一册定本的,故而在每一册目录页上,都分别题上了“庚辰秋月”或“庚辰秋”定本的题记”。这就把现存的《庚辰本》(施先生认为“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和被认为脂砚斋的定本——“己卯——庚辰本”混为一谈了。施先生文章中的混乱概念需要理清,而对“抄清本‘己卯本’”是什么含义更需要明确,否则让人猜测就无法使人读懂了。 “抄清本‘己卯本’”是怡亲王府抄写的前四十回,还是脂砚斋的前四十回《己卯本》定本?不清楚。这出现在第一部分,好像是指怡亲王府抄写的前四十回;但又说“在改订后四十回时,同时又对抄清本‘己卯本’做了一些小的改动”,又像是《己卯本》定本。这需要施先生确认。 各种版本的概念都没有交待清楚,《试论〈庚辰本〉与〈己卯本〉的关系》是根本无法进行的。 二、我再来分析施先生提出的《己卯本》和《庚辰本》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第一个理由——避讳。 施先生说:“在这两个抄本中,都存在着同一避讳的一些字。如“玄”、“详”、“晓”等,都用不写末笔的方法表示避讳”。这句话本身没有错误,但不全面,给人以《己卯本》和《庚辰本》中所有这些字全部都避讳的印象,其实不是。据我不完全统计: 《己卯本》有20个“晓”字,13个缺末笔,7个不缺。不缺的是第一回的4个“世人都晓神仙好”、第三十七回的“晓风不散愁千点”、第五十九回的“一日清晓”、第六十六回的“晓行夜住”中的“晓”字。 《庚辰本》有31个“晓”字,都不缺末笔;只有第八十回的“晓”是“晚”,成了“这不晚事的人”。看来如果写成“晓”,估计也不会缺末笔。 《己卯本》有6个“祥”字,3个缺末笔一“竖”,2个缺第三“横”,1个不缺——第二册目录的第十二回回目后半部:“贾正祥正照风月鉴”中的“详”字。 《庚辰本》有11个“详”字,10个不缺末笔;只是第七十八回“成礼兮其详”的“祥”字缺末笔一“竖”。 还有“弘”字只出现在第二十二回中——“五祖弘忍”,《己卯本》没有该回,《庚辰本》的“弘”字缺末笔“点”。 从而可以看出对“晓”和“祥”,《己卯本》和《庚辰本》并不是都避讳的,施先生的说法有问题,把不利于自己观点的证据丢弃不用,这是很不好的。 按施先生“只有怡亲王府自己家才可能避讳这两个字,因此,这两个抄本一定是怡亲王府的藏抄本”的逻辑,不是“怡亲王府自己家”就可能不避讳(或不可能避讳)这两个字。现在《己卯本》和《庚辰本》有不避讳这两个字的地方,《己卯本》和《庚辰本》就有可能不是(或不可能是)“怡亲王府自己家”抄的。怎么能得出“因此,这两个抄本一定是怡亲王府的藏抄本”的结论呢?自己的前提已经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这样的研究成果能使人信服吗? 施先生能解释为什么《己卯本》和《庚辰本》都有不避讳的字吗?《试论〈庚辰本〉与〈己卯本〉的关系》里没有说,施先生可以另写文章说明。但我有一个看法和施先生商榷: 对“怡亲王府的藏抄本是都避讳的”这个观点我想大家不会有异议。但《己卯本》和《庚辰本》并不是怡亲王府的藏抄本。其祖本的底本不是曹雪芹的原著“脂本”,而是怡亲王府的藏抄本。怡亲王府的藏抄本都避讳,但《己卯本》和《庚辰本》祖本不是怡亲王府组织人抄的,他们没有必要一定要避讳,所以有的照抄,有的按自己的习惯不缺末笔。现在的《己卯本》和《庚辰本》是其祖本的后代,所以对“晓”和“详”字也是有避讳的、有不避讳的。《庚辰本》甚至对“晓”字都不避讳,对“详”字只有一处避讳。这与怡亲王府的藏抄本已经相去甚远了。不知施先生以为如何? 三、显然施先生还不能得出“因此,这两个抄本一定是怡亲王府的藏抄本”的结论,那第二个理由——抄写的情况就更没有道理了。这“七至九个人”都可以不是怡亲王府组织的。如果是书商组织的,出现那么多共同的特征也是可能的啊!《己卯本》的祖本和《庚辰本》的祖本有可能(也仅仅是可能而已)是同时、同一批人、同一环境下抄写的。至于现在的《己卯本》和《庚辰本》谁能说清楚它是哪年抄录的、又经过了多少次的过录?怎么能说它“是曹雪芹原著‘脂本’的再现”,又是哪种“脂本”的再现呢? “在改订后四十回时,同时又对抄清本‘己卯本’做了一些小的改动,但是因为这些改动是在《庚辰本》的定本中改订的,故而在两个抄本在后来出现时就有了这些差异。”