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叶舒宪先生的《中国神话哲学》,对其中的某些解释,颇生疑问,似应再加斟酌;今提出该书上编“易有太极一神话哲学的元语言”中对“大一”、多“太极”的解释进行商榷。 商榷的前提是:每个民族的祖先创造的神话,都具有绝对权威性。因为打从它被创造出来后,在一定时期的传播过程中发育、成长,整个民族不断把自己的观念和情思投射于其中,使它可为民族文化的原型;于是我们后人只有去发现零散的神话故事间的联系,去建构和完善其体系,去发掘和解释其本来的文化意蕴的义务,而没有篡改其联系与意义的权利。因为,神话的深刻而丰富的文化意蕴,渗透到今天的文化系统中,制约着民族文化的各个方面,若篡改和扭曲之,则会影响人们对共同文化传统的理解,所引起的混乱,更不利于民族文化的外向传播。这是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研究者不能不慎之又慎。 《中国神话哲学》一书的开篇中引用《史记·乐书》的一段话云:“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尝有流星经于祠坛上,使憧男憧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阳》,夏歌《朱明》,秋歌《西啤》,冬歌《玄冥》。”又引了《汉书》所载的上述四首郊祀歌歌祠和弗莱、利普斯的话后,结论说:“至此,我们可以说,太一祭仪的本来面目似应追溯到史前时代的太阳神崇拜仪式活动,其义是借助于人类自身的象征性模拟,帮助促进太阳神的正常运行,确保其应有的光度和热力,从而保证自然过程和社会生活的正常秩序。汉朝官方的太一礼仪之所以要夜间进行,是由于它仍旧沿袭着自史前流传下来的巫术性助日仪式的传统程式……”,“这样看来,无限神秘的太一神只不过是原始太阳神的抽象化、观念化”。作者又进一步把《尚书·尧典》中尧命重黎之后裔羲氏与和氏掌天地四时的神话,同“太一”联系起来建构自己构思的时空观,并对《易经》的“太极”作解释说:“作为宗教范畴的太一和作为哲学范畴的太极,都是对神话思维中太阳循环运动的抽象。”这样,作者就算是提取出中国神话哲学的“元语言”了。 针对叶先生(下称作者)的观点,我们拟讨论以下几个问题:第一,汉家的“太一”祭仪,是否“太阳神”(日神)崇拜?附论上古太阳神地位的衰落。第二,祭“太一仪式,是巫术性助日佼式,还是中国神道设教祭天的宗教仪式?第三,祭“太一”时唱的歌是四首颂日的歌,还是歌颂皇天上帝“九德”之功的“九歌”?第四,哲学范畴的“太极”、“太一”是否是对太阳循环运动的抽象? 首先,作者认为汉代“太一”祭仪可追溯到史前“太阳神”崇拜,那么汉代的“太一”崇拜也就是“太阳神”崇拜的延续,太一神即为太阳神了。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作者所引祭太一神的史料,重复出现于《史记》和《汉书》中,有两处关键而略同的地方,引述于后,并在括号内注出《汉书》的稍异之处。 毫人薄诱忌(谬忌)奏祠泰一方,日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用太牢具,七日(日一太牢,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史记·武帝本纪》和《汉书·郊祀志》) 又: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坛放薄忌(毫忌)泰一坛,坛三该,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畴物,而加礼枣脯之属,杀一律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醋进,其下四方地为掇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炸份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哉在鹿中,水而泊之(鹿中水而酒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裁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吻)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郊)礼。……其秋,为伐南越(粤),告祷(祝)泰一,以牡荆画恬日月北斗登龙,以象天(太)二三星,为泰一锋(旗),名(命)日灵旗。(见《史记·武帝本纪》和《汉书·郊祀志》) 以上两段史料给我们如下的启示: 汉家祭太一神的仪式,是承古天子三年一祭“三一”神(天一地一泰一)的古制而来。“三一”神中的泰一(即太一)为“天神贵者”,位在诸天地神和众星之上,所以他的神位在泰坛的最高层,次一层祭五帝,第三层的四方则是祭日、月、北斗诸神之所。其祭品也有等级差别。祭太一神用白牛套白鹿,白鹿套氦,杀一整牛,加礼枣脯之属为俎豆牢具;祭武帝只进俎豆醴;祭日神用一牛,祭月神用羊和彘。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