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春秋时期楚灵王修建的大型离宫章华台在华容县城内,其遗址尚保存完好。现在的华容县由汉代的古华容县沿袭演变而来。史学界将潜江市龙湾遗址定为楚章华台遗址是错误的,1999年版《辞海》关于古华容县治在潜江西南,和华容章华台遗址在潜江龙湾的注解是错误的。 关键词 春秋 华容县 章华台 古遗址 章华台又称章华宫、细腰宫,是东周春秋时期楚灵王修建的一座行宫。这座宫殿由于形制巨大,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堪称当时“天下第一台”(杨鸿勋《宫殿考古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01年出版,第145页)。楚章华台究竟建在何处,历来众说纷纭,争议颇多。武汉大学方酉生(1934- )教授先后发表《试论章华台遗址在潜江县西南——即今龙湾镇沱口乡马场湖村》、《楚章华台遗址地望初探》和《试论湖北潜江龙湾发现的东周楚国大型宫殿遗址》等三篇文章,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认为,潜江龙湾遗址就是楚章华台遗址和华容县故城址。荆州市博物馆研究员陈跃均先生的文章《楚章华台考》,2003年被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收入《考古学研究(五)》。陈先生的观点与方酉生教授的观点相同,认为楚章华台在潜江龙湾。2004年获得中科院自然科学史博士学位的监利人武家璧(1963- )先生,在《汉华容城与楚章华台地望考》一文中,认为楚章华台和汉华容城在监利县周老咀附近。武汉大学石泉(1918-2005)教授的文章《楚章华台在今钟祥西北境(原荆门县东北境)不在今潜江或监利考辨》则认为,楚章华台在钟祥西北境。这些学者的文章均认为楚章华台的地望与古华容县城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均不把现在的华容县城纳入其考察论证范围。只有原沙市博物馆的袁纯富先生的《楚章华台地理位置考》,把今华容县列为多处章华台的建设地点之一。笔者通过对史料文献记载的研究和进行实地寻找、考证认为,章华台可能有多处,但由楚灵王建成于公元前534年、“在华容城内”的楚章华台只有一处,其具体地点,就在湖南省华容县县城东北郊的斗冈山附近。
一、 文献记载可资考据 关于楚章华台,古代文献记载颇多。相关古籍、史书、地方志、文学作品中,均可以找到大量翔实的资料。 一是相关古籍。先秦古籍《左传》、《国语》、《韩非子》和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都有楚灵王修建章华台、楚灵王喜爱细腰女子和章华台规模形制的一些记载。《左传·昭公七年》载有“及(楚子)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以及“三月公如楚”和“楚子享公于新台”等内容。《国语·楚语》有“灵王为章华之台”的内容,其中有一段楚灵王与伍举的对话,可以获知章华台的华美与宏大:“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远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镂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庶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伍举的另外一段话,则反映了楚灵王修建章华台的经过、耗用和当时人们的思想情绪:“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之,数年乃成”。章华台建成以后,楚灵王想把各国诸侯请来参加落成典礼,遭到诸侯的拒绝,后由太宰薳启彊亲自出面,才请来了鲁昭公。《国语·吴语》有“昔楚灵王不君……筑台于章华之上”等内容。