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铃先生珍藏《红楼梦》残本四十回,周绍良有录副本。今归北京图书馆。此本原为八十回抄本,后散佚第四十一回以下部分,是个白文本。卷首无题签,总目前题写“红楼梦目录”.各回回目前标明“红楼梦第×回”。第一册开始即为杭州舒元炜序及其弟元炳《沁园春》词一首。序的落款是:“乾隆五十四年岁次屠维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园氏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有“元炜”、“董园”印二方。盖为舒氏作序的原本。抄成于北京,时间在程伟元、高鹗乾隆五十六年(1791)用木活字摆印《红楼梦》的前三年。 据说吴晓铃先生1938年收得此本,而五十年来研究者甚寥寥。1954年俞平伯先生撰写《读(红楼梦)随笔》,其中有《记吴藏残本》上下两篇,作了概括介绍。1986年,林冠夫同志有《论舒序本》的专论发表,对此本进行了全面的探讨。笔者1985年10月贵阳《红楼梦》讨论会之后始校读舒本,已得其眉目。然而却另写了梦觉本批语的稿子,迁延至今,方能落笔。谨叙与前贤之异同,请不吝赐教。 一 舒元炜的序文很有资料价值,他叙述了这个抄本的成书过程: 董园子偕弟澹游,方随计吏之暇,憩绍衣之堂。……筠圃主人瞿然谓客日:客亦知升沉(显晦)之缘,离合悲欢故,有如是书也夫?吾悟矣,二子其为我赞成之可矣。于是摇毫掷简,口诵手批。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返故物于君家,璧已完乎赵舍。——君先与当廉使并录者,此八十卷也。 这段序文说明:此抄本的主持者是号筠圃者。据徐恭时先生考察,筠圃即玉栋,是当时著名的藏书家。他曾与其好友所谓“当廉使”陆耀(亦徐先生考定)“并录”过一个八十回本,然该本失而复得,即序中所谓“返故物于君家”以及“主人日,自我失之,复自我得之”,而所得仅五十三篇。于是借邻家之本,配补了二十七卷,合付钞胥,重新过录。当此时,舒元炜董园与舒元炳澹游兄弟,赴京应试,闲居筠圃处,因而请他们担任雠校工作。他们完成的是八十回本,但其时已知存在着百二十回本,所谓秦关百二者。 由此可见,舒序本的底本由两个抄本组成。而这两个本子的成分也不见得很单纯,所以舒序本的祖本是颇复杂的。本文即准备着重讨论它的祖本的组成。 舒序本的前五回从庚辰本而有异文。林冠夫同志很谨慎,他称之为二者仅存在着版本上的某种瓜葛。他说:“舒庚二本在整个脂评本系统中,那些特殊的版本现象相同或近似如此。而且出现得又是那样的频繁。这就明显地表明:舒庚二本之间,确实存在着版本上的某种瓜葛。……我们说庚舒二本在版本亲疏关系上仅仅存在某种瓜葛,而不敢说它们之间是什么母女本或姊妹本。因为这五回书中,也存在着数量相当可观情况更是十分复杂的相异之例。“(《论舒序本》《红楼梦学刊》1986年第四期)他的概括很符合舒庚二本的文字关系的实际状况,但是我以为这种现象的出现,是因为舒序本与庚辰本有同祖关系。对于前四回,冠夫 同志在《论舒序本》中已有比较充分的论证,故于此仅举数例以补证。 士隐不奈烦,便抱着女儿撤身进去(甲) 士隐不奈烦,便抱女儿撤身进去(己、杨) 士隐不奈烦,便抱女儿要进去(府、戚) 士隐不奈烦,便抱女儿转身欲进去(梦) 士隐不奈烦,便抱女儿撒身要进去(庚、列、舒) 雨村便将他扶册作正室夫人了(甲、己、列) 雨村便将他扶作正室夫人了(杨) 雨村便将他扶作正室夫人(梦) 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庚、舒) 乌木联牌(各本) 鸟木联匾(庚、舒) 小乡宦之子(各本) 小乡绅之子(庚、舒) 每回各举一例。第一条属于形讹之类,后三条属于改字之类。这种舒序本与庚辰本相同而异于他本的文字,在此书前数回中,实际上是延续至第五回的: 自较别个不同(甲、己、杨、府、戚) 较别个不同(梦) 自觉别个不同(庚、舒) 宝玉听了此曲(甲、己、杨、府、戚) 却说宝玉听了此曲(梦) 宝玉听了此回(庚、舒) 因又看下面道(甲、梦) 因又听下面唱道(己、杨) 因又看下道(庚、舒) 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各本) 从来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庚) 从来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舒) 第十四支收尾飞鸟各投林(甲) 飞鸟各投林(己、梦) 第十四飞鸟各投林(杨) 第十四支飞鸟各投林(府、戚) 收尾飞鸟各投林(庚、舒) 共五例。一、二、四为讹文,一或系妄改,三是夺文,五乃删文。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条自制曲名的书写,庚舒二本“飞鸟各投林”五字均误抄作正文,他本则不然。对这种两本文字和版本现象相同而异于他本的最简单的解释是,或者一本从另本抄得,或者两本同出一本,即它们是母女关系或姊妹关系。联系舒序本的成书过程,它是根据筠圃的原藏本及邻家藏本抄写的,筠圃的过录本固然不是庚辰本,其邻人所藏者也未必就是庚辰本,况且后者被录入的部分还有可能在前四十回之外。所以讨论舒序本,其实是探讨筠圃原抄本和借抄本跟庚辰本以及其他抄本的关系。它们之间是否母女关系或姊妹关系,不但要看它们的相同文字,还要看它们的相异文字。 舒序本跟庚辰本的异文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它们在抄录过程中各自出现的讹夺衍倒等误抄漏抄文字,一种是两本据底本抄写时各自的修改文字。真正体现本子的本质特征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在考察版本的源流和系统时,两者都是有用的材料。按其作用,探寻本子的相同点,即亲密关系,两者意义都很大;而分析本子的相异点,即疏远程度,后者更能说明问题。因此,论列舒序本和庚辰本的异文,我们只检举出它们的改笔。 先看庚辰本的: 乖觉可喜(甲、府、戚、列、舒、梦) 甚觉可喜(己、庚、杨) 眼似桃瓣,睛若秋波(甲) 眼若桃瓣,睛若秋波(己、杨、舒) 脸若桃瓣,睛若秋波(府、戚、列) 鼻如悬胆,睛若秋波(梦) 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庚) 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甲、戚、杨、列、舒) 却只以纺绩针指为要(府) 却以纺绩女工为要(梦) 却只以纺绩井臼为业(己、庚) 世事洞明皆学问(各本) 世上洞明皆学问(庚) 乍出花房(各本) 乍出桃房(庚) 从上述各例看,庚辰本的修改时尔从己卯本,而多数单独臆改,比己卯本还要晚;从三、四二例改笔之不通,又可见皆为后人之妄改。舒序本早则从甲戌本,晚则从己卯本。舒序本自然不会从今之庚辰本抄得。 再看舒序本的: 深明礼义(各本) 深知礼义(舒) 游览天下胜迹(各本) 游览天下胜迹名区(舒) 后面婆子们已都下了轿(甲、己、杨) 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庚、府、戚、列) 后面的婆子也都下来了(梦) 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车(舒) 体格风骚(各本) 体态风骚(舒) 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各本) 到了西边院内,有三间小正房内(舒) 靠背引枕(各本) 靠背卧枕(舒) 这些显然都是舒序本的修改,改者以为只有黛玉才能坐轿,于是改婆子们下轿为下车。王夫人日常居坐宴息之所在正室荣禧堂之东,改者居然有本领把它迁到“西边院内”。靠背的“引枕”竟然会变成“卧枕”。这是他不了解像贾府这样的豪门富室的生活习俗,也不怎么熟悉《红楼梦》的缘故。这类舒序本独有妄改文字自然晚于它的祖本以至于母本。所以窜改文字的存在虽然形成舒序本与庚辰本的巨大区别,但是它仅能说明庚辰本不会出之于舒序本,而舒序本是否源于庚辰本与它们无关。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舒序本和庚辰本的相异文字,说明它们不可能互为底本,即并非母女关系;也不可能并录于一个底本(舒序本的底本是筠圃原抄本),即并非姊妹关系。而舒庚二本的相同文字,却分明地显示出它们存在渊源关系,即有共同的祖本。当然,二本相同文字的存在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舒序本从庚辰本系统以外的什么本子过录,过录前又用。庚辰本校改了它用以过录的底本——舒氏也说他们做了校雠工作。但是,请不要忘记,舒庚二本的相同文字中有不少讹夺文字,既然是校订,那怎么会把这些错漏文字也都校录上去?而除此之外,两本再也不会有别的什么瓜葛了。 上述庚辰本和舒序本的改笔,是它们的祖本成书以后的修改,即它们的母本或其自身的改窜。