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1、三闾大夫是世袭之职。 2、左徒——是近臣不是重臣。 3、怀王十五年“王怒而疏屈平” 关键词 屈原、《九歌》、流放、汉北 一、屈原是谁? (一)、屈原 是现存《楚辞》中最美的二十几篇作品的作者。 ◇屈原是谁?屈原就是现存《楚辞》中最美的二十几篇作品的作者。《楚辞》的存在就是很好的内证。 藏策先生说得好:“置疑屈原是否存在,有个颇难解释得通的地方,就是汉儒的作品无一能与《楚辞》媲美,难道他们自己都写不出好作品,却能在伪托别人时文思泉涌灵感大发写出惊世之作么?” ◇有人说《楚辞》的作者是淮南王刘安,但刘安说较之屈原说,其理由更加站不住脚。 ◇有人说,《屈原传》叙事不明;汉代以前的史书中又从未提到屈原,这与司马迁的记载“身份地位极不相称。”——此逻辑推理不能成立。 随县出土的“曾侯乙”其“身份地位”远高于屈原。不但“汉代以前的史书从未提到”,而且《史记》等汉代以后的史书也从未提到,难道“曾侯乙”也不应该存在? (二)、屈原作品的可靠性 ◇“‘楚辞’最早见于《史记•酷吏列传》,《楚辞》的结集是刘向等人完成的”。——“楚辞”概念出现的早晚,与屈赋的可靠性,关系不大。 ◇有人说:“楚国的语言/文字是异于统一后以汉族文化为中心的语言/文字的”,“所以从楚国传唱的《楚辞》到汉儒编纂的《楚辞》间,尚有一个准‘翻译’的过程”。——此说缺乏依据。 ◇有人说:“就我们所知的部分,亦能洞悉汉儒们‘改写’《楚辞》的形迹”,“遮蔽文本中的‘诋君’而凸现‘忠君’,遮蔽‘去国’而宣扬‘爱国’等手段,改造了‘屈原神话’中的异端……” ——既然是“遮蔽”与“凸现”,就不是“改写文本”。不能把“评论”、“注释”,说成“改写”。 不论 刘安和司马迁的“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还是 班固:“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罹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思苦神,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沉江而死,亦贬絜狂狷景行之士。”;还是王逸:“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等等。——大多数人都是“依经论《骚》”,各执一端,用“评论”、“注释”去引导读者而已。也举不出几个“汉儒们‘改写’《楚辞》”的事例。 二、屈原任职问题。 凡是文献资料以外的推断、结论,都是猜想、臆说。只不过有的能自圆其说,说服力较强;有的牵强附会难以服人;有的信口开河令人齿冷。 屈原任职的原始文献资料,只有三条。 《楚辞•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说明屈原曾任“三闾大夫”。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P626]——《史记》直接认定“屈原为左徒”,间接认可“屈原为三闾大夫”;但是,没有说“左徒”与“三闾大夫”的关联。 王逸《离骚》序:“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职修,王甚珍之。”[P.1-2] ——王逸把《史记》之“左徒”换成“三闾大夫”。又增加了许多职能。看来王逸并不认可司马迁的“屈原任左徒”之论。王逸此说不知是别出心裁,还是另有依据? 赵逵夫先生说:王逸“‘……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这后面几句实际上是用《屈原列传》中说明屈原任左徒之职时情况的文字来解说三闾之职”;“王逸是把前人关于屈原任三闾大夫的记载同《史记》关于屈原任左徒时情况的记载杂糅在一起。实际上他所说的那段话中只有‘屈原序其(按指公族及卿大夫)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才是三闾大夫职责的正确解释。”。赵先生之说不知是猜想,还是另有依据? (一)、三闾大夫——可能是世袭之职 周朝各国的大夫,很多是世袭之职。有能耐、被重用则在朝参政,不被重用则可在其领地当他的土皇帝。 屈原虽出自贵族,可能(庶出?)早年贫贱。实际出身并不一定高贵。(《惜诵》:“思君其莫我忠兮,忽忘身之贱贫。”东方朔《七谏》:“平生于国兮,长于原野”。) 由于某种机遇,屈原得以承袭三闾大夫之职。加上“生得日月之良”;“既有内美,又重修能”,真可谓前途无量。故写《橘颂》自勉。 大夫要定期朝见国君。年青的屈原大夫在晋见怀王之时,以其丰姿秀美,才华超群,被怀王看中,先做太子侍读。随后[楚怀王十年?]当上了左徒。 (二)、左徒——是近臣不是重臣。 屈原任左徒时,“上官大夫与之同列”。说明其地位与大夫类同。只不过受到怀王宠信,得以“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正如《离骚》中说:“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满以为美政、理想可以实施了…… 同为左徒的黄歇,在楚顷襄王那里,就没有如此待遇,而是做太子之师“侍太子於秦”。