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无法拒绝的事件狂欢
——读吴学俊新书《最中国史》 私著国史或私人作史,是一个禁忌,更是一个诱惑。秦相吕不韦张罗了三千门客,编撰了《吕氏春秋》。前四史《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分别是司马迁、班固、范晔、陈寿偷偷摸摸写的。面对被时间锁死的昨日,如果以司马迁的眼光看,都是些大事儿,帝王本纪,王候世家,将相列传,无不一一记录。终于司马迁的手稿激怒了汉武帝,班固进了监狱,范晔藏的很深,却因为被指认为一场不成功的政变主谋而掉了脑袋,陈寿书成后名噪天下时,仕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南朝宋刘义庆辞去衮州刺史一职,结交文人和僧侣,并编撰《世说新语》时,他显然只关心短平快和稳准狠的段子。而清代的蒲松龄则喜欢剑走偏锋,远离帝王本纪、王候世家和将相列传,背朝太史公,自称“异史氏”,记叙了他打听到的书生和狐狸,乡村和地狱的全部事迹,他认为打听到的每一个故事,都更有意思以及意义……
和古人有所不同,文史学人吴学俊只关注历史上的“最”,不是改朝换代,而是日常生活中那些看似平常、却又非常有趣的事情。他也留意到了红颜祸水和风流剩女,甚至还探讨了一下皇帝的梦想。
这就是《最中国史》试图去看到的。它从一些偏僻的角度,切入自西周始的每一个重要的时代,包括西周、秦、汉、三国、晋、唐、宋、元、明、清等,大多数故事标明了发生年份。与你所见过的现有历史剖面都不相同,它将司马迁的实在、刘义庆的出人意料和蒲松龄的神秘冶于一炉,试图看到新的东西。
从素材上,它切入了自周以降的各个主要朝代,几乎是一部通史,它摘取了各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历史事件,直击历史进程中的尖峰时刻。作者吴学俊采撷的历史事件主要有:秦代秦始皇赶山填海;汉代司马迁受宫刑;三国时期三顾茅庐和隆中对;唐代武则天与乾陵;宋代程门立雪、秦观与三绝碑;元代“西域炮”的发明者入境、朱元璋投军;清代太平天国洪秀全、李秀成、洪仁玕的博弈等。《最中国史》各篇是以不确切的历史(历史资料、故事、传说等)为胚子,但所有关键情节全部运用正史史料,即便故事外壳和主体事实略显荒诞,但是故事情节逻辑和人物心理逻辑又无懈可击。
在写作手法上,吴学俊在每一篇都探索运用了多种小说“方法”。比如戏仿,阳羡书生篇戏仿唐代传奇;比如“时空错位”,程门立雪篇,要把达摩赶出中土的匪帮杀到了儒学大师的门庭之下;乾陵篇、西域炮篇则类似公路小说。这些记叙都有一个历史的外壳,涉及史实、年代也都注解,除却这些,其余的内容都是自给自足,自成一体的。它不是正史,而是关于怪异、勇力、叛乱与鬼神的故事,有的神神叨叨,有的荒诞不经。风格与博尔赫斯《恶棍列传》、尤瑟纳尔的《东方故事集》等,是一个路数的。《最中国史》可以说在内容上、形式上尤其是意识上全部“跑偏了”,偏的还很远,一如该书底页所说,它刷新了广阔的中国史画面,重构了千年的故人心灵。历史进入这个文本,看似是整体的形式,但其实处处都是以对历史裂缝的描述介入的,同时吴学俊又像一个负责任的时光雕刻者,他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得脚踏实地,于是这个文本就成了非再现的叙述,它以叙述者讲述一个个新的故事为主体。对读者而言,历史与现实的鸿沟消失,而《最中国史》进一步的推演,则会引发对正史合法性的怀疑。
和当下温软的解读不同,吴学俊颠覆了合法化的正史立场后,也随之迅速建立了一个新的话语中心,创设了一段新的历史表达方式。这样做,通常都是比较冒险的。很明显,吴学俊尊重那些公知史实,但他却把它们放进了新框架,《最中国史》形成了一场文本上的事件狂欢。
当我们把史实从混沌失序的历史洪流里考证出来,这就像欧洲人花了一千年把糖分从葡萄酒里离析出来,现在吴学俊又把史实重新放回熙熙攘攘的历史现场,如同饮者把雪碧与葡萄酒一起倒进了酒壶,所以,也许有的读者会拍案叫绝;而有的读者则会大叫,这不可能!总之,《最中国史》不一定是你最想要的,但它一定是最出乎你意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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