有的同志不这样看,因此我们想再略举几例: 他的两三个小么儿(甲、列) 小么儿们(己) 他两个小夭儿们(杨) 两三个小子(府、戚) 他两个小优儿(庚) 他两三个小么子(舒) 莫效此儿形状(甲、己、杨、府、戚、梦) 莫笑此儿形状(庚、列) 莫肖此儿形状(舒)[1] 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甲、府、戚、列、梦) 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门了(己) 便是王夫人正房东院了(杨) 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庚) 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首(舒) 才华复比仙(甲、己、杨、戚) 才华阜比仙(庚) 才华馥比仙(府、舒、梦) 王府本“馥”字系描改。这些是庚辰本和舒序本对同一语句各自分别修改的例子。再如第三回林黛玉的眉目描写,庚辰本的是:“两弯半蹙鹅[蛾]眉,一对多情杏眼。”舒序本的是:“眉弯似蹙而非蹙,目彩欲动而仍留。”也都是各自分别的修改。它们的祖本很可能像甲戌本那样,只是写好了上句,下句尚无完文。最典型的例子是第五回的尾联。己卯本:“梦同谁诉离愁恨,千古情人独我知。”庚辰本:“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舒序本:“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知。”贾宝玉在秦可卿卧室午睡,梦见和秦可卿幽会。其作意在透露宝玉与可卿关系暧昧。因此尾联的上句应如庚辰本:“一场幽梦同谁近。”同谁近?同秦可卿近。贾宝玉在生活中是有其原型的,这大家都知道。秦可卿也如此。畸笏命芹溪删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事,便可窥见此中消息。宝玉、可卿闺房之私可谓秘事,所以其下联当如己卯本:“千古情人独我知。”舒序本从庚辰本之原本。今之庚辰本改了下句,而舒序本改了上句。 舒序本从庚辰本者不仅全书开始之五回,第二十二回,第二十五回至二十七回,也都与庚辰本相近。 宝玉道:我从来怕看这些热闹戏(府)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杨、梦)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列) 宝玉道:从来怕这些热闹(庚、戚、舒) 一辈子也别来(府、戚) 一辈子也别来了(杨、梦) 一倍子也别来(庚) 一倍子也别要来(列、舒) 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府、戚、杨、梦) 美则美,了则未了(庚、列、舒) 也是插口禁言(戚) 也自箝口禁语(杨、梦) 也自插口禁言(庚、府、列、舒) 以上是第二十二回的。一、三为夺文,三或为删字。二、四为讹文,二或为假借;箝口方能禁语,插口岂能禁言,显然形讹所致。这一回庚、列、舒三本同源。从第一例看,庚、舒关系更近;而从第二例看,列、舒二本更密切。 并各亲眷都来瞧看(甲) 各亲眷属都来瞧望(府) 各亲戚眷属都来瞧望(戚) 各亲戚眷属多来瞧看(杨) 并各亲戚眷属都来哨看(列) 并各亲戚都来看哨(梦) 各亲戚眷属都来哨看(庚、舒) 无不惊慌(甲) 无不心慌(府、戚) 无不着慌(杨、列) 无不慌(庚、舒) 早辰(甲、府、戚、杨、列) 早(梦) 早晨(庚、舒)[2] 正围着他两个哭(甲) 捧着宝玉哭(杨) 正捧着宝玉哭(列) 正围着宝玉哭(庚、府、戚、舒) 以上是第二十五回的。一、二为夺文,三是易字,四乃改笔。甲戌本所说“他两个”,一为宝玉,一为凤姐,后出各本置阿凤不顾是不妥的。这一回列藏本改从杨藏本也是比较明显的。第二十六回舒庚二本异同文字不若其他各回那么明显,仅举一例: 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小丫头叫佳蕙的(甲) 红玉听了,便知道是小丫头子佳蕙(杨、列) 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名叫佳蕙的(庚、府、戚、舒、梦) 杨列二本大删改,庚舒等本增“个”、“名”二字而已。 用话来宽慰(甲) 用话只得宽慰(府) 只得用话宽慰(戚) 只得宽慰(杨) 只得用话宽慰劝解(列) 用话来相宽慰(梦) 用话自得宽慰(庚、舒) 得了玉的宜似的(甲) 得了玉的益似的(府、戚) 得了玉的济是的(列) 得了玉的便宜是的(梦) 得了玉的依似的(庚、舒) 大廊小庙的????(甲、庚、舒) 大廊大庙的旷(府、列) 大廊大庙的俇(戚) 大廊小庙的旷(杨) 大廊大庙的逛(梦) 越性(甲、府、戚) 索性(庚、杨、列、舒、梦) 以上是第二十七回的。其一是庚辰本的抄手“自”、“只”不分而致讹,舒序本因之,二、四为改笔,三乃原文。当然,舒庚二本也有异文。比如第二十六回,甲戌本写“焙茗也笑着跪下了”,舒序本仅改“了”为“来”,而庚辰本却改作: “焙茗也笑道:‘爷别怪我。’忙跪下了。”当然,我们断定这四回书舒序本源于庚辰本,是参照了王府本和戚序本的。府戚各本自第十回后以己卯本为底本。因此适才所举异同文字中,有庚、舒、府、戚相同,自成一组者。但多数例句舒序本从庚辰本而异于王府本、戚序本。其中固然有府戚二本的改文,但也有己卯本的原文。比如“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即如此。至于庚辰本异于舒序本的文字,如焙茗求饶的话,仍为此本所后改,如同前五回那样,它们不能最终决定舒序本是否源于庚辰本。 二 运用同样的原则和方法继续考察舒本和己、庚、府、戚各本的关系,我们发现以下各回舒序本从己卯本而不是庚辰本,即: 六、七、九——十二、三十二、三十四、三十七等,共九回。 第六回 甲戌 己卯 庚辰 舒本 托着你那老的福 托着你那老家的 托着你那老家之 托着那老 福 福 的福[3] 可是说的侯门似 可是说的侯门深 是啊, 人云侯门 己[4] 海 似海 深似海 太太的陪房周瑞 甲 太太的陪房周瑞 甲 之妻自己先过影壁 自己先过了影壁 自己先过了迎壁 己 第七回 倘或这日雨水不 倘或雨水这日竟 倘或雨水这日竟 己 下雨, 水又怎处 不下雨,可又怎 不下雨, 这却怎处呢 呢 处呢 又想着他们 甲 又想着他们作什 甲 么生在寒儒薄宦之 生在寒儒薄莒之 生在寒门薄莒之 生在寒儒 家 家 家 薄莒之中 姿[恣]意的洒 姿[恣]意洒落 任意洒落洒落 己 落洒落 洒落 第六回第一例,己、庚、舒三本均于“老”后脱一“人”字,杨本有此字。第七回第三例之“薄宦”,谓官职卑微,仕途不得意。《南史·陶潜传》:“潜弱年薄宦,不絮去就之迹。”而“莒”为植物名,古代齐人称芋为莒。又为古邑名,在今山东莒县。周时为莒国,公元前431年为楚所灭。“寒儒”对“薄宦”,故“莒”为讹文。杨本作“富”,系描改,介于甲、己之间。 第九回 己卯 杨本 庚辰 舒本 只是先把四书一齐 己 只是先把四书一气 己 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 便落在他座上 己 便落在他桌上 己 书本纸片笔砚等物 己 书本纸片等至于笔砚 己 之物 那里事情那里了结 己 那里的事情那里了结 那里的事 好 那里了结 第十回 也不犯向着他到这个 已 也犯不上向着他到这 己 田地 个样 学房里打架 学房里打 己 学里打架 了降 倘或又着了凉 己 倘再着了凉 己 竟是合该 己 正是合该 己 第十一回 说什么年青不年轻的 说什么年 杨 说什么年 话 轻不年轻 青不年青 的话 的话 看他们拿住罚你酒 看他们拿 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 己 住罚酒 邢王二夫人 邢王二位 邢夫人王夫人 己 夫人 开导了一番 己 开导了一遍 己 第十二回 你该去了 己 你该走了 己 举着个拈子 举着个火 己 己 纸拈子 仍息了灯 仍息了火 己 己 贾琏与林代玉辞别了 贾琏与林 己 己 同人 代玉辞别 了贾母等 第十二回第一例,庚辰本有批语:“叫去正是叫来也。”可见“走”为后改。第二、三例,贾蓉、贾蔷抓贾瑞是举着火把来的,即所谓“火纸拈子”,所以后来说“息了火”;己卯本作“拈子”,不明确,“息了灯”更是前后矛盾了。第四例,梦觉本“同人”作“众人”,是;己卯、庚辰均为讹文,舒本从而讹之。 第三十二回 己卯 杨本 庚辰 舒本 便伸手来拿 便伸手来 己 己 接 他既会剪 他既会铰 己 己 仔细赃了你知经济学 己 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 己 问的 问的 姨娘也不劳念念于兹 已 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 姨娘不劳 念念于兹 第三十四回 四指阔的僵痕 四指宽的 四指宽的僵痕 己伤痕 不觉红了脸 己 不觉的就红了脸 己 正合我的心事 合我的心 正和我的想头一样 合我的心 不知好歹的冤家 己 不知好歹的东西 己 第三十七回 我能可不要 我宁可不 杨 己 要 能着用罢 浓着用罢 能着罢 己 还是知[和]这里要 还是和这 还是往这里要呢 杨 呢 里要呢 虚字便用通用门的 己 虚字就用通用关的 己 值得特别提起的是,第三十二回结尾杨本多一节:“宝钗、宝玉都各自散了,惟有宝玉一心烦恼,信步不知何往。