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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全]蒙汉史传文学叙述模式之比较

http://www.newdu.com 2017-10-27 作者博客 2009-09-12 满全 参加讨论

    内容摘要:历史是一种集体记忆,对往事的一种叙述方式,也是精神的资源和思想的源泉。文学不仅担当者关注现实的责任,还有承担着思考历史、叙述历史的重任。本文从叙述策略、叙述程式方面,对蒙古族史传文学与汉族史传文学叙述模式,进行了比较研究。
    关键词:蒙古族史传文学 汉族史传文学 叙述模式 
    历史是一种集体记忆,对往事的一种叙述,也是精神的资源和思想的源泉。文学不仅担当关注现实的责任,还有承担着思考历史、叙述历史的重任。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情感为一切文艺的永恒主题,是文艺的原料库。所谓史传文学就以文学的形式书写、传播历史的一种文学样式。
    蒙古族史传文学文本主要有两类,即:一是记录帝王贵族的史传文学文本,二是记录高僧活佛的史传文学文本。蒙古语中有诸多“tobqiyan”(脱卜察安)、“tobqi”(脱卜赤)、“togvji”(脱果吉)、“toli”(桃丽)、“erige”(额日格)、“teuhe”(脱赫)、“domog”(道木格)、“chsdir”(释斯忒力)、“chdig”(察达克)、“namdar”(纳木忒力)等术语均与史传文学有关。历史撰写的文学化和文学创作的历史化,这是每个民族的历史叙述和文学创作中常出现的普遍现象。所以,蒙古族史传文学与汉族史传文学中存在着可比性。
    一、叙述策略
    史传文学的叙述策略来自于叙述对象。叙述者的态度取决于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因为,人类历史就是帝王、贵族和君主的历史。意大利社会学家维尔弗雷多·帕累托在其《普通社会学纲要》一书中系统地阐述了精英阶级理论。所谓“精英”,就指社会上最为杰出的人才,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精英是指那些在各种活动部门中得到最高指数的全部人员,如君主、律师、大盗等等。狭义的精英是指处于特殊地位的统治者,如部长、参议员、众议员、上诉法院院长、将军等等。精英阶级的构成及其地位不是恒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中个人的升迁或沦落都可能发生,而社会的平衡状态则会在这种变动中得以维持稳定。这是帕累托提出的“精英阶级的循环理论”。精英阶级的循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精英被非精英所取代,即下层阶级产生的优秀分子会聚集起来,通过暴力或其他方式去取代上层阶级或其中的某些低劣分子。另一种是一个精英被另一个精英所取代。在帕累托看来,人类的历史是埋葬贵族的坟墓,是少数精英轮回更替的舞台。
    (一)神圣化和合法化相结合的叙述原则
    蒙古历史是帝王的历史、黄金家族的历史,这是蒙古族史学家们对民族历史的一种解读方式。蒙古族文人当中早已确立并流传了“黄金家族为主线”的历史叙述思想和写作范式。
    帝王、贤人、君主、圣人、勇士是蒙古族史传文学文本中的核心人物,民族的经验、命运、遭遇与他们的个人经历息息相关。文人们叙述帝王、贤人、君主、圣人、勇士的丰功伟绩时,常常运用神圣化或合法化叙述来证明,或炫耀、彰显他们的非凡之处。这也许是祖先崇拜和英雄崇拜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吧。
    太祖法天启运圣武皇帝,讳铁木真,姓奇渥温氏,蒙古部人。太祖其十世祖孛端义儿,母曰阿兰果火,嫁脱奔咩哩犍,生二子,长曰博寒葛答黑,次曰博合睹撒里直。即而夫亡,阿兰寡居,夜寝帐中,梦白光自天窗中入,化为金色神人,来趋卧榻。阿兰惊觉,遂有娠,产一子,即孛端义儿也。
