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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祭火:遥远的狂欢

http://www.newdu.com 2017-10-27 中国民族报 刘大先 参加讨论

    想象一下你生活在远古野蛮时代,是某个非洲部落的成员,赤身裸体,手执锋利的梭镖,你是否也会在某种神秘的仪式中,围着一堆燃烧的篝火,满怀敬畏地尖叫和舞蹈?
    红万村,中国西南部的一个偏僻山村,被发现还保留着这一古老的祭祀仪式。这勾起了当代人的好奇心,大量游客蜂拥而至。他们一般从昆明出发,转石林沿326国道南行80公里,到弥勒县城再西行22公里柏油路,攀行5公里土石公路,进入这个居住着一千多口阿细人的村落。
    阿细人是古老的少数民族彝族中支系庞杂的一支,据说祭火节这一奇特民俗已保留了千年之久,现在,除了日益增加的游客,它还吸引了国内外大批文化学者和媒体的关注。
    实际上,大部分人仅仅是抱着消遣的目的来走马观花,但是现场的祭火仪式确实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令人印象最深的是在火种取得、火堆点燃后,以五色油彩文身文面的众多裸体男子的狂欢舞蹈,使整个现场仿佛回到了远古野蛮时代。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远古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时空距离被这个偏僻狭窄的地理位置成功地压缩。
    但这些并不表示红万村的祭火节确实是古老祭祀的严格再现。
    祭祀举行之前,村中老人会在祭祀现场一块大石头上,写了如下文字:“远古时代,野兽胜人,伤害人命,我们祖先,以此石号,树杈武器,号角振天,呼声动地,撵走野兽,保住人畜,钻木取火,牛角代之。”仔细读读这段话,不难发现,颇含古意的文字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无知游客的一种说明,凭句中“远古时代”、“我们祖先”词语的时态,有理由推断,这些文字不应是祖先当时的创作。
    另外有一个细节。由当地工匠雕刻的用于祭火节拜祭的火神像,还保留着尾椎。有人就此提出对神的形象的疑问,工匠承认在他的创作概念中,火神应当具有原始人的形象特征,而在祭火仪式中加入火神,仅仅是6年前的事情。工匠只能依据火神“木邓赛鲁”的传说(在阿细人的概念中,火神就是原始社会第一位钻木取火成功的人类英雄),凭借自己的想象创造出形象来。
    更有意思的是,为参加祭祀仪式的乡民身体上绘制各种花纹和文字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本村人,而是从外地请来的广告画师。他根据自己对祭祀的理解相当自由地设计图案,显然,这场祭祀活动已经不仅仅是这个偏僻山村的自发行为了。
    了解这些情况不免使许多游客略觉失望。这些改动和包装未免让祭火仪式沾染上某些现代气息,但可能会令现代人更易于理解,游客希望看到的是华丽、神秘、新奇而容易理解的东西。
    但1000年前阿细人的祭火仪式就是蛮荒时代先民祭火的真实再现吗?1000年前的文明同样早已超越了钻木取火的阶段,阿细人的祭火仪式从那时起是否就是基于对先人的想象呢?我们不得而知。也许从第一次使用自然火开始,火神已经潜入人们的意识,人们凭自己对火的崇拜程度而想象,所以文身文面跳跃歌舞的人的狂欢只是一种来自记忆的影像。但不论怎么说,阿细祭火节至少可以让我们对远古文明的一些研究拉近1000年的距离。我们的眼睛,发足于此,洞穿万年时空,可以落在原始密林中那一群狂欢者的身上。
    随着游客的增多,阿细祭火节正渐渐接近成为一种表演,而表演的民俗和真正的民俗是有区别的。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红万村的祭火本来每年只在农历二月初三举行一次,现在因为适应旅游文化的需要,其他时间也可以举行了。
    我们不仅要问:不久的将来,红万村的祭火节,这一遥远文明的狂欢影像,是会被太多猎奇的目光所湮灭,还是会继续被探索的眼睛所发现?不论何种结果,对现代人来说,都会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评论:曾几何时,“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成为一个久唱不衰的主题歌,被许多地方政府奉为发展经济的圭臬。地方政府和本土民众或者出于公心或者出于私利,挖空心思、巧立名目,想方设法寻找具有历史影响与地域声名的文化事项,其中利用最多的就是民俗文化,“红万村的祭火节”只是在这个发掘民俗文化经济潜能大环境中的一个普通个案。这种商业包装下的“祭祀”在游客们猎奇的眼光中无疑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原始意味和神圣性质,在一些仪式和程序上已经有着让人一目了然的适应性改变。全球性的经济与资讯浪潮迈着无可置疑的坚定步伐进入到偏僻的山村,而落后的山村通过习俗的表演被纳入到宏观经济秩序格局中,在这个双向互动过程中,地方性文化的展示走向公众、迈向世界的途径。为了寻求他者的目光和认同,传统的习俗开始朝着商业潮流的需求来设计自己的形象与想象,权力与资本有意无意地代替着传统说话,将传统的知识与历史的传承翻译成为符合现代化经济目标的商品。这样的狂欢不是遥远的,而是当下的;不是自发的,而是自觉的;不是超越的,而是世俗的。值得注意的是,利用对于历史与文化的翻译与修改,权力与资本与当地民众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获得民间的认同,从而使得这种地方性文化传统的转变具有了现实中的合法性。个中的复杂情形,恐怕不是一两个对于民俗传承和文化遗产的前景忧心忡忡的学者所可以轻易断言的。(孟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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