且听下回分解。”己卯本和庚辰本是:“再看下回便知。”舒序本是:“看下回便知。”第三十七回,己、庚、列、杨、舒四本开头不同。己卯本和庚辰本的是: 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旷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列本删去贾政出差之事: 却说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横旷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杨本也不表贾政之事,写宝玉则有删改: 却说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横,光阴虚度。 舒本截取了己卯本的后半,文字也有修改: 却说贾政出差去后,外边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横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湮。 五本三种文字,舒序本出于己卯本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它可以从繁于它的文章删得,而不可能从简于它的文字凭空生出有版本根据的文字。 在这一部分中,我们所看到的例句,几乎都是舒序本异于庚辰本而从己卯本的。多半都是庚辰本的修改或讹误。己卯本和舒序本的系原文,因而每多同于杨藏本。但这九回并非源于杨本,因为另外还存在大量的己、庚、舒三本相同而异于杨本的文字,那则是杨本的改笔或讹夺文字了。但是,如果庚辰本的这些异文,是现存的这个过录本的修改,如本文第一部分中所指明的那样,那么,仍然不能排除这九回舒序本的祖本是庚辰本原本的可能。特别是当我们偶尔发现舒序本从庚辰本的改笔而异于己卯本的原文的时候。比如第七回,各本写王夫人“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庚辰本和舒序本的都增个“说”字。这“说闲话”,既可以理解为闲谈,也可以被误解为说长道短,搬弄是非。再如第十二回,各本“那天已有掌灯时分”,庚辰本和舒序本“时分”作“时候”。这种舒序本与庚辰本改字相同的文句极其罕见,当为两本修改之偶通,与前五回舒序本大量从庚辰本之改笔的情况不同,所以我们才断定这九回舒序本是源于己卯本的。 三 舒序本的另一个祖本是杨藏本的母本或祖本,因为对于他本来说,二者也有共同的异文,同时又各自均有独异的文字。林冠夫同志在《论舒序本》中也有论列。他仍然极其谨慎,同样称之为“某种版本关系上的瓜葛”。不过,在结论部分他又说:“总之,舒本与杨本的版本缘属上的关系,或者说是某种瓜葛,从以上几种类型的异同情况看,是没有什么可疑的。“我觉得,说舒本与杨本有版本缘属关系更加准确。在他的论文中,确指有这种关系的有下列各回:八、十三一十六、三十、三十一、三十三一三十五。因为舒本仍未版行,极难见到,故迄今为止,对于冠夫同志的论点尚无赞助者,恰如空谷足音。笔者在勾稽两本异同文字时,费时甚多,且珍视这二百多年前的宝贵资料,因此不惮辞费,补例证如下: 竞不知系何香气(甲、己、庚) 竞不知是何香气(府、戚) 不知是何气味(梦) 竞不知从何处来的(杨、列、舒) 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甲、己、庚、府、戚] 几副杉木板皆不中意(杨、列、舒、梦) 都是要支取东西(甲、梦) 都是要全支取东西(己、庚) 却都是要支取东西(府、戚) 多是要支领东西(杨) 都是要支领东西(列、舒) 趁黑地跑了(甲、府、戚) 趣黑地跑了(己、庚) 趁暗中跑了(梦) 趁黑影里跑了(杨、列、舒) 太太又不容辞(甲、己、庚、府、戚) 太太又不许(梦) 太太又不允(杨、列、舒) 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滴(庚) 把他耳上带了坠子一拨(府) 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拨(戚) 把他耳上坠子一摘(杨) 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列、舒、梦) 宝玉忙把袭人扶起来(己、庚、府、戚) 宝玉忙把袭人拉起来(杨、列、舒、梦) 不觉失声大哭起苦命的儿吓(己、庚) 不觉失声大哭起来苦命的儿吓(府、戚) 不觉失声大哭起苦命的儿来(杨、列、舒、梦) 不妨廊上的鹦哥(己) 不防廊上的鹦哥(庚、府、戚、梦) 不妨廊檐上的莺哥儿(列) 不防廊檐上的莺哥儿(杨、舒) 第三十四回,前文已说明它出于己卯本。此外依次每回一例。这些舒本从杨本的文字,除第三十一、第三十三等两回,一望便知皆系杨本所后改。显然,舒本与杨本有版本渊源关系,即舒本与杨本有共同母本或祖本。列本的这几回跟杨本也是这种关系,所以三本异文相同。其中特别是第十六回末,列舒二本最相近。另外那两回,即第七、八二组例句则为己卯本和庚辰本所改,杨舒二本为原文。虽然杨舒仍自成一系,但不若舒本从杨本的改文那样真切地显示出它们的更加直接的亲缘关系。 全面地考察这十回书稿,其中第三十、三十一、三十三等三回,舒序本乃依违于己卯本与杨藏本之间。如第三十回,杨藏本和梦觉本:“众人不解其意。”庚辰本、王府本、舒序本:“众人不解意。”后者脱漏“其”字。第三十一回,杨本的回目是:“撕扇子公子追欢笑,拾麒麟侍儿论阴阳。”而舒序本则从己卯本:“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仅易“首”为“头”而已。贾宝玉向晴雯说扇子、盘子“这些东西原不过是供人所用”,列本这么写是正确的。杨本是“待人所用”。己卯、庚辰和舒序是“借人所用”,舒本从己庚之讹文。第三十三回,己卯本是这样开头的: 却说王夫人唤上他母亲来,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又分付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他母亲磕头谢了出去。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心中早又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 杨本与舒本却从宝玉“茫然不知何往”处起始,删却九十八字。贾政痛打宝玉,恨不得置之死地。己卯本写道:“贾政冷笑道:‘……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勒死。”杨本嫌“勒死”重出,删去其一:“不如趁今日绝将来之患,说毕便要绳索来勒死。”舒本亦如是,然有异文:“不如赶今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索勒死。”这是杨本的删改。也有己卯本和庚辰本删改的。贾母闻讯赶来,杨本和舒本写道:“只见贾母扶着丫头摇头喘气的走来。”己卯本删去“摇头”,庚辰本从而又把“喘气”改成“喘吁吁”。这都是舒本依从杨本而违背己卯本的所在。然亦有相反的地方。常跟宝玉的一个小厮叫茗烟,后来改作焙茗。在这一回里,己卯、庚辰、王府、戚序、舒序等本是焙茗,而杨藏、列藏、梦觉等本是茗烟。舒本不仅有异于杨本而从己卯本者,还有异于己杨而径从庚辰者。己、府、戚、杨、列、梦各本写宝玉:“只是怔怔的站着。”庚辰本的是:“只是怔呵呵的站着。”舒序本的是:“只是怔克克的站着。”在用字上庚舒二本也不相同。如果舒本改字与庚辰本是偶然相通,杨本的人名是今本所改,那么,舒本的第三十三回就仍然与杨本有共同祖本。 舒本从杨本的还有第二十一回、第二十八回、第三十六回、第三十八回。 铄绝筝瑟(庚、府、戚) 铄绝竽琴(列) 铄绝竽瑟(杨、梦) 镖绝竽瑟(舒) 只见袭人合衣睡在衾上(己、庚、府、戚、梦) 只见袭人和衣睡在床上(列) 只见袭人和衣睡在炕上(杨) 只见袭人合衣睡在炕上(舒)[5] 早起就忘了(庚、府、戚、梦) 早辰就忘了(列) 早晨就忘了(杨、舒)[6] 并非别病(庚、府、戚、梦) 并非别症(杨、列、舒) 这是第二十一回的。看来第一例是己卯本和庚辰本的修改,府本和戚本据己卯本。后三例则是杨本和舒本的修改。 他直问着我(甲) 他支吾着我(庚、府、戚) 他质问着我(梦) 他只问着我(杨、列、舒) 宝玉饮了门杯(甲、庚、府、戚、梦) 宝玉领了门杯(杨、列、舒) 将来终身指靠谁(甲、庚、府、戚、梦) 将来终身知靠谁(杨、列、舒) 别混他,别混他(甲、庚、府、戚、列、梦) 别混他(杨、舒) 这是第二十八回的。