    这是广泛流传的阿阑豁阿(阿兰果火)神话。《蒙古秘史》、《黄金史》、《蒙古源流》等诸多史书中均有记载。勃端察儿(孛端义儿),天神的儿子就是成吉思汗的始祖。很显然,把成吉思汗的世系与天神相联系,就炫耀显赫世系。
    老子者,名重耳,字伯阳,楚国苦县曲仁里人也。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虽受气天然,见于李家,犹以李为姓。或云,老子先天地生。或云,天之精魄,盖神灵之属。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也,姓刘氏。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暝,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上述论断是史传文学中常出现的叙述方式。诸多史书作者,将要叙述祖先或帝王的出生状况,或叙述世系由来时一般都选择特殊的叙述路径,采用与龙、金色神人、天、战神、佛陀,超自然力量相关的神话传说,炫耀其非凡身世和显赫世系。这是史传文学作者对处理历史素材的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叙述方式,其目的是以祖先或帝王的神圣化叙述来给他们的身份、行为提供合法化依据。因为,先民的认知中天、神、佛均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元存在。
    汉族文化和蒙古族文化中把皇帝故称为天子,天是主宰万物的领袖,天是不可战胜的经验外的存在。几乎每个民族的古老传统文化中都有天崇拜的痕迹。《吕氏春秋》的《有始》中说:“天地有始,天微以成,地塞以形,天地合和,生之大经也。”这与汉族古老的一个创世神话是一致的。神话中说,天与地是一对紧紧交合在一起的夫妇。由于这种交合越来越多的孩子被生下来,这些孩子要走出房子,必须将父亲托得更高一些才行。这样,就将他们的父母分开了,腾出了一个空间以使他们可以生活。
    蒙古先民的神话传说中就有人从天降的原始认识。如:苍天以泥土创造人的神话,天以泥土创造了两个人,把一个扔掉了北方,与羊交合成为蒙古人,把另一个扔掉了南方,与鸡交合成为了汉人的神话,上天搅拌各种颜色泥土创造了胡美父亲的神话,根据天女的形象创造了人的神话等等,都表明着人从天降的原始概念。在佛教经文中也有水从雪来,人从天降的记载。
    天在先民们心中是至高无上的神,具有降临人世吉凶祸福、得失成败的权威。民间文化中具有天命的概念。所谓天命,就指尊贵无比的天主宰着一切生命体的命运与遭遇。“运从天降”的口头格言在民间中广泛流传。在蒙古文化中天、佛、神代表着尊贵无比、至高无上、不可冒犯的权威话语。
    在蒙古族史传文学中常常彰显皇金家族与长生天、皇金家族与佛祖、皇金家族与印度——西藏王统之关系。如蒙古祖先孛儿帖赤那为达赉苏宾阿拉坦散达里图王幼子,曼殊室利化身、天子,宝罗尔散达里图王三子,全能的释迦牟尼命令天神的化身——圣主成吉思汗降生人间,治理世界,拯救众生,他(指成吉思汗)从宇宙来到人间,从无过失的光辉的查干腾格里赠与他三十五种德行,统帅着各族百姓,等等。这是文人们们对皇金家族的神圣化、合法化、崇高化的叙述策略。
    

 
    (二)实录与虚构相结合的叙述原则
    历史著作的写作原则是“实录”、文学作品的写作原则是“虚构”,两者恰恰相反、势不两立。但是史传文学中历史实录与文学虚构的和谐统一局面处处出现。19世纪蒙古族作家尹湛纳希撰写的《大元盛世青史演义》继承了《蒙古秘史》的写作模式,叙述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同时吸收大量的民间神话、传说、故事、祝赞词来增加了历史文本的文学色彩。《蒙古秘史》开创了以历史事件与虚构故事相结合、散文体与韵文体相结合、叙事与抒情相结合的写作模式,影响了几十代文人的写作方式和写作习惯。