《韩非子·二柄》载有“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等语。《水经注》载有章华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在离湖侧”等内容。 二是史籍文献。《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中有如下记载:周景王十年(前535年),即鲁昭公七年、楚灵王六年,(楚)执芋尹亡人入章华;周景王十一年(前534年),即鲁昭公八年、楚灵王七年,(鲁)公如楚,楚召之,贺章华台;(楚)就章华台,内亡人实之,灭陈。《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四年,楚灵王会诸侯于申,昭公称病不往。七年,季武子卒。八年,楚灵王就章华台,召昭公,昭公往贺。赐昭公宝器,已而悔,复诈取之”。《史记·楚世家》记载:“七年,就章华台,下令内亡人实之”。在《楚世家》的结尾,司马迁发表了自己的感言:“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于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于人也,可不慎欤?”。关于楚灵王修建章华台的史实,《汉书》和《后汉书》上也有记述。班固《汉书·东方朔传》载有东方朔进谏汉武帝记取历史教训的话:“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叛),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范晔在《后汉书·文苑列传·边让传》中写道:“边让字文礼,陈留浚仪人也。少辩博,能属文。作章华赋,虽多淫丽之辞,而终之以正,亦如相如之讽也”。范晔将边让撰写的《章华台赋》全文收入《边让传》中。边让是东汉后期人,曾得到蔡邕推荐(《蔡中郎文集》中有《荐边文礼》),官至九江太守,建安年间被曹操所杀。《章华台赋》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楚灵王既游云梦之泽,息于荆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之隩,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广望,骋观终日。顾谓左史倚相曰:‘盛哉斯乐,可以遗老而忘死也!’于是,遂作章华之台,筑乾溪之室,穷木土之技,单珍府之实,举国营之,数年乃成。”边让撰写《章华台赋》时,距楚灵王修建章华台已有七百余年,所记述的楚灵王修建章华台的历史事实是可信的。 先秦古籍和史籍文献关于楚章华台的记载,均没有说明其建在什么地方。只有晋代的杜预(222-284)在为《左传》和《史记》作注时,才作出明确的注解:“宫室始成,祭之为落,台今在华容城内”,“南郡华容县有台,在城内”。郦道元《水经注》所记载的章华台在离湖侧,这离湖到底在哪里,也没有指明具体的方位。 三是地方志书。地方志书关于楚章华台的记载,是很明确的。明薛纲、吴廷举纂修的《(嘉靖)湖广图经志书》(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明钟崇文纂修的《(隆庆)岳州府志》、明徐学谟纂修的《(万历)湖广总志》、明孙羽侯纂修的《(万历)华容县志》、清陈宏谋、范咸纂修的《(乾隆)湖南通志》和清孙炳煜纂修的《(光绪)华容县志》等,均有楚章华台在华容县城的记载。南宋乾道年间,时任华容知县胡绾带领本地名士张左林等到县城以北考古访迹,发现了章华台遗址,发动当地人士出钱、出物、出力,重建了一座仿章华台建筑——楚观亭,请当代著名词人、担任过荆南安抚使的张孝祥(1132-1169)题写“楚观亭”匾额。这是历史上仅有的一次章华台重建。胡绾赋诗云:“楚王台榭荆榛里,屈指江山俎豆中。”乾道六年(1170年),胡绾撰写了《章华台记》: 案《史记》:“楚灵王七年,章华台成”。杜预注云:“南郡华容县有台,在城内”。盖古建县水北,自隋徙于水南。以此观之,所谓章华台于斯焉,是杜公之言,岂欺我哉!而荆州监利县亦有是名,无所依据。当以史为证也。