前三例是改笔,第四例乃删削或脱漏。 识分定情语梨花院(己、庚) 识分定情悟梨花院(列)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府、戚、杨、舒、梦) 自己到生了疑惑(己、庚、府、戚、列、梦) 自己到生了疑(杨、舒) 大家吃东西呢(己、府) 大家吃东西(庚) 大家吃西瓜呢(戚) 大家吃西瓜(杨、列、舒、梦) 仍旧添上这两份的(己、庚、府、戚、梦) 仍旧添上这两份为是(杨) 仍旧添上这两份的为是(列、舒) 这是第三十六回的。第一、三例是己庚等本的讹文以至于修改。第二例则是杨本和舒本的脱漏。第四例或是杨、列、舒的添改。杨舒二本的夺文还可举出一处。王夫人向凤姐示意:“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份裁了。”这是己卯本和庚辰本上的话。杨本和舒本缺“补袭人”三字。 老祖宗只管迈大步走(己、庚、列、梦) 老祖宗只管迈大步(府、戚) 老祖宗只管放大步走(杨) 老祖宗只管放大胆(舒) 黛玉独不敢多吃(己、庚) 黛玉弱,不敢多吃(府、戚、杨、列、舒、梦) 意思深透(己、庚) 意思深远(府、戚、杨、列、舒、梦) 对斟佳品酬佳节(己、庚、府、戚) 对斯佳品酬佳节(杨、列、梦) 对兹佳品酬佳节(舒) 这是第三十八回的。最后一例,舒从杨改。第一例最能显示杨舒二本关系,虽然舒本又有了修改。 杨本是一个有大规模修改的抄本,其删改文字遍及各回,尤以自第十九回以后为烈。这只要看一下此本据程乙本旁补旁改的文字就一目了然了。而且它的底本就已经有了修改,再加上它自身在抄写过程中的修改,最低限有了两次修改。现存抄本从杨本者,如王府、戚序、列藏、舒序各本,在它们的有关回中,也只不过存在一部分杨本的改文,所以我们断定它们与杨本有共同母本或祖本。真正杨本的改笔,仍然在上述四本之外。就这个意义上说,它们无例外的都介于杨本及其底本之间。 四 舒本依违于己杨二本之间的显例是第十七至二十以及第二十四和第四十各回。 第十七回 己卯 庚辰 杨本 舒本 别无述记 己 别无记述 己 镜面白石一块 己 钟面白石一块 杨 叠翠二字 己 叠翠二字妙的 杨 奇花闪灼 己 奇花烂灼 杨 环抱池沿 己 环把池沼 己 蔷薇宝相转过花障 蔷薇芬馥 蔷薇馥郁转过花障 蔷薇宝玉 转过花障 转过花障 第十八回 幽净房舍 己 幽静房舍 己 东面飞楼曰缀锦阁 己 东西飞楼曰缀锦阁 东西飞楼 曰缀锦楼 谁信世间有此境 己 谁信世间有此景 杨 再作两出戏 己 再作两出 杨 沉香拐柱 己 沉香拐杖 己 吉庆有鱼银锞 已 吉庆有余银锞 己 第十九回 岁属 己 岁数 杨 不断头卍字的花样 己 不断头万字的花样 己 花自芳慌出去 己 花自芳忙出去 杨 别人都不知,就只我 己 别人都不知道,就只 别人都不 们两个 我们两个来了 知,就我 们两个也不敢乱给东西吃 己 不敢乱给东西吃 杨 空去之礼 己 空回之礼 空去之理 第二十回 益发气起来了 己 越发气起来了 己 李嬷嬷见他二人来了 己 李妈妈见他二人来了 杨 便拉住诉委屈 己 便拉住诉委曲 杨 绮霰 己 绮霞 己 镜匣 己 镜奁 己 恐怕宝玉教训他 己 生怕宝玉教训他 杨 第十七回第二例,舒本从杨本之讹文;第六例,舒序本“宝玉”亦讹误,本来为己卯本之“宝相”。第十八回第二例,舒本亦从杨本之讹文;第六例,“吉庆有鱼”,以“鱼”谐“余”,舒序本仍从己卯本之原文。第十九回第二例,“卍”字在梵文中称作Srivatsa(室利靺蹉),意为“吉祥万德之所集”。佛教认为它是释迦牟尼胸部所现的“瑞相”,用作“万德吉祥”的标志。玄奘等译为“德”字,北魏高僧菩提流支则译为“卍”字,都表示功德圆满的意思。通常被认为是太阳、电光或火、流水等的象征,用作符咒、护符或宗教的标志。舒序本从己卯本之原文。己卯本“卍”字下有注:“音万”。第三例,杨本“花自芳忙出去”为原文。当时他只听见外面有人叫花大哥,并不知是什么人,所以仅是“忙出去看”而已。见是宝玉、茗烟主仆两个,方才“唬的惊疑不止,连忙抱下宝玉来”。己卯本改成“花自芳慌出去”,尚未见来者何人,“慌”得没有道理了。舒本从杨本。第二十回例二,“嬷嬷”同“妈妈”,北京方言,对老妇人的通称。《红楼梦》多用来称乳母。舒本对此用语并未统一,此处从杨本改。第四例,“绮霰”为原文,“绮霞”系改笔,舒序本从己卯本。 第四十回 己卯 庚辰 杨本 舒本 里面养着各色的折枝 里面盛着 里面养着各色新枝菊 里面养着 菊花 各色的折 花 各色折支 枝菊花 菊花 自己却赾走土地 自己却从 自己却去走土地 己 题土地 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 问老太太 问老太太要在那里就 庚 那里摆了 在那里就 在那里便了 在那里摆了 了 叹道别的罢了 己 笑道别的罢了 杨 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 才刚不过 才不过大家取乐儿 庚 大家取笑 儿 他们也俇一俇 己 他们也旷旷 他们也旷 一旷 第四十回比较特殊,舒本依违于己、庚、杨三本之间。但第三例“罢”、“摆”形近,己庚或有一本为讹写;又二字在该句中义皆可通,或有一本改字。第五例,己杨二本皆为“取乐”,庚舒二本之“取笑”必后改。 舒序本介于己卯本和杨藏本之间,并非此二本间果有一过渡性质的本子存在。如适才所举第二十四回及其他各回那样,己卯本和杨藏本都有讹夺和修改文字,杨本的修改还不止一次;舒本则基本上从其原文,偶或从其改笔;因此形成舒序本与己卯本和杨藏本的文字异同。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在舒本抄写过程中形成的。舒元炜在序中说,他和其弟元炳“就现在之五十三篇特加雠校,借邻家之二十七卷合付钞胥”,就是说他们在把底本交给钞胥之前是经过校勘的。从现存四十回舒本底本组成的情况看,他们似乎是用己卯本和庚辰本这一系统的抄本做底本,然后以近似于杨本这样的抄本进行了校勘。但是有两种情况令人怀疑。杨本的文字当然不仅仅存在于方才指出的这几回(我们也不过把舒本的底本组成画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而它又毕竟不是保存在整个四十回之中。因此很像是他们只做了部分章回的雠校工作。这自然不太合乎逻辑,但这的确是舒本文字特征反映出来的实际状况。此其一。其二,舒本中的讹夺衍倒文字仍然俯拾皆是,并未一一删补订正。这也许是他们的校订工作还不够精审周密的缘故,此外当然还因为我们所看到的又是舒序本的过录本。 五 我的新发现是舒序本与列藏本也有版本渊源关系。1986年10月下旬购到列宁格勒藏《石头记》抄本,1987年1月方把此本与他本之异同文字补入“红楼梦诸本异文综合一览表”。在考察列藏本的过程中,发现它与舒序本及杨藏本有共同祖本。或列从舒,或列从杨,或三本有共同的异文。杨、舒、列三本重出的异文前文已有其例,见诸第八回、第十三回至十六回。其中第十五回,还存在舒列二本相同而异于杨本的文字: 内中并无二丫头(甲、己、庚、府) 内中并没二丫头(戚、杨) 并不见纺线之女(梦) 内中并无纺线的二丫头(列、舒) 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甲、己、庚、府、戚、梦) 因他庙内做的馒头好(杨) 因他庵里做馒头好(列) 因他庵内作馒头好(舒) 不言老尼陪着凤姐(甲、己、庚、府、戚、杨、梦) 不言老尼陪着凤姐说话(列、舒) 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甲、己、庚、府、戚、杨、梦) 那李衙内看上金哥,一心要娶(列) 那李衙内看上了金哥,一心要娶(舒) 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甲、府、戚) 谁知李公子致意不依(己、庚、杨) 谁知李公子执意要娶他女儿(梦) 谁知李衙内执意不依(列、舒) 这些都是舒列二本独异之文。再如第十六回末,秦钟病危,宝玉探病,舒列二本有大段相同异文,只不过列本较舒本少了九十六字。这些异文应是舒本母本的修改文字,而为列本所因袭。除此五回之外,在《列藏本(石头记)底本考》一文中,笔者还指出第七回和第三十九回列藏本亦近于舒序本。 第七回,在本文中说舒序本近于己卯本,那里举了四条例证。兹检核列藏本,有三条和舒序本全同,只有“生在寒儒薄莒之家”与舒序本有一字之差而同于己卯本,即“家”舒序本改为“中”。此回结尾二本都误抄了第六回的尾联,是它们有共同底本的显证。然而其回目,舒本同甲戌,列本同府戚。 第三十九回有一段平儿和袭人的对话,在这里值得特别一提。因为杨、舒、列、梦四本相近,而己、庚、府、戚各本却有了很大的删改。先看列藏本的: 袭人便和平儿一同往前去。袭人因让平儿到房里坐坐,再吃一钟茶。平儿因说:“不吃茶了,再来(的)罢。”一面说,一面便要出去。袭人又叫住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太太的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至袭人跟前,又见方[左]近无人,(才)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袭人笑道:“这是为什么?