说明“左徒”是近臣不是重臣。假若“左徒”是仅次于令尹的大官,黄歇不可能一直“侍太子於秦”一待十年。 ○《楚世家》[1.P344]:“襄王二十七年,使三万人助三晋伐燕。复与秦平,而入太子为质於秦。楚使左徒侍太子於秦。顷襄三十六年,顷襄王病,太子亡归。秋,顷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以左徒为令尹,封以吴,号春申君。” ○《春申君列传》:〖(楚顷襄王二十七年)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於秦,秦留之数年。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於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愿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後图之。”黄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後,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原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黄歇。 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三十六年)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1.P589] 黄歇冒死立此奇功,说明黄歇“贤”——忠、勇、善谋。考烈王才破格任用黄歇为令尹。 段熙仲先生曰:“春申君冒生命的危险,救了太子回国为王,功大事难,因此不一定是循着通常的阶级升官,而有着逾格酬庸的意味的”。《战国策•韩策二》“史疾为韩使楚”:“今王之国,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P741]。“似乎令尹之下不是左徒”,“因此怀疑左徒官仅次于令尹的看法,而以为春申君的由左徒升令尹是破格酬劳而不是历阶而升。”(《楚辞札记》《文史哲》1956 12(总)52 P63)” 楚王破格任命令尹,并非罕见。 如:《春秋左传•哀公十七年》:“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唯其任也,何贱之有?”[P585] 又如:楚庄王任命筑期思陂(水库)的处士孙叔敖为令尹,不能说处士也是高官吧?[P46] 再如:《吴起列传》:“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1.P503]。——吴起非楚人,只因楚悼王素闻起“贤”,故“至则相楚”。 (三)、左徒可任太子之傅。 据《春申君列传》可知左徒黄歇就是“太子之傅”。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左徒黄歇兼任太子之傅;一是左徒就是太子之傅。由此推测,左徒屈原也可能担任过“太子之傅”。 (四)、楚之“左徒”近似于周之“太仆” 《离骚》“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春秋战国时期,先路为诸侯的乘舆。“先路”与后文之“皇舆”相呼应。从“吾道夫先路”和“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看,这里的“灵均”(左徒屈原的化身)其角色近似于《周礼》中的“太仆”。“太仆”为下大夫,其爵位不高,但职掌甚为重要。 《周礼•太仆》: “太仆,掌正王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掌诸侯之复逆。王视朝,则前正位而退,入亦如之。建路鼓于大寝门之外,而掌其政。以待达穷者与遽令。闻鼓声,则速逆御仆与御庶子。祭祀,宾客,丧纪,正王之服位。诏法仪,赞王牲事。王出入,则自左驭而前驱。凡军旅田役,赞王鼓,救日月,亦如之。大丧,始崩,戒鼓传达于四方。窆亦如之。悬丧首服之法于宫门。掌三公孤卿之吊劳。王燕饮,则相其法。王射,则赞弓矢。王视燕朝,则正位,掌摈相。王不视朝则辞于三公及孤卿。”[转引自 姚小鸥《〈离骚〉“先路”与屈原早期经历的再认识》郑州《中州学刊》200105 P114~118,123] 三、屈原的疏与放。 (一) 楚怀王十五年“怒而疏屈平” 与“怀王怒而疏屈平”有关的文献资料有: 1、司马迁(前145—约前87年)《史记》 《屈原列传》:[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P626] (楚怀王十八年)“……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於齐,顾返……”[P627]。 《楚世家》:“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怀王悔,使人追仪,弗及。”[1.P344] 2、刘向《新序•节士》云:“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博通之知,清洁之行,怀王用之。