予到官之明年,因与二三士考古访迹,得故基于篁竹丛棘之间,而垣堑犹在。际天胜地,可为一邑之望。士请筑为壮观,以增山河之色,慰父老之意。予辞,县帑空虚,丁力不可役也。士则又曰:“愿无烦于公家,我辈各以耘耨余力而治之。”于是,有张左林者,以石柱献;张雄飞者,以榱栋来;李造、严萃、张逢吉、陈諟、李承祖、蔡世南,各使其庄宾、锸夫,鸟集雁到。芟除荒秽,洗理松竹,越月而成。远目增明,灵襟虚豁,如时雨生嘉禾,云烟消旭旦。亭势并于木杪,湖光远漾天涯。樵蓑渔艇,邑屋林居,宛入图画。风云百变,景象幽妍,直区中之伟观,楚地之雄瞻者也。是以属予为记,予不获辞。乾道六年三月吉日。 南宋庆元年间,时任华容县知县刘无欲,有感于楚灵王修建章华台的史实,杜预的两次注解和胡绾重建章华台楚观亭的义举,撰写了章华台碑文: 春秋昭公七年,左氏传: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杜预注云:台在南郡华容县城内。《史记》:楚灵王七年,章华台成。杜预注云:南郡华容县,台在城内。其事两出,注释无异。近世提刑宋公德之证诗云:昔人豪侈徒为尔,得似章华田舍翁。如是分异之间,指荒基而视之。所幸一年举之上熟,二年中熟,三年之中,民物熙熙,风雨调顺。乃收二年举之余力,斩荆棘之害佳木者,而创台焉。乃相地高夷,可以阔眼界,纳万象而经营之。平林际空,远峰擎石;苍松老节,绿杨接楼;蜀江湘江,南北汇流;挠之不变,环绕山丘;商贾舟楫,视水盈缩而为去留;帆影橹声,鸟窥鱼悦。则是亭之设宜哉! 孙羽侯在《(万历)华容县志》中写道:“其东曰黄湖山,产薇蕨,多雉兔,黄湖之水绕焉。东与赵家湖合,其上隆隆然起,有阜焉,曰章华台。” 清《(光绪)华容县志》所载华容县县城舆图上,赫然描绘着章华台的地理位置就在斗冈山附近。 四是古代诗歌。历朝历代的文人学士,留下了大量吟咏章华台的诗歌。诗歌这一我国古代独特的文学形式,虽然不能作为记载某一历史事件的根据,但完全可以作为某一历史事实存在的左证。南梁诗人张率写过一首五言乐府诗《楚王吟》,是有关楚灵王章华台的。唐代伟大诗人李白(701-762)写过“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的诗句。唐代诗人李颀(690-751)的《绝缨歌》,也是以章华台为题材的诗作。唐代诗人李商隐(812-858)的诗作《梦泽》,也是有关楚灵王章华台的。曾任汉南从事的唐代诗人、邵阳人胡曾(839-?)的咏史诗中,就有两首是咏章华台和细腰宫的。元代诗人、浙江兰溪人吴师道写过一首题名《章华台》的诗。楚灵王修建章华台这一历史事件,已成为历代诗人诗歌创作的重要题材。 古代诗人的诗歌创作,一般都是有感而发,而这种“感”一般又是建立在“所见所闻”的基础之上的。到了明清两代,吟咏章华台的诗歌,大多都是到过华容的文人学士和华容本土的名贤显贵,在亲自登览游历了地处华容县城以北的章华台遗址后写出来的。我们可以据此确定,明清时期,华容县还保存着章华台遗址。明前七子首领人物、河南信阳才子何景明(1483-1521),因与时任信阳知州的华容人孙荣(1461-1529)交往甚厚,曾应孙荣邀请,来华容陪伴并辅导其子孙继芳(1483-1541)读书(清《(光绪)华容县志》载:何景明读书处,邑北石矶山),并游章华台遗址,写有多首涉及章华台的诗。他的《华容吊楚宫》诗作写道: 别馆离宫纷绮罗,细腰争待楚王过。 章华日暖春游尽,云梦天寒夜猎多。 废殿有基人不到,荒台无主鸟空歌。 西江烟月长如旧,只有繁华逐逝波。” 明代诗人、田氏诗派创始人、鄂西土家族土司田九龄(1530-?),曾拜华容诗人孙孙斯亿为师,田氏家族与孙氏家族遂成为世交。田九龄在华容求学期间,游过章华台遗址,写有《登章华台遗址》诗二首。其一: 落落荒丘一径通,当年霸业亦称雄。 可怜白日来秦骑,从此红装散楚宫。 云雨漫随神女梦,楼台无复大王风。 豪华有尽江山在,迟暮登临感慨中。 其二: 高台无复敞金扉,却忆留连乐不归。 枕席何来行雨艳,围带不放舞腰肥。 空疑新月窥花靥,恍见残霞坠宝衣。 莫问楚王游猎事,夕阳云梦草菲菲。 华容县人、明景泰二年(1451)进士、御史董廷圭写过一首七律《章华台》: 子围倾国筑章台,惆怅功成霸业摧。 珠翠已随鸾辂去,管弦都变鸟声哀。 野花连陌来麋鹿,秋露垂园泣草莱。 对景不须伤往事,柏梁铜雀总尘埃。 