唬的你这样儿。”平儿悄声告诉他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笑道:“他难道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 (个)心。”平儿笑道:“何曾不是呢。他这几年只拿着这一 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又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第一个“的”为笔者意补,“左”据舒本校,“才”据杨本补,第二个“的”据舒、杨二本补,“个”据杨本补。再看己卯本的: 袭人和平儿同往前去,让平儿到房里坐坐,便问道:“这个月的月钱,为什么还不放?”平儿见问,忙悄悄说道:“迟两天就放了。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利钱收齐了才放呢。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笑道:“他难到[道]还短钱使?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他的公费月例放出去,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这么大的删改,对己卯本和庚辰本来说是很少见的。王府本和戚序各本从己卯本。于是表现出舒序本和列藏本的一致性。真正能说明舒本与列本的版本联系的是下述各例: 到常替人说好话儿(己、庚、府、戚) 到常替人说好儿(杨) 倒常替人上好话儿(梦) 到常替人上好话儿(列、舒) 你倘若有要紧事用银钱使时(己、梦) 你倘若有要紧的事用钱使时(庚) 你倘若有要紧事用银钱使(府、戚) 你若有要紧事用钱使(杨) 你倘若有要紧事用银钱使的(列) 你们若有要紧事用银钱使的(舒) 彼时宝玉姊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己、庚、府、戚、梦) 彼时宝玉姊妹们也多在这里坐着(杨) 彼时宝玉姐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列、舒) 第一例列舒为原文,第二例“时”讹成“的”,“倘”讹为“们”.第三例两本系改笔。这里它们有共同的异文,前例它们又有各自独出的异文,因此它们并非互为底本,而是有共同的母本。. 第三十九回杨、舒、列、梦四本之相近,曾使我怀疑舒序本出于梦觉本。但四十回书中只此一回如此,自不足为据,经仔细对勘,方得出上述这个结论。然而,舒序本确实有与梦觉本同源者,比如第六回、第九回。梦觉本抄写年代早于舒序本,且二本抄写时间相近,或即后者与前者有共同母本。但因为梦觉本与程高本是一个系统,很容易把它看成比舒序本还晚的本子,以致越过梦觉本而追溯舒序本的源头。关于梦觉本与舒序本有版本源渊关系,笔者拟在讨论梦觉本时详考,故暂不赘述了。 六 舒序本晚出,这是舒氏序文落款所表明了的。所据底本早晚不一,其中有筠圃与其友人“并录”的过录本,显然他本身已经是一个再次抄录的写本了。《石头记》的原稿本有粗疏之处,并非完璞。故自丙子“对清”之时起以至于庚辰“定本”,屡加补订,而且多次修改。在辗转传抄中,又生衍夺讹倒之文,后来的抄藏者复加删补改乙,并且屡次臆改之。舒序本因袭了这些改易之笔,又进而普遍添改窜乱。其窜改文字数量之大,很值得写一篇专文进行批评。本文限于篇幅,只能进行一般的讨论。 第五回:“眼饧骨软”。饧,形容词,形容眼色朦胧,四字构成两个主谓词组。改者不认识这个“饧”字,改作“眼眶骨软”,形容词变名词,成了一个主谓词组,闹出了笑话。警幻仙子“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文从字顺,并无不合。舒本末句作“布散妄想”,岂非大谬!也许改者以为种种“相思”之中未尝没有痴心妄想罢。“凡鸟偏从末世来”,寓王熙凤。凡、鸟合而为“凤”,用拆字法暗示。改者偏揭穿了它的谜底:“凤鸟偏从末世来”,不见含蓄了。 第六回。平儿是贾琏的侍妾、王熙凤的得力助手。有一次李纨当众对平儿说:“我成日家和人说笑: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驼着他,有个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钥匙做什么。”随后又说:“凤丫头就是个楚霸王,也得这两只膀子好举千斤鼎。他不是这个丫头,就得这么周到了。”平儿又是凤姐的心腹,可以当得半个家的。因此当周瑞家的带了刘姥姥来,说明了她的来历,又说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今儿不可不见时,“平儿听了便作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舒本却是“平儿听了,不便作主意”。难道她如此优柔寡断,这么个主意都作不了吗?此处有“脂批”:“暗透平儿身份。”意谓平儿正是能当得了这种家的身份。舒本改笔与“脂批”也不合。刘姥姥向凤姐告艰难,说:“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了,如今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派头儿。”此“派头”非气魄,而是“派场”,亦即办法。舒本改成“越想(越)没个活路儿”,太过分了。一则狗儿一家生活虽困窘,然亦不至活不下去;二则从上文看,刘姥姥本耻于启齿求助,说话是极谨慎而有分寸的,何以讲出这等不堪的话来。当刘姥姥得到了凤姐的资助,她“只管千恩万谢的拿了银钱”,自是当然之理。而舒本作“刘姥姥只管千辞万谢的拿了银钱”,真可谓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刘姥姥何以会扭捏客套如此呢! 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制纱花来到王夫人正房后三间小抱厦内,见到了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因问:“你师傅那秃歪刺往那里去了?”歪刺即“歪刺骨”之省称,是辱骂妇女的话,旧小说戏曲中常见。一说歪刺是牛角中的臭肉,取义于臭,犹言“臭货”。(《四声猿·狂鼓吏》眉注)一说“瓦刺人最丑恶,故俗诋妇女之不正者日瓦刺国。”(《通俗编》二十二,瓦刺国条引洪容斋《俗考》)今俗转其音日“歪刺货”,有泼辣之义。又作“瓦刺姑”,为“瓦刺国”之异文;“歪刺骨”或即“瓦刺姑”之音转。舒本把“秃歪刺”改成“秃驴”,则是一般对尼姑、和尚的俗言詈语,不正派等的特殊含义没有了。舒元炜为杭州人,此系不解北地方言所致。 第十五回。秦可卿的两个丫环瑞珠和宝珠,在秦氏死后,瑞珠触柱而亡,宝珠愿为义女。待送殡至铁槛寺,“宝珠执意不肯回家”。此事蹊跷,皆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有关,是删改旧作的遗迹。舒本改成“然后众人都回家”,连这一点残余也一并泯灭了。 第十八回。“山水横拖千里外”,绘横岭,状长川,难得这一个“拖”字。改成“横包”,便即刻相形见绌了。而且“横”不能“包”,须得“环包”才是。 第二十七回。探春求宝玉买小手工艺品,要“直而不作者”,即质朴自然而不事雕琢者。改成“直而不曲”,大相径庭,根本不成话了。 第三十六回。舒本改者不懂“万几重任”,妄改为“几万种任”。 第三十八回。“菱藕香深写竹桥”,这“写”字,也是所谓炼字之类。改成“度”,便情趣索然了。“欲讯秋情众莫知”,改“讯”作“诉”,忘掉了此诗的题目是“问菊”。这类妄改,在舒序本中比比皆是,不胜枚举,拉杂写来,就此打住。 舒序本还有另一类笔墨,即较他本多出的文字,是值得深入考究的。这种文字也遍布全书,从一二字到三五字以至于十数字、数十字不等。贾瑞病倒,“脚下如绵”,添一“软”字;“眼中似醋”,添一“酸”字。改者非要把话说尽,似乎这样文章才算作到家了。史湘云拾得金麒麟,贾宝玉丢了金麒麟,二人相遇交谈之际,史湘云拿出她拾的麒麟,作者写到“宝玉一见由不的欢喜非常,因说道”为止,下接收尾套语“不知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舒本于“如何”之下添“拾得”二字,把套语的上句变成宝玉的问话了,窜改之迹甚明。 但是,有的增文就不这么明显。贾宝玉遭贾政毒打后,袭人抱怨焙茗说:“你也不早来透个信。”舒本多“要你们跟着作什么”,与前句衔接自然紧凑,不参照他本是区分不出来的。此回结尾也是如此。宝玉被抬回怡红院,众人渐渐散去,“袭人方进前来,经心服侍,问他端的”。各本至此戛然而止,下接“且听下回分解”收束。改者觉得语意不足,于末句前径添“欲知明白”四字。初看似顺的,细味却有点不通。宝玉卧榻治疗,探看者陆续不断。