秦欲吞灭诸侯,并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 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尹子兰、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 张仪因使楚绝齐,许谢地六百里,怀王信左右之奸谋,听张仪之邪说,遂绝强齐之大辅。楚既绝齐,而秦欺以六里。怀王大怒,举兵伐秦,大战者数,秦兵大败楚师,斩首数万级。秦使人愿以汉中地谢怀王,不听,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曰:“以一仪而易汉中地,何爱仪!”请行,遂至楚,楚囚之。上官大夫之属共言之王,王归之。是时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以至于此,于是复用屈原。屈原使齐,还,闻张仪已去,大为王言张仪之罪。怀王人使追之,不及。” 按刘向《新序》之义排的大事年表: ①约在怀王十四、五年,“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 ②约在怀王十五年,秦“患”楚怀王重用屈原。“使张仪之楚”,离间怀王与屈原的关系。造成“屈原遂放于外”。 ③怀王十六年,张仪第二次使楚,破坏齐楚联盟。怀王“听张仪之邪说,遂绝强齐之大辅”。 ④怀王十七年,秦楚“大战者数,秦兵大败楚师”。 ⑤约在怀王十七年底,或十八年“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于是复用屈原。”派屈原使齐。 ⑥怀王十八年,张仪为了“和楚”,第三次使楚,王归之。 ⑦怀王十八年,“屈原使齐还,张仪已去”。 3、王逸《楚辞章句•离骚序》: “屈原与楚同姓,仕於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职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谮毁之。王乃疏屈原。” ◇、《史记》与《楚辞章句》均讲怀王听信谗言乃“疏屈原” 《新序》则说:“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尹子兰、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 看来《新序》“屈原遂放于外~复用屈原。屈原使齐,还,闻张仪已去……”,与《史记》的“王怒而疏屈平~张仪已去,屈原使从齐来,谏王曰:‘何不诛张仪?’”。时间、事迹基本对应。也就是说《新序》“屈原遂放于外”与《史记》“王怒而疏屈平”是指同一件事。 ◇、按《新序》推测“屈原遂放于外”时间约在怀王十五年。故《史记》之“王怒而疏屈平”可能在楚怀王十五年。 结合怀王十八年的“屈原使齐”来看,还是《史记》的“疏屈平”,比《新序》的“放于外”更可靠些。也就是说,楚怀王十五年,“王怒而疏屈平”、罢黜左徒后,屈原仍旧任三闾大夫。——即“屈平既疏,不复在位”。 ◇、“屈平既疏,不复在位”,有两层意思: 其一,不再任左徒,不能近王;其二,非怀王特许,不得参与朝政。 既然两三年后还让屈原使齐,说明屈原仍旧是三闾大夫;也说明“疏”并非流放。 ◇、“王怒而疏屈平”后,屈原深感委曲而作《惜诵》。《惜诵》中没有离开郢都的迹象。而有“君可思而不可恃”之类的不敬之辞。则可能是触怒怀王,后来被放流汉北的原因之一。 ◇、屈原的政治主张是“联齐抗秦”。怀王“亲秦”时,则疏远屈原;不参让他与朝政。让他发挥“有才学”的长处——教授王族子弟(可能任过太子之傅)。 ◇、怀王十七年,秦楚“大战者数,秦兵大败楚师”,吃够了秦国苦头的怀王,又想要“和齐”了,就招用屈原使齐。《史记》与《新序》所记屈原此次使齐,为怀王十八年。 (二)、顷襄王四年东迁鄂渚(陵阳?) ◇、頃襄王初立前后的历史。 昭雎“詐訃”於齊,接回太子橫,立为頃襄王。 《楚世家》:“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诈我,而又强要我以地!’不复许秦,秦因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与谋曰:‘吾王在秦不得还,要以割地。而太子为质于齐,齐、秦合谋,则楚无国矣。’乃欲立怀王子在国者(幼子公子兰)。昭睢曰:‘王与太子俱困于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诈赴于齐,齐湣王谓其相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齐王卒用其相计而归楚太子。太子横至,立为王,是为顷襄王。”[P341] 屈原与昭雎策划了诈讣于齐,接回太子横,立为顷襄王。虽打着维护正统的旗号,同时也反映了他们与太子横有着较密切的关系。 太子横质于齐时,公子兰图谋自立为王,故顷襄王与公子兰之间已有矛盾。鉴于公子兰一派势力强大,为了缓和矛盾,顷襄王让子兰做了令尹”。 顷襄王三年时,怀王死于秦,秦归丧于楚;国人对子兰的不满也达高峰;而屈原不但才华横溢、富有政治抱负,又在立顷襄王时有功,顷襄王有可能重用屈原,屈原已成为令尹子兰的最大威胁,子兰必定要千方百计除去屈原。 