华容人、明天顺丁丑(1457)状元、礼部尚书黎淳(1423-1492)写过一首吟章华八景诗《章台古迹》: 楚霸重兴气壮哉,远依南斗筑层台。 宫腰舞燕通宵醉,云阵飞鸷竟日回。 强召鲁公来落祭,力征吴子构兵灾。 梦魂不返乾溪路,败壁颓垣尽草莱。 华容人、明代著名诗人孙宜(1507-1556)写有多首吟咏章华台的诗歌,其中《章华台吊古》写道: 古城迢递楚王台,碧石清沙曲曲回。 异代秋墟谁复问,深秋松柏自堪哀。 圜堤落木迎风下,寝径遗花借雨开。 千载荒凉惟此地,白头怀抱况频来。 还有邓经的《章台早春》、黎浚的《章华台古迹》、周廷用的《游章华台故址》、周槐的《章华台遗迹》、胥焯的《章华台怀古》、张召华的《章华台故址》,以及顾廷锡、李寯、曾可前、谢文轨、严首升、孙琪等留下的吟咏章华台的诗歌,仅笔者收集到的就有几十首。这些先贤以诗歌这种文学形式,记下了人们对章华台的怀想、幽思、感慨和对人生世事的启迪、感悟。 上述文献记载,十分清楚地证明了三个问题:一、东周春秋时期,楚灵王修建过一座在我国建筑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旷世宏构章华台;二、楚灵王的离宫别馆章华台就建在华容县城;三、华容县城确实有一座章华台遗址。 二、 历史遗存科学推断 章华台建在华容县城,这是不容置疑的。而古华容城又在哪里呢?当今历史学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古华容城在湖北潜江西南的龙湾镇附近。包括1999年修订出版的《辞海》,现代众多的出版物,大都是这么认定的。独笔者以为不然,以为大错特错!完全有必要把古华容县城和章华台的地望提出来重新探讨和研究。这里,首先要研究、澄清的是两个问题:一是古华容县是不是现在的华容县;二是楚灵王所游、史籍所载地处华容县南的云梦泽在那里。弄清了这两个问题,章华台的地望也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关于古华容县,笔者已经找到可靠证据,而且是任何人无法否认的铁证。在东汉时期,华容县出了一个“身事六帝、七蹈相位、三踞冢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太傅胡广(91-172)。《后汉书·胡广传》的第一句话是“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胡广这个华容人所指的“华容”,就是古华容无疑。这个古华容是不是今华容呢?笔者在华容县找到了胡广的家谱——《南郡华容胡氏族谱》。据华容胡氏族谱记载,胡氏迁居华容的始迁之祖,是胡广的六世祖胡刚。胡刚(前50-公元29?)是西汉名臣,于公元23年由湖北襄阳迁居华容,定居于章华台侧。华容县城有胡刚和胡刚以下历代胡氏先人的墓葬。安葬胡刚和夫人陈氏的墓园名为蒲团园,在今华容县城荷花市场西头,唐代立有文名天下的李邕题写“汉逸士胡刚墓”的高碑。还有一处墓园名为柏枝园,在今县公安局院内,葬有胡刚以下二至十世胡氏先人的墓茔二十余座,有的墓茔还立有东汉蔡邕撰写的碑铭。特别是胡广的父亲胡宠的墓葬,其地理位置与《水经注》所载“夏水又迳交趾太守胡宠墓北”吻合。华容县还存有胡广留下的多处遗迹,如伯始书堂、伯始山、太傅祠、胡太傅宅遗址等。现在,华容县胡刚的后裔有1.36万人。胡氏家族世居华容近两千年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可以证明今华容是由汉代的古华容沿袭演变而来。 关于云梦泽,历来有多种说法。汉末魏初学者张揖认为,云梦泽就是华容巴丘湖。三国东吴史学家韦昭(204-273)说,云梦泽在华容县南。晋代学者郭璞(276-324)认为,华容巴丘湖即古云梦泽。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载:“巴丘湖又名青草湖”。宋祝穆《方舆胜览》载:“青草湖一名巴丘湖”。清代学者万年淳(1761-1835)的观点最为权威。陶澍、万年淳编纂的《洞庭湖志》,有万年淳撰写的《云梦考》一文。