一天早晨,林黛玉也来到怡红院门前,自立于花阴下,远望那川流不息的来探看的人群,慨叹起有父母的人的好处桌。紫鹃来催她吃药,劝她“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舒本下增“比不得什么强壮身子”一句,也是浑然天成,了无痕迹的。这样的处所还很多,而且每作长句。 贾宝玉被笞挞,进谗言者是贾环,人们却疑到薛蟠身上,于是引起薛家的家庭纠纷。薛姨妈说:“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舒本添改作:“你还装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你姨父几乎没把宝玉打死了,若不是老太太同你姨娘出来,还不知是怎么样呢。”非常连贯,顺理成章。薛宝钗也跟着说他。薛蟠委屈,急得乱跳,赌身发誓地分辩,又抓起一根门闩来要去把宝玉打死。宝钗忙上前劝说:“你忍耐些儿罢。妈急的这样儿,你不知道听说,你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跟前,便是旁人来劝,也为的是你好,倒把你的糊涂性子劝上来了。你进去打去,打死了怕你不偿命。你的命也不值钱,妈也白养了你了。”从“你进去打去”以下,仅为舒本所有。虽然顺势而下,一气呵成,我倒以为也是舒本所增。因为宝钗谙于人情事理,又深知哥哥的性情,在这种情势下,她是不会说过头话刺激薛蟠的。此外,“你不知道听说”一句,庚辰本作“你不说来劝妈”。薛蟠的话也有增文。他说:“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却不恼,我只为一个宝玉闹的天翻地覆的也不该。”这“也不该”三字亦为他本所无。此外,他本“天翻地覆”前有“这样”二字而无“却”字。他本末句似语意未完,添此三字方完足。但反复品味,仍觉原著斩截隽永,更符合口语,而增文拖沓乏味,一览无余。舒本中为他本所无的长句还有一些,多半是人物对话,散见各回,主要集中在第十三回至十五回,第三十四回和第三十五回。俞平伯先生和林冠夫同志早已检举出来,其他未列举的与适才所述也大体相同,不拟写出了。 这些与原著语句之间浑然无迹的增添文字,虽然散布全书,但是那些长句比较集中在少数几回之中,显得很突出,最易令人误解它们是早于现存各种版本的稿子。对这种异文是否为原著文字,冠夫同志的意见介于两可之间。俞先生则断定其为后人窜入,他举了第一回和第五回又第十三回、第十六回的几个例子,很有说服力。当他谈到第十三回时说:“此外这第十三回还有一个特点,古怪且近乎荒谬的异文特别多。这个本子原近戚本,但在这回差得很多,姑录数段以供谈助,不再多费笔墨了。如太监戴权来祭秦氏,贾珍趁势花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戴权走时,贾珍送他。 戴权在轿内躬身笑道:‘你我通家之好,这也是令郎他有福气造化,偏偏遇的这们巧。’ 在轿内躬身;说贾家与太监通家之好;贾蓉才死了媳妇而反说他有造化;这都是奇怪的。”(《记吴藏残本》(一))这话说得极是.一针见血,很有见地。冠夫同志对这种现象作两种猜测:“或者,舒本是在各本的基础上把原意化开。如果这样,舒本的详繁文字是晚出者,可能出于某个藏书家或整理者之手。或者,各本是在舒本的基础上,作字句上的浓缩。如果这样,则舒本可能是早期稿本的文字。”我个人赞同俞先生的说法,倾向于冠夫同志的前一种意见。首先,舒本上的这些增添的文字没有版本根据,在现存所有版本中都没有这些内容。再查它们的底本,第十三、十四、十五、三十五等四回与杨本有共同的母本,第三十四回与己卯本有共同的母本,皆不早于甲戌本。难道所谓早期稿本的想法不就此可以打消了吗?其次,既然舒本是一个对原著有普遍增删改的本子,那么,一旦把这几回的增文与其他回的添改联系起来考虑,便会悟出这种详繁的文字终究也不过是一种后人的繁饰。既出于后人之手,自有破绽可寻。第七回, “薛宝钗小恙梨香院”,告诉周瑞家的吃冷香丸颇有效,说“这到效验些”。舒本添改作“这到效验得紧,吃下去就好”。细审原文,便见改作太夸张了。第八回,交待秦钟父亲的职务,说他“现任营缮郎”。舒本是“这秦业系现任工部营缮司郎中”,正是冠夫同志所谓“化开”。隋唐以后,中央设六部,也是明清官制。《红楼梦》写官职,故意非今非古,不予指实,以混淆视听而避讳。修改者没有看出作者的用意和笔法。第三十二回,袭人求湘云给宝玉做鞋,却不明说。湘云猜出是宝玉的,也不说破,却故意推辞,因为她曾给宝玉做个扇子套,被人铰了。宝玉也不好意思再提出做鞋的请求,直到湘云说出这件事,他才不得不进行解释。各本是:“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今儿我到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袭人道:‘我到也不知道。’”舒本把二句改为:“也不知道给谁?”第三句换成宝玉的答话:“宝玉道:‘给我。”’这种拙劣的文笔怎么会是《红楼梦》的文章!最后,舒元炜在序文中自述他们做了“雠校”和“手批”的工作。雠校已如前述。至于手批,书中共有七条批语,出现在第三、六、七、九、十六、三十、三十七各回。第六回的是旁批,第七回的是双行小字批,余者皆混入正文,随文单行大字书写。或非舒氏所批,或抄胥弄混。与列藏本重出者三条。一是第七回那条双行批,在“水月庵”下注“即馒头庵”。按第十五回已交代过“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寺,因他庵内作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所以不会是脂批。二是第十六回末,人们所熟悉的那条“此章无非笑趋势之人,阳人岂能将势压阴府么”,亦非脂批。故只有第三十七回贾芸信尾所批“一笑”,是脂批。舒本从整体看,近乎是一个白文本。所以舒氏虽然只是说做了“雠校”和“手批’’的工作,但那些数量很大遍及全书的臆改文字,包括那些多出的详繁文字,盖亦出之于舒氏兄弟之手。冠夫同志说此“手批”当为“批风抹月”之义,即“改抹”,是从实际出发作出的诠释。他们是不第文人,说这些很不高明的文字出自他们的笔下,亦颇相合。他们又是杭州人,不懂北方方言。这在他们的改笔中也留下了遗迹。如原著“咱们这工夫反一窝一拖的奔了去”,“一窝一拖”为北方话,王府本改成“一窝一块”,更是地道的北京方言。舒本改为“咱们这两天一直的奔了去”,似因不懂这北方话所致。刘姥姥说:“他家二小姐着实响快。”黑龙江人一听就懂。可是舒氏不懂,因而改为“爽快”。“成日家”犹“成日价”,他也不懂,改作“成日在家”。“咱们先能着住下”,改成“咱们先????着住下”;“能着”本非北方话,改成“????着”,连用字也是吴语词汇了。[7]附带提及,此本的抄胥也是南人。他们自、只,字、只,这、只,这、着,个、过,宁、能等读音不分,书写混淆,便是确证。 七 总览舒序本残存的四十回全书,它并不早于甲戌本。它的母本或祖本,无论是杨藏本、列藏本、梦觉本还是己卯本、庚辰本,无一例外。甲戌本的“凡例”,后来被删改成“楔子”,把第五条移人正文。各本皆然,舒本自不例外。这次变动不单是形式上的删汰移并,而且是对内容、文字作了精心的修改。舒本也是改后的文字,与他本大同小异。比如“凡例”第五条的末段: 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亦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旨耳。阅者切记之。 “楔子”则改作: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曹雪芹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欲盖弥彰之笔,换成立意于“梦幻”的障眼法。两段文字的先后早晚还是看得出来的。 第一回甲戌本有石头变美玉那四百二十九字,现存各本全都失落了。已迷失的靖氏藏本,从批语所附正文看,也是有的。此本天香楼尚名日“西帆楼”,有“脂批”:“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笔[鼻]。”关于秦可卿,有“遗簪、更衣诸文”。第六十四回和第六十七回亦有“脂批”。从种种迹象看,只有靖本有可能早于甲戌本。此外,舒序等十一个本子一律晚于甲戌本。这是彰明较著的事实,然而还似乎没有哪个研究者从这个角度给脂本分过系统。 后出诸本对于甲戌本的修改或他种异文甚多,当然不止于这两处。笔者曾不止在一篇文章中有所论列,不拟重述。这里仅就舒本作简略的补充。甲戌本写林黛玉目中的王熙凤,说“这个人打扮与众姊妹不同”。各本是“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从黛玉心中品评,故称姊妹;改笔变成第三人称了,失去亲切之感。关于薛蟠的表字,本为“文龙”,各本改成“文起”。笔者在《列藏本(石头记)底本考》一文中已经谈过了。对于薛蟠的年龄在这里还要说一说。甲戌本:“今年方十有五岁,性情奢侈。”本来不误。