顷襄王初立时,对屈原并无恶感。一方面襄王与子兰有矛盾,一方面屈原、昭雎刚刚立了大功,顷襄王不可能马上把支持自己的屈原放逐出去。 ◇、“子兰闻之大怒”为何? 《屈原列传》:“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P628] 子兰所闻何事而大怒?一种可能是,怀王客死于秦,屈原指责子兰;另一种可能是,屈原《离骚》中“讥刺椒兰”。或两者兼有。 ◇、《离骚》引起顷襄王不满、子兰大怒的原因。 诗中完美的主人公,他的出现给读者一种无形的压力——完美对不完美的压力;完美对丑陋的压力;光明正大对奸佞小人的压力。 《离骚》隐隐有训诫楚襄王之意:“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茝!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昌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 训斥奸佞、“讥刺椒兰”: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椒专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帏。”、“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顷襄王四年仲春东迁鄂渚(陵阳?) 《屈原列传》:怀王至秦,秦留之,“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 P627--628] 《太史公自序》:“怀王客死,兰咎屈原”。[ P949]。 故“顷襄王怒而迁”屈原,是在顷襄王三年“怀王客死于秦”之后。结合《哀郢》:“方仲春而东迁。”则屈原被放逐的时间,多半是在顷襄王四年仲春。 (三) “流放者”没有自由 屈原被流放不会是“给他限定了活动的范围,但没有限定在一个地方。”更不是自己想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多半是楚王指定去那里就要去那里。 流放者没有自由。流放途中有人监押,沿途各地安排食宿和交通工具,到目的地后,地方上有人监控管理,安排食宿,关照生活。否则成百上千里路的旅途费用;十几年或几十年的衣食住行的花费,从那里来?光就写作用的“简”,他就背不动。 屈原是贵族虽然被流放,只要是按照楚王的指令行动,各地的官员还是要按规定接待的。 屈原虽出自贵族,但是早年贫贱,为官清廉,肯定非富有者。假如流放途中,没有国家安排食宿和交通工具;流放之地,没有地方官员按排食宿,关照生活。他早就贫病交加、倒毙 路野。更不用说他还要写诗作赋;还要讲就:“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珮宝璐”。 从屈原作品中也反映出屈流放后没有自由。 《抽思》:“惟郢路之辽远兮,魂一夕而九逝。” 《哀郢》:“曼余自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 《涉江》:“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四)、关于《天问》。 ◇、《天问》写于“郢东”鄂渚 有人说,“《天问》是屈原诗歌中最为失败的一首”。对屈原来说《天问》根本不是什么“诗歌作品”。它既是求真、求证的一种哲学思考,也是诗人内心郁积苦闷的释放。 有些学者说,《天问》作于流放汉北之时。但是,其可能性不大。 屈原流放汉北三、四年中,次年孟夏作《抽思》;第三年作《思美人》;第四年作《卜居》;同时酝酿写作《离骚》。不大可能同时写作《天问》。而在流放“东楚”,写《哀郢》前的九年中居然一篇作品未写? 王逸的《楚辞章句》云: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昊□,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以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泄愤懑,舒泻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论述,故其文义不次序云尔。 王逸此论,有两个疑点:第一、以《天问》之长文,按屈原的写作速度,需要很长时间。屈原能一直停留在宗庙、祠堂里吗?第二、宗庙、祠堂以及里面的壁画,乃神圣之地、神圣之物。岂能在里面“书其壁,呵而问之”?更不用说《天问》所写尽是些怀疑不敬之辞了。 屈原被放逐“郢东”(鄂渚江北),身处逆境,又有大量空闲时间。回想起先前在官府看到的史册、文献;在楚宗庙等处看到的神奇壁画;以及在乡野翁妪口中听到的古今异闻……,对宇宙形成、天地日月、神圣怪异、历史传说、社会人生……进行了跨时空的思考。对当时已有的定论,大胆质疑、潜心探究,一口气提了一百七十几个问题——“他放言无惮,言前人所不敢言,问尽了古今宇宙的种种问题”。这无疑是对宇宙万物,社会历史经过了长期、深邃的哲学思考;对其诗文进行了千百次的推敲,才凝聚成这篇空前绝后的奇文 由于埋头写作《天问》,心有所系。