万年淳对《尚书•禹贡》、《周礼》、《尔雅》、《左传》、《战国策》、《汉书•地理志》、《后汉书•郡国志》、《水经注》等古文献关于云梦泽的记述进行研究考证,还对古代文学家在诗赋中提到的云梦进行分析,认为尽管云梦有分称、合称,专称、互称,如南云北梦、北云南梦等说法,但还是认为云梦泽就是洞庭湖的一部分。《洞庭湖志》在记述华容县湖山时,有这样的记载:“云梦湖,一名云梦泽,在县东南,古荆州之薮”,“云梦,即君山后湖”。 事实上,古华容县范围很大,包括石首、监利都是古华容县地,跨长江南北(目前石首仍跨长江南北)。华容古称泽国,地处云梦奥区,属荆蛮之地。现在华容县的地盘只包括了古华容县的一部分,即现在华容县东部和北部;华容县的西部地区,是汉代孱陵县、三国吴置南安县的一部分。华容县的大部分土地在古代都是水域,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且河湖相连。即顾炎武《肇域志》称“北阻长江,三面阻洞庭”。县城就在水滨。直到明代还有县港和官渡,去安乡都要乘船。华容县城自建县以来,没有大的迁徙。县志上有县治由水北迁水南的记载,但这仅仅是“县治”在约三公里范围内的转迁。古华容县城在县城东北斗冈山附近,即现在的县工业学校和原县针织厂所在地。云梦泽即巴丘湖,就是长江流到江陵以下、城陵矶以上,由于没有人工大堤的阻拦,形成迂回曲折的多条江道,江水任其泛流,与东洞庭湖君山岛以北的大片水域连为一体,以桃花山、玄石山为中心,有山有水,山上茂林修竹,虎豹出没,水中到处是浅滩,浅滩上生长着茂密的芦苇,有大量獐麂雉兔繁衍生息的湖泽。唐宋时期,这一带的芦苇在春夏之际一片青绿,一望无际,又曾称为“青草湖”。弄清了云梦泽和古华容县地理环境的特殊性,自然就不难理解爱好狩猎的楚灵王以及历代楚王为什么要游云梦,楚灵王为什么要在华容云梦泽畔修建离宫章华台了。 确定了古华容县和云梦泽的地理位置,我们可以推断,章华台不在潜江。湖北省潜江市龙湾镇1984年发现的东周文化遗址根本不是章华台遗址。这是因为:其一,不符合文献记载,不在华容县城内。没有确切证据说龙湾镇就是古华容县城,更没有证据说现在的华容县城不是古代的华容县城。其二,遗址的面积与章华台遗址的应有面积不符。章华台基广十五丈,即40米左右,这或许是王宫基址,土台的台址应该大一些。而龙湾遗址从整体上看,长2000米,宽1000米,大大地大于章华台的应有面积;从个体上看,单个台基又小于章华台的应有面积,已发掘探明的基址最长的仅30米。其三,章华台是一个独立的台基,龙湾遗址分布着大小十几个台基。其四,龙湾遗址的出土文物中,虽有大量春秋秦汉遗物,但并未发现修建章华台的重要建筑材料——石料,《国语•吴语》有“筑台于章华之上,阙为石郭、陂汉,以象帝舜”的记载。 现代,一些学者把古华容县城的地理位置确定在湖北潜江西南龙湾镇附近,把楚灵王建在古华容城的章华台也确定在潜江龙湾。1999年出版的《辞海》,把“华容”条目的第一个义项注为:“古县名。西汉置。治今湖北潜江市西南。南朝陈废。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在赤壁战败后北归,取道于此。”把“章华台”四处故址的第一处确定为:“在湖北潜江市西南龙湾古华容县城内。”这是极为不妥的,是严重的错误。1984年龙湾遗址发现后,著名学者谭其骧(1911-1992)先生全凭主观揣测,认为这个遗址就是章华台遗址,还亲笔题词:“章华台遗址在潜江龙湾”。而章华台遗址必须在古华容县城内才符合史籍文献记载,出于把这个遗址定为章华台的需要,一些学者把龙湾镇附会为古华容县城。方酉生教授在《试论章华台遗址在潜江县西南》一文中说:“如果我们能够找到华容城的确切位置,那末,章华台的位置,也就迎刃而解了。”于是,方氏就用三国时曹操败走华容道的故事作论据,用简单的排除法,认定华容道在潜江龙湾,用以证明华容城就在潜江西南。又说,已发掘的放鹰台和郑家台“虽然还没有找到可以直接说明它是章华台的证据”,“其建筑规格之高,规模气魄之大,非章华台莫属。”用臆断的章华台来证古华容县,用想像的三国故事发生地来证古华容县城,再用古华容城来证章华台。这种论证方法在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方先生在《孝感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发表的文章,从六个方面论证潜江龙湾遗址就是章华台遗址。