各本夺去“十”字,遂成谬误,因而臆改,出现紊乱。己卯本和杨藏本:“五岁上就情性奢侈。”庚辰本和舒序本“五岁性情奢侈。”戚序本:“从五六岁时就是性情奢侈。”王府本改作:“年方一十七岁,性情奢侈。”列藏本有岁无数,是“岁情性奢侈”。梦觉本只有“性情奢侈”,而无年龄了。这是丙子年抄写不慎,遗漏所致。谬种流传,如此之甚。也有这次誊写时的讹舛,各本皆因袭而未改者。第五回写宁国府花园内梅花盛开,尤氏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尤氏“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贾母等”。各本讹“之”为“夫”,抄成“先携了贾蓉夫妻二人,来面请贾母等”,遂与下文“不过皆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相抵牾。此回末宝玉梦中秦可卿带他出游,各本有很大的修改。如把甲戌本的“将勤谨有用的功夫,置身于经济之道”,改作“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把“忽尔大洞阻路,黑水淌洋”,改成“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将“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改为“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等等。其他各回对甲戌本的修改,都不及这回末尾之集中而突出。周瑞家的送宫花,临末来到林黛玉处。黛玉很不满意。甲戌本写道:“黛玉再看了一看,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替我道谢罢。’”各本脱漏“替我道谢罢”数字。这句话不可少。黛玉虽有意见,她还是尽了礼。缺了它只剩尖酸刻薄一面了,有损黛玉形象。甲戌本:“就无来请太太的安。”各本:“就没来请奶奶的安。”“无来,,南人说法,后来改成北方话。甲戌本:“若说‘谢’的这个字,可是你错打了法马了。”各本:“若说‘谢’的这个字,可是你错打算盘了。”把天平上的外来语,改作计算器里的中国话。黛玉说:“只跟那些贫嘴恶舌的人学。”此“人’’指王熙凤,其时熙凤在场。后出各本却是: “只跟着凤姐贫嘴烂舌的学。”黛玉不肯直指凤姐之名,大家也全清楚是说谁,因为当时凤姐刚跟黛玉开过玩笑。“贫嘴恶舌”指说浅薄的和刻毒的话,用之于熙凤是恰如其分和很有分寸的。各本点出凤姐即不当,最糟糕的是用了“烂舌”,这就把玩笑话变成诅咒语,她自己倒真的是“恶舌”了。“独倚花锄泪暗洒”改成“独把花锄泪暗洒”,自然以原文妥善。“我先吃一大海”改作“我先喝一大海”,也是把江南方言改为京语。如果这样改起来,别的词语不说,就这一个“吃”字,也是改不胜改的。实际上,《红楼梦》并未按照这个标准全部改完的。当然,此次修改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流不住的绿水悠悠”作“流不断的绿水悠悠”,“恰便是活神仙离云霄”作“恰便似活神仙离碧霄”等。但总的看失误者多,佳胜者少,不能不令人怀疑这些笔墨并不是原作者的修改文字。 异于甲戌本而各本皆同的文字是丙子年的改笔,笔者在《谈郑藏(红楼梦)抄本》、《论立松轩本的底本》以及《丙子本考》中已有论述。这是一大批改文。1982年初的统计,甲戌本残存十六回,各本跟它的异文约一百六十处,辑成《丙子本异文录》。1985年秋再仔细校读,此种异文增至二百六十条。仅仅为了撰写舒本文稿而筛选备用的就有六十八条。固然,丙子本即庚辰本第七十五回批语页所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本是不存在了,但它的文字却保留在现存甲戌本以外的所有《石头记》和《红楼梦》的手抄本和排印本(即程高本)之中。这是一个客观存在。承认了它,也就不能不承认曾经存在过一部介于甲戌、己卯之间的丙子本。 根据现存十二部抄本(有正本为石印本)的文字关系,我把它们分为两个系统。甲戌本、靖藏本为一系,它们最接近曹雪芹的原著。其余十个本子皆源于丙子本。如按其支系,则或出于己卯本,或出于庚辰本,而多数抄本又都出于拼凑。 甲戌本的创作缘起中说,《石头记》曾四易其名,曰“情僧录”,曰“红楼梦”,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日‘金陵十二钗’。”增删五次自然有五种稿子,因此人们遂以为这五种稿本或其中的某几部尚存在于人问。已经发现的这十二部写本中,只要哪一部有了与众不同的异文,特别是表现出某种颇早的迹象,就被认作是早于甲戌本的稿子,有可能是那五次增删过程中的产品。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如果缘起中的话不仅是一般小说家者言,即如有人指出的那样,是故立异名以眩惑读者的话,那么,《金陵十二钗》当为十年辛苦、五次增删的结果,亦即脂砚斋初评本之名。此本业已亡佚。从初评本始,此书即转入脂砚斋与畸笏之手。甲戌本是脂砚斋再评本,曰“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故此本即题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请注意甲戌本已是脂砚斋“抄阅”,书口题“脂砚斋”,表明这是他的自藏本。过了一年,他又抄阅批评一次,并与其所用底本甲戌本“对清”,是为丙子本。虽说“对清”,却是有所修改的,而且对而未清,有上述各本异于甲戌本的讹夺文字为证。又过了两年,有己卯本和庚辰本之成书。其题记日:“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己卯冬月定本”和“脂砚斋凡四阅评过,庚辰秋月定本”。再过两年,曹雪芹谢世。脂砚斋的四次抄阅批评所得四五个本子,是在曹雪芹五次增删有了初稿之后。这是两个过程,大体以甲戌的前两年壬申或辛未为时间的分界,二者是不会混淆的罢。从现存各本的文字关系及其早晚的迹象看,并无逾于甲戌者,而且几乎都晚于甲戌。这不能不使我们断言,曹雪芹那五次增删过程中的草稿,已无一存在于人世了。世间所有的皆出于脂砚斋批评过的本子,即人们所谓“脂本”。这些抄本又屡经后人改易增删,出现了不同面貌,形成了各自的系统。这些抄藏者的笔墨是能够辨识,而不应该与原著相混淆的。 当然,舒序本也有依从甲戌本的文字,但那往往是它的姊妹本后出的异文反衬出来的假象。比如舒序本第六、七两回,前面说它的祖本是己卯本,但是其中却有不少与甲戌本相同而异于己卯本的文字。第六回以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为头绪、作纲领,从王成一家说起。起绪时用石头口吻插入一段说白:“诸公若嫌琐碎粗鄙呢,则快掷下此书另觅好书去醒目;若谓聊可破闷时,待蠢物逐细言来。”甲戌本于“蠢物”下有批注:“妙嫌,是石头口角。”此节文字,己卯、庚辰仅有“且听细讲”四字;杨藏、梦觉皆删;舒序及王府、戚序则一如甲戌。舒序本的自然是原文,己卯本和庚辰本反而删改,所以不大可能是原作者所为。刘姥姥非常拘谨,所以写她来到荣府,是“????到角门前”。甲戌本行侧有批语:“‘????’字(有)神理。”舒序本误抄成“侦”,己卯本误抄为“缜”,庚辰本则改作“走”,致使传神之笔化为乌有。因此这庚辰本也不会是脂砚斋所改。甲戌本与舒序本写王熙凤炕上“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梦觉本是“金心线闪缎大坐褥”,他本皆无“绿”字。凤姐与刘姥姥谈话中问,贾蓉来借玻璃炕屏。凤姐说:“一般你们那里放着那些东西,只是看不见我的才罢。”甲戌本、舒序本、梦觉本相同。王府本与戚序本删去首二字与末四字。己、庚、杨也无“一般”二字,然把末句改成“偏我的就是好的”。甲戌本:刘姥姥“随周瑞家的出来,至外厢房”说话,府、戚、舒、梦脱去“房”字,己卯本、杨藏本改成“随周瑞家的来至外头”,庚辰本改为“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各本文字演变之迹甚明。第七回的回目有三种,独舒序本的与甲戌本相同。此回王夫人的丫环金钏儿出场。甲戌本和列藏本、舒序本都是“王夫人丫环名金钏儿者”,带有文言成分。他本无“者”字。甲、舒、列、梦写薛宝钗“先天结壮”,己、庚、杨删去“结”字,府、戚改作“先天健壮”。王熙凤在宁府要见秦钟,尤氏和贾蓉拦阻,“凤姐啐道:‘他是哪叱我也要见一见。”’是地道的阿凤口角。各本同。独己、庚、杨妄改为“凤姐道:‘凭他是什么样儿的,我也要见一见。’”谁能相信这是曹雪芹和脂砚斋的修改呢。写焦大“一味的?????酒”,舒、列从甲戌,己、庚改为“一味吃酒”。“昧”,吴语,犹“灌”,即没命地喝酒,《红楼梦》常用;“吃”,则是平常用法了。舒序本从甲戌本而异于己卯本,有三种可能。一是源于甲戌本,二是来自丙子本,三是出于己卯本的原本。因为我们在这两回里另外找到了丙子本的异文,如前文所举黛玉为了宫花说给周瑞家的不满的话,所以舒序本就不可能是来自甲戌本。