    蒙古族史传文学在处理历史时间与历史人物的关系时,有两种写法。一是历史人物支配历史时间,以历史人物作为叙述线索,如《蒙古秘史》、《黄金史》等。二是历史时间支配历史人物,以历史时间作为叙述线索,如《水晶珠》、《大元盛世青史演义》等。后者就是编年史写作体例,来自于汉族史书和史传文学写作经验。包括《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在内的17-19世纪蒙古族史传文学某些作品采用了逐年叙述故事的编年体形式。
    《诸汗源流黄金史纲》中:
    孛儿帖赤那北渡腾吉思海,至浙忒地方,娶了一个唤作豁埃马阑的处女为妻,在浙忒地方定居下来,是为蒙古部落。其子为巴塔赤罕,其子塔马察。其子豁里察儿篾儿干。其子阿兀站孛罗温勒。其子撒里合察兀。其子孛儿只吉歹篾儿干。其子脱罗豁勒真伯颜。此人有妻名孛罗黑臣豁阿。生下都蛙锁豁儿、朵奔篾儿干两个儿子。都蛙锁豁儿印堂间长着一只眼,能视三程路那么远。
    这是以历史人物为线索的叙述体例,或家谱式写作方式,突出的是人物,在这里历史时间变成很模糊。蒙古国学者乔?毕力格赛汗在其《悟:新时期文学理论》中认为,这种写作手法是家谱(vg-vn biqig)的简约修辞方法。《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在每一回的前面首先排列出宋、金、蒙古帝国的纪年和支干。如第三十二回:宋宁宗嘉泰元年,金章宋泰和元年,岁次辛酉,是年太祖四十岁。第三十三回:宋宁宗嘉泰二年,金章宋泰和二年,岁次壬戌,是年太祖四十一岁。第三十四回:宋宁宗嘉泰三年,金章宋泰和三年,岁次癸亥,是年太祖四十二岁。这种编年体写作模式,使《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具有强烈的历史感和真实感。
    汉族史传文学和蒙古族史传文学中常出现实录与虚构相结合的叙述现象。司马迁所写的《史记》,其中的“本纪”、“世家”与“列传”都是写历史人物的,他用多种笔法记载了历史上不同阶层的性格各异的历史人物。如《史记》的《项羽本纪》中: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期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
    该叙事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地介绍主人公项羽的姓氏、籍贯及简单背景。这就是史书的实录叙述。蒙古族史传文学的典型著作,如《蒙古秘史》、《诸汗源流黄金史纲》、《黄金史》、《蒙古源流》,记录了重大历史事件的同时,也记载了诸多历史人物,塑造了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如《蒙古秘史》:
    当初元朝的人祖。是天生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色的鹿相配了。同渡过腾吉思名字的水来。到于斡难名字的河源头。不儿罕名字的山前住。着。产了一个人名字唤作巴塔赤罕。罗布桑丹津所撰的《黄金史》中:
    孛儿帖·赤那和豁埃·马阑勒二人奉上天之命渡过腾汲思海来到不儿罕·合勒敦山前居住。他们在那里生了个儿子,名叫巴塔赤罕。
    孛儿帖赤那和豁埃马阑勒既是历史人物,某些著作中描述为部落图腾,也是艺术形象。他们二人奉上天之命渡过腾汲思海来到不儿罕合勒敦山。这是虚构与实录结合的叙述方法。蒙古国学者乔?毕力格赛汗在其《悟:新时期文学理论》中提出精英文学(elite johiyal或songgvmal johiyal)概念,把13-19世纪的史传文学称为精英文学,其书写原则为崇尚真实 。
    虚构中的真实叙述,或真实中的虚构描写是史传文学处理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通用作法。如唐代传奇作品有不少是以历史事实为基础而创作的,人物、事件皆有历史依据。《长恨歌传》所叙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是根据历史材料而虚构出来的作品。《长恨歌传》所反映的一种主题是君主荒淫失政导致天下大乱,以此为后戒。这种叙述符合于历史真实。在小说的某些细节描写方面也有史料依据。如杨贵妃赐死情节,《长恨歌传》云:
