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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分别于1957年和1982年出版了两种《红楼梦》校注本，前者据程乙本校注(启功先生注释，以下简称57年本)，后者则据庚辰本校注(署名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以下简称82年本)。两书的注释多所发明，其优点自不待言。笔者在阅读中，感到一些注释尚有未惬之处，故提出来共同商榷。 一、未紧扣文意作注而误 例如：第2回：“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屏。” 82年本注：“胡屏：胡闹、捣乱。”按：以“胡闹”注“胡屏”，已不甚确切，复又注以“捣乱”，则相去更远。今“捣乱”之义有二：1.进行破坏；扰乱。2.(存心)跟人打麻烦。这两个意思显然均不与文义相合。从构词角度看，“胡屏”为偏正结构，与“胡混”、“胡说”、“胡缠”等词语的构词方式相同。《说文》：“屏：羊相厕也。”段玉裁注：“释名》曰：‘厕，杂也。’相厕者，杂厕而居。”引申则为“混杂”、“搀杂”。故“胡屏”，犹“胡搀”、“胡混”，亦即“鬼混”。由文意观之，其上文说贾敬“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放在心上。”所以下文便说他“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指贾敬之子贾珍)袭了”，“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屏。”可喜的是，《汉语大词典》正收此语作为书证，并解释为“犹鬼混”，甚是。 又第60回：“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蹾摔娘。” 82年本注：“蹾摔：摔手顿足、发脾气。”按：“摔手顿足”四字，当系望文生训。“蹾摔”，程乙本作“蹾摔”，若是，则又当如何解释呢?何况，“蹾摔娘”(程乙本作“蹾摔我”)，绝不能解作“蹾摔手顿足娘”。其实，“蹾”是“猛地用力往下放物”的意思。这个意义可以写作“蹾”。如《龙图耳录》第29回：“惟闻得摔筷著，撤酒杯之声。”也可以写作“蹾”。如上举之例在《七侠五义》第29回中即作：“忽听有摔筷著、蹾酒杯之声。”还可以写作“蹾”。如《醒世姻缘传》第3回：“后边计氏一黔主仆，连个镑菇皮扁食边梦也不曾梦见，哭丧着个脸，蹾葫芦摔马杓，长吁短气。”“蹾葫芦”同书第77回又作“蹾葫芦”：“素姐为不叫他往皇姑寺去，从此蹾葫芦摔马杓发作……”又《元曲选·李逵负荆》：“偏不的我蹾葫芦摔马杓”，也用“蹾”字。“摔”也不是“摔手”的意思，而是“摔打”之“摔”。由于“蹾”字有多种写法，因此上引庚辰本中的“蹾摔”，程乙本作“蹾摔”。“蹾摔”，又可作“墩摔”。如《七侠五义》第29回：“稍不合心意之处，不是墩摔，就是嚷闹，故意的触动丈夫之怒。”又秦子忱《续红楼梦》第15 回：“招的林姑娘又使起性子来了，我只听他说：‘难道你这一会的工夫还没有闻够吗?还闻的不大方!要怎么才算大方呢?’ 墩摔的二爷好一会没敢哼一声儿。”后一例可以说是对“墩摔”一词的绝好说明—所谓“墩摔”，并不是什么“摔手顿足”，而是用语言来顶撞人，训斥人。这一意义，与“墩打”相同。如《醒世姻缘传》第48回：“素姐在家住了数日，薛教授话也不合他说句，冷脸墩打着他。”“墩打着他”，即用“冷脸”对待着他。这一意义，在今陕西等地的方言中还在使用。此外，“墩摔”之义还可以单用一个“墩”来表示。如《金瓶梅词语》第57回：“我恼他这等轻声浪气，他又来我跟前，说话长短，教我墩了他两句，他今日使性子家去了。”此“墩”即与“墩摔”义同。需要说明的，这一误解已产生了不良影响，如《宋元明清百部小说语词大词典》就沿袭了82年注本的失误，将“墩摔”释为“摔手顿足地斥责”，亦系画蛇添足。 ……………………… 原载：《古汉语研究》1９９7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