等到写好《天问》后,才发现“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这时强烈的愤懑不平之感、浓郁的思乡之情一齐涌上心头,故而很快写出了《哀郢》。《天问》和《哀郢》约完成于顷襄王十三年。 ◇、因《天问》和《哀郢》再迁溆浦。 流放者的一切言行均在监控之中,屈原所作《天问》《哀郢》,自有人向上呈报。 《哀郢》的要害是——“信非吾罪而弃逐,何日夜而忘之”!这是屈原遭受冤屈后,悲愤心情的发泄。屈原坚信自己光明磊落、毫无过错,他的愤愤不平,直接针对顷襄王。还指责顷襄王:“憎愠怆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哀郢》对王不敬。《天问》对天不敬。襄王看到《哀郢》、《天问》后,更为愤怒。不但不准屈原回郢都,反而把屈原流放到更僻远的南夷。 (五)、从《抽思》、《哀郢》、《涉江》看屈原思想感情的变化 屈原善于把纪实、写景与抒情相结合,以华丽的辞藻、富于表现力的语言,写出复杂的心态。 1、《抽思》:“路远处幽,又无行媒兮。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忧心不遂,斯言谁告兮”。 ——屈原对怀王一片痴心。恨少,忧多。 2、屈原、昭雎反对子兰自立为王,策划了诈讣之计,接回太子,立为顷襄王。屈原对襄王满怀期望,想不到仅仅三年,顷襄王就把屈原逐出郢都。 《哀郢》:“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屈原悲愤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但是尚存有消除误解,重回郢都的希望。 3、《哀郢》呈顷襄王后,得到的是更严厉的惩罚,流放到更僻远的溆浦。 此时的屈原已经清醒,打碎了对顷襄王的一切幻想,思想感情反而平静许多。 《涉江》前十二句,浪漫的想象、华丽的词句,游瑶圃、登昆仑的描写都是这种心情的反映。 但是,必竟是长期遭受迫害,倍受折磨的流放生活。心里的悲苦不平,还是有所反映: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佗傺,忽乎吾将行兮!”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反映出屈原在断绝了重回郢都的希望之后,不管流放到多么僻远的地方,已经无所谓了。同时也说明溆浦比鄂渚-陵阳(?)更为僻远。 四、屈原作品的流传问题 屈原也许不是一个高产的诗人。但是,他一生的作品应当超过现存的二十几篇。 特别优秀的文艺作品,其创作速度有些人比较慢、产量也就不多。如左思费时十年写成《三都赋》,使得“洛阳纸贵”。李清照的词一生也就三、四十首。 ◇屈原作品的流传 屈原写的诗,大多数是呈献给楚王看的。或许也有“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词,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之意。晚期的作品,主观上不一定要呈献给楚王,但是,看管人员还是要把其作品抄报给楚王的。屈原的诗上呈朝庭后,就比较容易在王公贵族间流传。 屈赋不是一个学派,屈原后来也没有可靠的弟子、传人。现今的屈诗,多半是楚国国家“官藏典籍”的留存。屈原作品高雅难读,类似乐曲中的“阳春白雪”。尤其是《离骚》、《天问》等难记的长篇,要在文盲为主的“民间口耳之间散播、流传”,其可能性不大。由于屈诗受到有文化之人的喜爱,自然会有不少诗篇在社会上流传。文人之间当以文字流传为主。还有为数众多的模仿屈原的诗词歌赋、凭吊文章,也促成了屈诗的传播。当然不排除少部分诗篇有口耳传诵者,尤其是《九歌》等可歌唱的部分。在屈原“行吟泽畔”时,也可能流传民间。 屈原的作品在生前,多数是单篇独立传播的。其篇名应当是屈原自己所定。这些篇名大多源于对主题的归纳概括,个别篇名是从首句选词——如《惜诵》。或借用歌曲名——如《涉江》。不大可能没有篇名而在社会上长期传播。这些作品在流传的过程之中,经过筛选淘汰和无奈的佚失,只保留了其中部分精华。 前278年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白起拔郢。又西取西陵(今湖北宜昌),再向东攻占竟陵(今潜江西北)直至安陆一带。大别山以西的江汉地区尽为秦有。 前277年秦之蜀守张若伐楚,拔巫郡,取江南。 前276年江南人民反秦。楚顷襄王收东地兵,得10余万,复西取秦所占江旁15邑为郡以抗秦……。 在“郢都沦陷”后的几年中,楚、秦反复争夺“江南”之地。在此兵荒马乱之际,原先流放在“江南”的屈原,假如他还活着,还写有作品。那也不可能把它呈献给楚王,更加难以留存至今。 从流传的角度上看,现存的屈诗之中没有“郢都沦陷”以后的作品。 秦王朝短命。汉初当权者中楚人很多,皇帝又偏爱楚声、《楚辞》,使得珍藏在原楚国王公贵族后裔家中的屈原、宋玉等人的作品得以流传于世。 主要参考资料: 藏策《“文化诗学”视界中的屈原与〈楚辞〉》《淮南师院学报》2003年第1期 段熙仲《楚辞札记》《文史哲》1956 12(总)52 P63 姚小鸥《〈离骚〉“先路”与屈原早期经历的再认识》郑州《中州学刊》200105 P114~118,12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