    天宝末,兄国忠盗丞相位,愚弄国柄。及安禄山引兵向厥,以讨杨氏为词。潼关不守,翠华南幸,出咸阳,道次马崽亭。六军徘徊,持戟不进。从官郎吏伏马前,请诛晁错以谢天下。国忠奉牦缨盘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快,上问之。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塞天下怨。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之而去。仓皇展转,竟就死于尺组之下。
    这段描写在《新唐书》中有记载。蒙古族史传文学中也看出类此的叙事策略。如尹湛纳希的《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其内容、人物、主题思想、故事情节大多方面都来自于蒙古历史文献。扎拉嘎在《比较文学:文学平行本质的比较研究》中说:“作为一部历史题材小说,〈青史演义〉的故事来源,可以分为三个方面,即历史文献记载,民间传说和作者的虚构。其中,历史文献记载是创作的主要资料来源,民间传说是其辅。作者在这些资料基础上,通过自己的选择、加工、改编和虚构,创作出小说中的故事,并赋予时代精神。”尹湛纳希也《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要目》中反复提到了《大元盛世青史演义》所依据的十部历史文献。十部历史文献中既有蒙古文典籍、也有汉文典籍和藏文典籍。根据对《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内容分析,可以发现十部著作以外《黄金史》(罗布桑丹津著)和《蒙古源流》、《续资治通鉴》也对《青史演义》的写作产生过较大影响。
    大约19世纪上半叶伊始,蒙古地区盛行说唱本子故事活动,这是蒙汉文学交流的产物。根据来源不同,蒙古本子故事分为三大类,即译本、改写本和原创本。其中原创本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如蒙古文人撰写的《五传》。《五传》也称“唐五传”或“说唐五传”,包括《苦喜传》、《全家福》、《尚尧传》、《契僻传》、《羌胡传》五部长篇故事本子。《五传》内容来自于中原史传文学,即借鉴模拟《说唐五传》、《说唐三传》等内地史传文学,又继承蒙古英雄史诗传统,叙述了约百年间的唐朝兴衰故事。有虚构情节,也有历史依据。
    

 
    二、叙述程式
    明、清时期的蒙古族史传文学创作明显受到两种文学传统的影响。一是本民族说唱艺术,如英雄史诗、民间故事的影响。二是汉族话本、讲史、演义创作的影响。蒙古族说唱艺术,尤其是英雄史诗在其发展过程中早已形成固定的演唱程式。在口传文学理论著作中,把程式解释为一个特定的单元,是特定的含义与词语的组合。它有相对固定的韵式和相对固定的形态,它由歌手群体所共享和传承,反复地出现在演唱文本中。
    汉族的说话艺术经过长期的发展,就象戏曲和其他说唱艺术一样,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式,这也正是它区别于其他艺术的特征。因此,由说话艺术转化而成的话本也形成了独特的叙事程式和结构。从叙述程式结构上看,明、清时期蒙古族史传文学基本由书名和题目、导语或入话、故事或正话、篇末诗组成。
    (一)书名和题目
    文章有题目,自古已然。如蒙古族史传文学经典著作——《蒙古秘史》、《诸汗源流黄金史纲》、《黄金史》、《蒙古源流》、《恒河之流》、《水晶珠》、《金鬘》等均有题目,且这些题目颇有寓意,都能画龙点睛地概括著作的内容或深远的象征意义。如:《黄金史》书名中的“黄金”代表高贵、珍惜、皇帝,有时也象征苍天,所谓黄金家族就指成吉思汗家族。《恒河之流》书名象征成吉思汗开创的伟业永不熄灭、犹如波涛汹涌的恒河之水,源远流长,永远长生之意。蒙古文人撰写著作时,特别讲究书名,诸多书名均有深远的含义和象征意蕴,一看难忘。尹湛纳希撰写的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以及蒙古文人创作的《五传》,不但书有题目,而且每回故事都有题目。这就是汉族古代长篇章回小说的标准结构形式——分回标目叙述模式。《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和《五传》都采取了汉族古代长篇章回小说体例,把故事内容分为若干回,每回表明题目。把一个故事分成若干部分来讲述,这种讲述方式早已在民间的长篇口传文学、说书阶段已经自然形成的,故事太长,一次讲不完,下次接着来,自然形成了一个个段落。如长篇英雄史诗、说书等。