这段话应该如何理解? 是谁“在改订(什么本子的)后四十回”,又是谁“同时又对(谁的)抄清本‘己卯本’(什么含义)做了一些小的改动”?“这些改动是在《庚辰本》的定本中改订的”吗?为什么“两个抄本在后来出现时就有了这些差异”?这些问题施先生含糊其辞,一个也没有讲清楚。 对《己卯本》和《庚辰本》的差异,冯其庸先生的《论庚辰本》中用一节内容谈《庚辰本》对《己卯本》的增删改动;应必诚先生在《论〈石头记〉庚辰本》中也用一节内容谈《庚辰本》和《己卯本》的正文比较,光后来发现的三回又两个半回的异文就有83处;而施先生却用“小小”作为形容词一笔带过未免太轻率。出现差异的原因又没有说清楚就下结论,也太草率了。 四、施先生的第三个理由——“夹条”也说明不了问题。没有证据能说明《己卯本》的“夹条”是从曹雪芹的原著里抄录下来的。《己卯本》和《庚辰本》中即使有些文字的笔迹相似,也只能说明《己卯本》和《庚辰本》关系密切,却无法判定这两个抄本是原抄本,更不能判定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 因此我认为“《己卯本》和《庚辰本》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也是曹雪芹原著“脂本”的再现”尚属臆断。施先生想要得出这个结论,还需解释怡亲王府什么时候抄了曹雪芹的什么本子、为什么《己卯本》和《庚辰本》都有不避讳的字、为什么这“七至九个人”都是怡亲王府组织的、而“夹条”又是在曹雪芹原著里等一系列问题。以上看法供施先生参考。 至于对“题记”的论述,又和“《己卯本》和《庚辰本》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也是曹雪芹原著“脂本”的再现”产生矛盾。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施先生概念混乱,把《庚辰本》当成《己卯-庚辰本》来论述。变成《庚辰本》既是怡亲王府的原抄本,又是脂砚斋的定本。对“题记”的论述部分是讲《己卯本》和《庚辰本》里分别有“己卯冬”和“庚辰秋(月)”的题记,从而反推《己卯-庚辰本》的成书过程。《己卯-庚辰本》是曹雪芹、脂砚斋的本子,和(按施先生的说法)怡亲王府抄录的《己卯本》和《庚辰本》是两回事。从《己卯本》和《庚辰本》中的题记是可以推测(仅仅是推测)《己卯-庚辰本》可能的成书过程。但既然《己卯-庚辰本》已成,同时抄录两份《己卯-庚辰本》的过录本作收藏,就应该是一样的。如果先按《己卯本》定本抄两份,内容应该一样;后来再抄《庚辰本》定本,内容也应该一样。而对前面抄过的《己卯本》部分按《庚辰本》定本改,也应该两份都改,没有理由只改一份啊!除非有事实依据,不然这种猜测是不能成立的。况且因为有不少地方不避讳,怡亲王府抄录了《己卯本》和《庚辰本》的立论都不能成立,何来上面这种情况的出现? 如果存在这种可能,要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怡亲王府借了《己卯本》定本组织人员抄录两份(前四十回,抄本不管避讳问题)后还给曹雪芹;曹雪芹才能对前四十回的继续修改(但对“此回宜分二回方妥”的批语视而不见,不对第十七回分回),对八十回、主要是后四十回作庚辰定本(但对丙子年就提出的“缺中秋诗俟雪芹”视而不见,就是不写);怡亲王府再借八十回庚辰定本抄录后四十回两份(抄本也不管避讳问题);并对以前抄的前四十回作订正,但只改一份。施先生能拿出这样的证据来吗? 对这些问题施先生自己都说不清楚,如何叫人看清楚。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那怡亲王府到底抄的是什么本子?是先借到《己卯本》定本前四十回进行抄录,以后再借到《庚辰本》定本再抄,并对抄清本“己卯本”前四十回作改动?《己卯本》已经改成和《庚辰本》一样了,以后何来差异?还是对借到的“己卯-庚辰本”进行抄录?又如何会有《己卯本》和《庚辰本》的区别?这些问题施先生都没有交代清楚。所以尽管写了上万字的论著,事情还是没有解决。 当然因为文章最后有“(待续)”的字样,所以施先生可能还没有写完,期待施先生的后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