其实,方先生提出的六个方面的证据和理由,都显得牵强附会,并不能证明这个遗址就是章华台。特别是方先生的三篇文章都提到的章姓、华姓居民的论据,实在是有些可笑。因为章姓、华姓居民的证据,正好可以证明龙湾之台不是章华台。这章姓和华姓居民修建的台和楚灵王修建的王宫是无论如何挂不上钩的。 从古文献记载来看,晋代的杜预领衔镇南大将军兼荆州都督,镇守荆州地区若干年。现在的华容河就是杜预所浚通(明《(嘉靖)湖广图经志书》载:“华容河,在县北,晋杜预所开以通零桂之漕,北源大江,南达洞庭”。明《(万历)华容县志》载:“杜预,字元凯,京兆杜陵人,代羊祜都督荆州。开华容河,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险,外通零桂之漕。南土至今颂之)。他在注解《左传》、《史记》时所写的台在华容县城内,决不是随便道来,没有根据的,而是在华容亲历亲见后的据实记载。郦道元《水经注》卷二十八在记载沔水时,提到了“扬水又东入华容县,有灵溪水,西通赤湖水口。……又有子胥渎,水东入离湖”。所记述的章华台就在离湖侧(这里没有说章华台在华容县城内)。这里的记载不是很明确,但符合华容县的地理特征。如扬水,即夏水,也就是华容河,《晋书·杜预传》所谓“开扬口,起夏水,达巴陵”,扬水就是由扬口来水。又如赤湖,现在华容县还有赤眼湖和沙湖,为明清以前所称赤沙湖的残存部分,赤湖和沙湖统称赤沙湖。古时华容河水是与赤湖相通的。再如离湖,就是现在所称朱家湖、明清所称赵家湖,在华容县城河东一公里许,古时有水道与华容河相连。《水经注》卷三十二在记载夏水时,对古华容县记载得十分清楚,其地理特征与现在的华容县完全吻合。只是在记载古迹时,没有再提到章华台,只记了县城就是故容城,有汉交趾太守胡宠墓和越大夫范蠡墓。《水经注》胡宠墓的具体位置,与《南郡华容胡氏族谱》记载的地理位置相符,与盛弘之《荆州记》“南江上有龙洲,下有宠洲”记载相符。“宠洲”就是葬有胡宠墓的河洲,后靠岸成陆,即今华容县城所在地。《水经注》卷三十五在记载江水时,又对华容县作了详细记载,包括境内的“景口”(即景港,现在华容县有北景港镇。明清《华容县志》均以景港为《水经注》之景口)、杨子洲荆佽飞斩蛟处(现塔市驿的江洲),邻县监利、石首和下雋(岳阳)等。所记华容也与现在的华容相符。《辞海》上说古华容县系南朝陈废,南朝陈所处的时间是公元557年到589年,而郦道元生活于公元466年(或472年)到527年。郦氏在考注水经时,古华容县是绝对存在的,郦氏或许到过华容,应该不会弄错。古华容县城怎么会在潜江西南呢? 章华台不在监利。武家璧先生的文章提出章华台和古华容城在监利县周老咀,其论证方法只是从文献到文献的论证,没有注重事实和实物证据。且援引的地方志书和有关古代文献也非常有限,没有说服力,也无法令人信服。宋代华容知县胡绾在发现华容章华台遗址后,曾明确指出,监利有章华台“无所依据”。至于宋代科学家沈括的记述,似乎值得研究。沈括在《梦溪笔谈》里提到:“华容即今之监利县,非岳州之华容也,至今有章华故台在县郭中。” 其实,沈括的说法并未经过认真细致的考证,是一种以偏概全、不符合实际的说法。事实上,监利和石首都是古华容县的一部分,怎么能说“华容即今之监利县”呢?明《(嘉靖)湖广图经志书》载:“章华台,在县北一里,相传春秋楚灵王所成。又江陵监利俱有是台,监利乃古华容县地。”最重要的是,宋代的监利县城就是现在的县城,监利的县郭中根本没有章华故台,沈括的说法没有事实基础。因此,学术界对沈括的说法多有质疑。1988年有位叫章珊的学者写了一篇《沈括误证章华台》的文章,发表在《历史地理》集刊第六辑上,对沈括的说法予以了否认。当然,章氏并没有找到真正的汉华容城和楚章华台之所在。 章华台遗址在湖南省华容县县城内。现在的华容县城包含了古华容县城,华容县城作为章华台建设所在地,不仅符合史籍文献记载,而且符合历史的真实。 三、客观事实胜于雄辩 华容县县城历来就有章华台这个地方。 华容县的县城现在叫城关镇,但解放以前一直叫“章台镇”,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据传说,华容县的县名与楚灵王修建章华台不无关系。华容县在春秋时称容城,后因楚灵王在这里修建章华台,改为华容。