    汉族古代文献中,现在能见到的最早表明“第××回”的长篇小说是《水浒传》,现存最早的天都外臣序本,是一百二十回。自《水浒传》之后,中国古代小说虽然也有的既分回又分卷,但只分卷不分回的情况就很少见了,进而逐步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章回小说。尹湛纳希借鉴模拟汉族章回小说体撰写了《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一层楼》、《泣红亭》等长篇小说。早期讲史话本的题目很简单,无进行刻意的对仗或修饰,显示出早期白话小说的古朴风格。蒙古文人创作的《五传》,每回均有题目,题目均为单句,文字简单、古朴、明了,与《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不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回目均为两行韵文,有节奏、有诗意。《五传》且几乎以重要人物,或重大事件来做回目。如《哭喜传》第四十回题目为《薛嵩带兵征伐辽国》,《全家福》第八回题目为《羌胡军大战阳平关》,等等。汉族史传文学从《三国志通俗演义》起明显讲究题目,用韵文来做每回的题目。这些题目颇有诗意,有节奏,给读者美感。如“祭天地桃院结义”、“孔明兴兵征孟获”等等。之后的许多章回小说进一步完善了题目,由单句变成了对偶的双句。《三国演义》: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第一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第二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第三回)
    战官渡本初败绩
    劫乌巢孟德烧粮 (第三十回)
    三江口曹操折兵
    群英会蒋干中计 (四十五回)
    《水浒传》: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第一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打闹史家村(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第三回)
    宗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第四十一回)
    鲁智深浙江坐化
    宗公明衣锦还乡 (第九十九回)
    《二刻拍案惊奇》:
    进香客莽看金刚经
    出狱僧巧完法会分 (卷之一)
    小道人一着饶天下
    女棋童两局注终身 (卷之二)
    《儒林外史》:
    说楔子敷陈大义
    借名流隐括全文 (第一回)
    鲍文卿南京遇旧
    倪廷玺安庆招亲 (第二十五回)
    这些回目不但对仗整齐,铿锵有力,画龙点睛地凸显了本回的大略内容。尹湛纳希也借鉴对偶双句式题目,撰写了《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一层楼》、《泣红亭》等长篇著作。《大元盛世青史演义》:
    乘天运圣人降生
    凭地灵英豪云集(第一回)
    击五贼布古尔吉逞英豪
    群英会乌优图斯钦论饮酒(第二回)
    柳树丛中夜莺啼鸣详讯息
    乃蛮国洪格尔珠拉 尽 孝(第七回)
    巫师祈祷作法呼风大战勃特国
    毛浩来论事问罚希热呼国克(第八回)
    都胡楞河畔射盔震金使
    伊吉勒部结亲赐玉枝 (第九回)
