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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搞不懂像《废都》（贾平凹著，作家出版社2009年7月版）这样的小说，到底好在那里了。如果说从创新等艺术角度讲，它唯一值得一说的就是在公开出版的当代汉语小说里突破了原来有限的情色尺度。我觉得《废都》这样一部从头到尾皆泛滥着庸俗气质的作品，在今天如此被大而化之、被广泛议论，实在是不好意思的事。在我看来，《废都》不是表达了什么城市化进程中人的卑微和人性的一面，也没表达出什么当代知识分子的困惑和局限，而只是用一个土的掉渣的方式讲述了一个既庸俗又无趣的故事，它既没有打动人心的某种真诚，也没有人类共鸣的某种声音……更有不靠谱的评论不但将《废都》说成是经典中经典，还将之说成是《红楼梦》、《金瓶梅》、《围城》的完美结合。我觉得《废都》再版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当代文学在这十六年来没有进步。十多年过去，再拿出《废都》来，还照样被关注和大卖——这应该看成中国当代文学整体继续落后的一个有形标志。 刚刚过去的这个暑期，是大片连番上演的时机，《变形金刚2》之后又来《哈里·波特6》，这让我们一面感慨美国电影和商业文化的强大，又一方面去享受炎炎夏日里那份清爽和劲爆。但不知道我们的影评人怎么回事，集体对商业大片发出恶声，“……堆砌出了这部沉闷的视觉奇观电影”——我以为这句话里作者最想说的其实就是一句俏皮话，即“视觉奇观”，大家都知道“视觉奇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还必须符合逻辑。这个词当年用在《无极》和《满城尽带黄金甲》上，便构成了一种反讽。从最基本的审美和客观事实出发，我们的影评人是不是也要学学写影评的“科学”？推荐一本《如何写影评》（蒂莫西·科里根著，宋美凤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9年8月版），这本书不仅教给你从初步开始写作电影评论的常识和必修知识，还让你从头就保持一些好的习惯，比如尊重常识、基本审美等等，还有如何将自己的艺术直觉更好地用文字表达清楚等那些浅显但确实重要的东西。 我觉得从一个影评人的话题可以引申出目前很多文化领域存在的问题，比如一些为娱乐产品打工（写影评、写娱评）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当发生一些诸如迈克尔·杰克逊去世等突发事件时，被编辑拉来强迫其写一篇“散文”，这种既不专业也缺乏常识的写作，我们看到的效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违背常识和践踏人类起码的情感。比如前阵子广受议论的《迈克尔·杰克逊和我们时代的精神贫困》一文，之所以会招致那么多人甚至非迈克尔·杰克逊粉丝的不满，最根本就是作者是一个对大众文化漠视、对流行音乐无知的人。 这是一个没有专业常识却经常有貌似专业的人站出来冒犯常识的年月。现在大多出版商不以出一本有价值的书为荣，而是以出一本能产生具体价值即人民币的书为终极目标。因此也就造成了长篇小说遍地开花，而短篇小说这样先天不具备畅销资质的书，总是遍寻不着。所以当《跳房子》的作者科塔萨尔的短篇小说集《万火归一》（范晔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6月版）出现时，真让人高兴。即便在看过之后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科萨塔尔实在是太执迷技术了，但能在这样薄薄一本小说集中，领略一个如此聪明的天才在那里炫技，也不会觉得是在枉费时间。 有人说爱情和宗教是人们最可以依赖的两种东西。今天，我就推荐两部以爱情和宗教为主题的小说。上海作家张旻，我想说是中国当代最值得期待的作家之一。张旻喜欢写中年男人的爱情故事，在看过了他以往的许多小说后，再来这部《邓局长》（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版）时，张旻彻底地对他笔下的“爱情”做了一个最为残酷的戳穿行为，张旻这一次是通过描写爱情以达到戳穿爱情本质的目的，爱情成了最为软弱的一项人生遭遇。“爱情”变成了虚惊一场，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关于人生以及人生里的诸多困惑，我以为，自己能解决的均不能称之为困惑，真正的困惑是那种一直萦绕而又无法击落的东西。日本作家远藤周作的《深河》（林水福译，南海出版公司2009年7月版），被称作“一部叩问生命真谛的杰作”（这是我今年看到的最靠谱的一个腰封了），在小说里，作家分别描写了几个遇到不同困惑的人，他们均是普通如你我一样的庸常之人，经历生死或者心灵压抑许久之后，他们要到印度进行一次寻找心灵解脱式的旅行，在印度那浩大而深邃的恒河面前，各人的解脱和对人生的理解得到洗涤。我还想说的是，远藤周作的这种“实打实”的现实主义写法，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却具有了一种深沉和厚重的力量，那种因为坦诚而对生命呈现出来的一种美感，实在是永远都不会过时。 相比而言，当代华语作家在经历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先锋潮、后现代风之后，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没有让人看到几部诚实的、像样的作品，当郭敬明左手市场右手作协呈一种上升趋势时，当贾平凹被从故纸堆中重新挖出作以过高审视时，当市场上大量的题材相近甚至封面都相近的跟风畅销书涌现，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在一点点、局部地反映着中国当代文学处于一种有形的落后局面。落后，不是倒退，倒退尚需之前存在一个高峰，而中国当代文学存在过高峰吗？就像走下坡的状态是一种失落，而中国当代文学，只是一种长期失态而已。当然，这并不妨碍我们一次次自以为地“走向诺贝尔”。 原载：《文汇报》2009-09-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