也就是将章华、容城各取一字,合并起来,称之为华容。明《(隆庆)岳州府志》载:“古华容意亦以章华、容城兼而名之欤”,明郭子章《郡县释名》载:华容“县之得名,疑合章华、容城言之。”早在秦汉时期就有“华容”这个名称。华容县、章台镇这两个名称本身蕴含着楚灵王曾经在此修建章华台的历史事实,是值得相信的。 为弄清事实,笔者多次到华容县城东北郊的斗冈山附近进行实地察看和调查寻访。在县城东北部斗冈山以北约一公里的地方,即古华容县治以北一里的地方,今胜峰乡清水村三组,有一个保存得惊人完好的两层土台。据华容县国土资源测绘队用全站仪测量,和县规划办公室提供的数据,这个土台目前仍高出地面(南面的稻田)11米多。其中下一层高出地面7米多,占地面积约3万多平方米;上一层高出第一层约4米。土台呈长方形,为正南北向,方方正正,边线整齐,台体规整。台顶南北长102.5米,东西宽78.8米,面积8073平方米。现在这个土台上生长着一片橘林。台基的周边现已建有20户村民住房。但台顶千百年来依旧如故,保存完好。这就是华容人称之为“章华台”、古代诗人登览游历并写下大量诗歌的地方。当地人祖祖辈辈称其为“楚王台”。 据当地村民说,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丘,普通山丘顶部是圆凸型的,楚王台顶部是平整方正的,面积达十多亩。这里的土质也比其他山丘上的土质疏松一些,用锄头和铁锹就可以挖动。土台上,尽管为搞生产村民们曾进行过清除,但散落的瓦砾随处可见。有一些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方正的大石头,现在大多都被附近的村民做了房屋基石或阶石。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欧阳文凯和其父亲就住在土台西侧,他说,他父亲的屋基下至少砌有上百块这种方石,这些方石是先辈建住房早就使用过的。村民们不知道这些石头的来历,也不知道这个楚王台的来历。 华容县的楚章华台遗址尽管还没有作为国家重点文物进行保护,却保存得如此完好,是笔者始料未及的。这个遗址在全国也是极为罕见的。客观事实无法改变,事实胜于雄辩,实物证据可以说明一切。2006年6月7日,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湖南省社科院研究员、著名历史学家何光岳先生专程到华容考察了这座遗址。何先生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楚王台就是章华台”。笔者相信,有过三百多年的繁华与辉煌,更有二千二百多年沉睡历史的章华台,将向人们、向历史证明它应该证明的一切。■ 附:章华台(楚王台)图(略) 参考文献: ⑴方酉生《试论章华台遗址在潜江县西南——即今龙湾镇沱口乡马场湖村》[A]方酉生主编《楚章华台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 武汉大学出版社 1988 ⑵方酉生《楚章华台遗址地望初探》[J]《中原文物》1989年第4期 ⑶方酉生《试论湖北潜江龙湾发现的东周楚国大型宫殿遗址》[J]《孝感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 ⑷陈跃均《楚章华台考》[A]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编《考古学研究(五)》[C]科学出版社 2003 ⑸武家璧《汉华容城与楚章华台地望考》[J]《中国地名》1996年第3期 ⑹石泉《楚章华台在今钟祥西北境(原荆门县东北境)不在今潜江或监利考辨》[J]《荆门大学学报(哲社版)》1990年第4期 ⑺袁纯富《楚章华台地理位置考》[J]《荆州师专学报(哲社版)》1987年第4期 ⑻樊一《“章华台”之沿革》[J]《江汉论坛》1984年第4期 ⑼江良发、江澄《华容胡氏族谱与古华容县地望新证》[J]《船山学刊》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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