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对于每一位研究者来说,几乎已是公认的难题。鉴于此,每一位解读者在面对《野草》之时,总是特别地小心与谨慎。这本薄薄的小册子虽只有短短的二十四篇小文(含“题辞”),却几乎涵盖了鲁迅之精神哲学的全部,它称得上是凝聚起来的鲁迅思想的内核。解读《野草》不只在检验每位研究者的学养,还可以成为观照研究者自身思想水准的尺度和镜子;大而言之,《野草》甚至可以成为理解现代中国文化之深刻矛盾的必经之路。 近日读到发表于《鲁迅研究月刊》1999年第8期的张觉先生的文章《论鲁迅〈秋夜〉的象征主义特征及其象征意义》,感触很深,觉得文中某些“解读”还值得商榷。文章在肯定《秋夜》属于象征主义作品的基础上,对其中一系列意象的具体象征含义一一作了细致的解析.但所论恐怕有些牵强;而对于鲁迅与象征问题的关系,作者的推测可能也不大靠得住。(如文中称鲁迅在创作《秋夜》时,正值翻译厨川白村的《苦闷的象征》。查《鲁迅日记》可知,鲁迅开笔翻译是1924年9月22日,而《秋夜》作于1924年9月15日。)因而拟就象征和象征主义问题,鲁迅的创作与象征问题的关系以及《秋夜》的象征意味等方面谈谈自己的浅见,并就教于张觉先生及诸学人。 一 关于“象征”及象征主义 “象征”问题历来是个极为复杂的问题,学界对此也一直有所争论。就笔者所掌握的材料,概括起来,“象征”问题至少涉及到三个层面:即认识论层面,本体论层面与修辞论层面。“象征”恐怕不只是个以甲事物象征乙事物的关系问题。 从认识论层面研究“象征”的主要派别有:以黑格尔、克罗齐为代表的象征——表现论;以普列汉诺夫、卢卡契和高尔基为代表的“颓废”——象征论(属于社会学意义上的批判);另有以弗洛伊德、荣格及厨川白村为代表的象征——心理机制论。黑格尔强调“象征”是人类认识理念的较为原始的一种方式,并且是不完善的一种,由此而形成的象征型艺术是不完美的(以古典型艺术为衡量标准)(参《美学》第1——2卷);而克罗齐基于其直觉表现(排斥理性)的立场,对象征作了广义的解释,认为如果让象征成为独立的认识与表现形式,那将会滑向理性主义(这与直觉表现是不相容的),所以不如将象征与表现视为同义,“如果认为象征与艺术的表现不可分离,象征就与表现本身同义,表现总离不了形象性。艺术并没有两重基础,只有一个基础,在艺术中一切都是象征的,因为一切都是形象的。”(《美学原理·美学纲要》第42页)。黑格尔与克罗齐是较早从艺术哲学的角度来论述象征问题的。虽然基于他们自己的哲学立场而得出了不无偏颇的结论,但承认象征是人类认识与表现世界的方式之一,这一点是共同的,说明象征方式的认识与表现至少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以普列汉洛夫、卢卡契和高尔基等为代表的一类看法,偏重于从艺术的阶级倾向性角度来看待象征问题,其意识形态意味是较为明显的,譬如普氏认为:“易卜生的弱点就在于不能够找到从道德到政治的出路,它‘无条件地一定’影响到他的作品,也就是把象征主义和抽象议论的因素,还可以说是倾向性的因素,带到这些作品里去。”卢卡契认为“象征主义是那种使一致的东西至少在外表上一致起来,把生活中不能解决的、不可理解的、歪曲地观察到的以及更歪曲地反映了的矛盾人为地掩盖起来的艺术创作方法。”这里看得出来,此派论述确实过于极端与武断了一些,而此类看法对于中国的影响恐怕也是显而易见的。弗洛伊德及荣格主要研究了“象征”发生的内在心理机制,这一点直接影响到厨川白村,并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鲁迅的创作(此一内容放在本文第二节详加论述)。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