再顺便举两个丙子本的例子。第六回,王熙凤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过饭没有呢”,后出各本增一“早”字。已过午饭,不妥。第七回,王熙凤在宁府玩骨牌,直到掌灯时分。于是“一面又说了回话,晚饭毕”,先派了焦大送秦钟,便发生了焦大醉骂的事件。各本失落说话一层内容。之所以说舒序本仍然出于己卯本的原本,还可以参看前五回。前五回舒序本从庚辰本,但是也有早于庚辰本而从甲戌本的文字。如甲戌本和舒序本写王子腾“故遣人来”,庚辰本却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第三回)。甲戌本和舒序本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庚辰本“世事”作“世上”。既然这五回舒序本与庚辰本有共同母本或祖本,或即出于庚辰本的原本,那么六、七两回庚辰本与己卯本,舒序本与己卯本有共同母本或祖本,或即出于己卯本的原本,也就顺理成章的了。 其实,再看问题的另一面:己卯本与庚辰本从甲戌本,而舒序本晚于己卯本和庚辰本的文字比比皆是,我们并不认为己卯本和庚辰本相当于甲戌本或早于甲戌本;为什么当舒序本与甲戌本文字相同而己卯本和庚辰本却有了修改,我们就觉得舒序本可能出于甲戌本或早于甲戌本呢?这当然是因为己卯本和庚辰本有“己卯冬月定本”和“庚辰秋月定本”的题记的缘故。舒序本虽有己酉六月抄写的记载,而并无其祖本成书的年月,又发现了第九回末有早期稿本文字,于是和曹雪芹曾有五次增删联系起来,推测它有可能是那一段工作的产品;因见其有同于甲戌本的文字,于是把舒氏修改所产生的异文也疑为原著所有。其实,现存十二个抄本,除甲戌本外,一律经由后人补订删改和整理,有的还不止一次。如府本、戚本、杨本、列本,而且愈晚的本子改动愈大,如梦本、程本。所谓大的改动,即大增大删。舒本有大段增文而尚无大的删削。梦觉本是程高本的底本,关于程高本的增删窜乱,批评的文章很多,没有人认为它们是早期的文笔。杨本的删改仅次于程本,而不亚于梦本。它也有增文,如第二十五回,赵姨娘向马道婆说:“真真把人气杀,教人一言难尽,我白和你打个赌儿。”还有此回的叙述文字:“惟有赵姨娘心内暗暗欢喜。”第二十八回黛玉和丫环的对话:“那丫头道:‘吃不吃等他一块去,老太太问,让他说去。’代玉道:‘你就等着,我先走了。”’第三十六回的添改:“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头伺候着。”他本末句无“伺候着”三字,而有一“来”字。修改是易识的,增添是难辨的,在这一点上与舒本是完全相同的,但人们并不认为杨本多出的异文是原著,而为什么惟独斤斤于舒本呢? 八 舒序本的修改和整理(如第十七回与十八回的分回之类),为时很晚,已在乾隆末年,如舒序所言,其时已知有百二十回抄本流传了。虽然舒序本是一个抄写甚晚,重新过录,多本拼凑,遭人改窜的抄本,它也还是有其意义和价值在。从它和己卯、庚辰、杨藏、列藏、梦觉各本的文字联系,显示出现存抄本并不是各自孤立的存在,它们之间存有亲缘关系,可以互证。舒本存在比己、庚、杨、列、梦五本正确的文字,可供校勘之用。《红楼梦》抄本讹误文字很多,有时错得很奇怪,几难寻读。如第三十七回,史湘云与薛宝钗拟咏菊诗题,问该限何韵。“宝钗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别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拘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奈邦难人。’”这“奈邦”二字就是一处讹文怪字。己、庚、杨、列四本都是如此,王府本异写作“柰邦”,戚序本改成“那些”,梦觉本改为“此而”。惟独舒序本是“奈那”。“那”形讹成“邦”,“爱”音误为“奈”,舒本虽仍有一字之差,却已经为我们最后改定提供了思路。此外,舒元炜的序说明程甲本排印的前两年,已有百二十回抄本出现,可以和周春《阅红楼梦随笔》以及程伟元的程甲本序互相印证,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1987年5月21日小满初稿 1987年6月6日芒种改定 1999年12月3日大雪前3日删改 注释 [1]吴藏舒本“效”亦作“笑”,“肖”为旁改文字。 [2]吴藏舒本“晨”亦作“辰”。 [3]吴藏舒本旁补“家”。 [4]吴藏舒本“深”系旁补。 [5]吴藏舒本“炕”原作“枕”,“炕”为旁改。 [6]吴藏舒本“晨”亦作“辰”。 [7]舒本改文中,怔克克、装憨、姨父、这们等,都是北方话;姨娘不是。 [8]吴藏舒本第六回有“周家的如何认得是板儿”,写于行侧,为更后的人所批。 校阅附记 本文所用舒本,为国家图书馆藏周绍良(一说朱南铣)主持过录的副本的复印本,后来用《古本小说丛刊》本核对过全部引文。 吴晓铃先生藏舒元炜序本,是舒序本的原本。序中有“舒元炜序并书于金台客舍”的话,可见序言为舒氏手书,虽然其中也有笔误。其弟元炳的《沁园春》词,则为另一笔迹,有“澹游偶题”的落款。每人各盖印章二枚。 此外,抄手十一人,依次为——A:回目、5(A—C—A)、6,共两回有零。B:1—4、7(B—D—E—D—E—D—E)、9—12、17、18、25—32.共十八回有零。C:5、36—39,共四回有零。D:7,半回。E:7,半回。 F:8、19、20,共三回。G:13—16,共四回。H:21、22,共两回。J:23、24,共两回。K:33—35,共三回。L:40,一回。从转手的情况看。其底本盖每四回一册,今本则每册五回。 舒本的旁改文字,主要出于一人之手,蝇头小楷,颇工致。他不是很古的人。如改“大夫”作“医生”,改“伏侍”作“服侍”。但也不是现当代人。如改“清钱”作“制钱”。他的用字和字法,也表明他是古人而非今人。如“着”写作“著”;“辈”字,“非”写作“北”;“兼”字的下面是四个点;常见的那个脏字,不用会意,而用象形。他应是晚近的人。 他说南方话。如改“食[世]面”作“识面”。己卯、庚辰、列藏曾作“识面”。改“便意[易]”作“便宜”,改“姨爷”作“姨爹”。他不懂北方话。“黑家白日”,改“家”作“夜”;“来着”,点去“来”,同回另一处,则于“着”旁画一小圈儿。“不卯”改作“不睦”,“猜枚”改作“猜谜”。他当然更不懂满人的服饰,如改“箭袖”作“箭袍”。但有一处却流露出北方人语音,“我没那么大福”,脱“么”,旁添“们”。 他当然是一个有学识的人。“咏桑寓柳”,“寓”误抄作“窃”,改作“哦”;“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偷”误作“来”,改正。“揭谛功曹”,“谛”之“言”抄成了提手,加以改正。虽然也有个别误改。如“拜了影来”,于“影”之右下旁添“堂”字;“那像就成了精”,改“像”作“想”等。 所以,他的修改皆为意改,而非校改。不过也有与他本偶同者。如“连昌公主”,“连昌”改作“同昌”,同于各本。“拈子”改作“捻子”,“亦发”改作“益发”,“割聘”改作“合聘”,“未可谅也”改作“未可量也”,“秋掩书斋”改作“秋爽斋”,同于有正本。“钤束”改作“约束”,“特不像了”,改作“忒不像了”,同于有正本和杨藏本。“比世人都强”,改作“比是人都强”,同于有正本和列藏本。但本来同于有正本的“赏散”,则将“散”字点去。“识分定情”,抄作“识定分情”,“晨妆夜绣”,抄作“妆晨夜绣”,皆未改正。如果校改,就不会漏改。 笔者审核了舒本的全部改文,抄录其重要者173条。发现此本经过两次修改。从笔迹看,第六回“青板姐妹”,改作“青板兄妹”,“兄”字甚大。“金心线”,“线”改作“绿”,“绿”字似钢笔书写;同页,“周瑞家”旁所添之“的”,与之相同。“君子防不然”,有正本“不然”作“未然”;舒本描改“不”作“未”,又旁改作“不”。“林黛玉”抄作“林宝玉”,圈改“宝”作“代”,有人复于“代”下添一“里”字(非“黑”字。这样的添改还有多处)。“婶娘”点改作“婶子”,“子”被圈掉;下一句的“婶娘”,“娘”字被圈掉。“婶”和“婶子”都是北方话。“戏弄”误作“亏弄”,旁改“戏”,被点去;于是下文径将描改之“戏弄”改作“亏弄”!不过这所谓第二次修改,是寥寥无几的。 笔者是为了从改文中探寻佚本,才如此费尽心力的,结果是无所得。当然,舒本的改文对校勘还是有用的。如“神威远镇”之“威”,只有正、杨藏才有,此本为旁补文字。“要命心甚”,己、庚、舒同,蒙、戚、杨、列作“心胜”,此本旁添“切”字。“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此本“为”圈改作“谓”。 应该指出的是,国家图书馆所藏舒本之过录本,多半将吴本旁改文字抄入正文。如第八回“錾上了”(甲、己、庚),杨本作“靳金上了”,列舒作“勒在金上了”,吴本旁添“项圈”二字,国图本作“勒在金项圈上了”。以致造成作出舒本最晚的错误判断。 2000年8月1日 原载:《红楼梦的版本及其校勘》 原载:《红楼梦的版本及其校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