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下文学批评的种种议论和指责由来已久,批评的公共性正在丧失已经成为没有宣布的共识。不仅一般读者认为文学批评可有可无,就是批评家们也相继指出:“文学批评作为职业已经消亡”(李书磊);“批评的危机主要来自信誉的危机”(陈平原)等等。这些惊人之语看似危言耸听,但它恰恰道出了尴尬的文学批评的真实处境。 然而,在我看来,文学批评的现状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具体的评论的问题,比如捧场多于批评,事件化多于对真问题的接触,商业化对批评的学术性的伤害等等。其实这些问题都是相当表面化的。更严重的问题是潜隐在表面化背后的问题。这些问题最重要的大概有以下两点:首先是学院的学科体制问题。在大学的文学教育体制中,文艺学是二级学科。这个学科的基本体系在我国是20世纪建立起来的,学科过细的划分,适应了现代社会分工的精细化。但它却从根本上改变了我国传统的“文史哲”不分的学术机制。在这样的学术体制中,现代教育只能培养出专门家,而难以培养出大师。另一方面,就文艺学本身而言,从一开始它就是西方的体系,学了三十年的苏联之后,近二十年来几乎都是学西方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一种“身份”的焦虑:究竟是“学生”还是“对话者”。说是学生,我们的文化自尊心就受到了伤害;说是对话者,我们几乎没有可以在全球化的语境中、或者在世界文论的格局中有自己独特的声音,我们甚至还没有找到可供对话的理论资源。倡导了多年的“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一旦落实到当下语境中,“转换”就无法兑现。我们还没有找到使古代文论再生的可能性。如果一种理论资源失去了对当下文化或文学阐释的可能,那么,它就仅仅是一种“历史知识”。 第二,文艺学自身的封闭。作为一个二级学科,我国文艺学且不论它的内部外部环境,50年来的发展是相当缓慢的。我们只要读一下60年代初出版的《文学的基本原理》、70年代末期出版的《文学概论》以及当下流行的学院文艺学教材,大致可以了解文艺学发展的概况。增添的新内容,也大多是西方文论二十年前的理论。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即文艺学对中国运动、发展的文学缺乏应有的关注,因此无法总结出中国独特的文学理论来。我们常常提到的西方文论大师,他们对自己或者其他国家、地区的文化、文学现状是有相当的了解的。他们的理论与现实的文化、文学发展是有关系的。而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文艺学还基本封闭在一般性的概念、范畴中,或者限于对西方理论的阐释中,还是启蒙的课堂文艺学。这样,要建立自己的文艺学就只能流于一种情感愿望。因此,文艺学的发展必须密切联系本土的文化、文学状况,从中提炼、概括出自己的理论。 批评问题的背后是理论问题,但批评现场的问题可能更多。近二十年来,我认为文学批评有价值的东西,可能还是对作品感受性的东西。因为一旦涉及到理论,我们几乎都是“预设”的:从“现代派”到“后现代”。难道在“全球化”的语境中,文化或文学的发展一定有“同一性”吗?后发的现代化国家,一定要跟在发达国家的后面亦步亦趋吗?对此我是充满怀疑的。当然,文学批评的问题或背后的原因肯定还有很多,限于篇幅我只能讲这两点。 原载:《北京日报》2001年4月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