    但说明一点的是,蒙古长篇英雄史诗自有分章结构,每章都有题目。如《江格尔》,“飞毛腿赛力罕塔卜克结亲”、“美男子明彦活捉昆莫”、“洪古尔结亲”,等等,题目简略明亮,有高度的概括力。这表明蒙古族传统文学作品中也存在分章、分回的叙述程式。
    

 
    (二) 导语或入话
    导语或入话即引入正文的诗词或小故事,与故事或正话相对而言。蒙古族史传文学的“导语”和汉族话本故事的“入话”是有相似之处。导语或入话是说书人或撰写者的开场白,几首文雅的诗词或有趣的故事以及宇宙形成的神话,直接或间接寓意、引导正话内容,当作一段序曲。由于印藏佛教典籍叙述程式的影响蒙古族17-19世纪的诸多史传文学作品几乎都有导语或开篇诗,其内容主要就歌颂诸神和帝王,或讲述宇宙形成的神话故事。这与汉族的话本入话有所不同,如《醒世恒言》第三十八回《李道人独步云门》有一段描写说书场上的情形:
    那瞽者听信众人,逐敲动渔鼓简板,先念出四句诗来道:
    暑往寒来春夏秋,
    夕阳桥下水东流,
    将军战马今何在,
    野草闲花满地愁。
    念了这四句诗,次第敷衍正传,乃是“庄子叹骷髅”一段话文,又是道家故事,正合了李清之意 。
    这里的入话程式比较简单。“暑往寒来春夏秋”四句诗既入话,下面直接进入正话故事。《快士传》第二卷《疏财汉好议订宗盟总兵官观诗礼文士》的入话是:
    诗曰:
    萝茑翻成棘与荆,无端萍水却多情。
    贫穷自合疏亲戚,恩遇何期在友生。
    却说大力庵中董闻所遇之人也姓董,单名一个济宁,表号遐施。本是仪封县人,近来移居开封府城内,少时曾中过武举,性极豪侠,生平最爱的是结客。
    《五美缘全传》第一回《钱月英酬神还愿冯子清误入桃园》的入话是:
    词曰:
    蜗角虚名,绳头微利,算来自应空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教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然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辜负皓月清风,苔茵展、银汉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话说这部小说,故事出在大明正德年间。自从武宗皇帝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也不在话下。单讲浙江省杭州府钱塘具有一世官,姓钱,名铣,表字自由,官拜两广都堂之职。夫人马氏所生一男一女,公子名林,字文山,小姐芳名月英。兄妹二人勤心苦读诗书,学富五车,外国人皆称为才子佳人。
    尹湛纳希所著的《大元盛世青史演义》第一回至第二十九回均采用四句诗来做入话。如第一回《乘天运圣人降生,凭地灵英豪云集》的导语是:
    英雄刀速该降服特默沁,
    福人窝格仑幸生圣太祖;
    太祖铁木真为父报三罕仇,
    智士毛浩来慧眼识圣主。
    话说,勃特国国君也速该巴特尔在巴拉古浩热勃特国的旧地,选择水草丰美的地方,修筑了土城,建造了栅墙,安下了营寨。
    第十四回《英雄布古尔吉渡河火攻索隆古德部,智者毛浩来擒使定计出兵索隆古斯》的导语为:
    斩钉载铁的实话虽耐人寻味,
    可无知之辈却把它置于脑后。
    读书人视史书故事荒庭无稽,
    却不知人间万物的深奥含义。
    且说大祖点将拨兵亲征鲁特的旺楚克汗,军师毛浩来定夺出征和留守的将士以后,前军由毛浩来率颔,中军由太祖率颔,后军由布古吉率颔,三万人马分路出发。
    第二十九回《圣太祖议定赫利特乃蛮亲事,毛浩来智降旺固布布顿二部》的导语为:
    父母生成老有靠,
    太祖定法要记字。
    鳏寡自应受人怜
    圣主制礼后人效。
    且说辛酉年正月初一清晨,勃特国远近亲属聚集一堂,庆贺太祖夫妇二人四士寿辰。
    入话诗词概括正话故事内容,给正话故事营造氛围,使读者或听众事先了解故事内容,增加了吸引力。《青史演义补充本》每回都有四句诗作为入话。藏传佛教色彩较浓的17—19世纪诸多作品均有像章回小说或话本类此的导语部分。如《诸汗源流黄金史纲》开篇诗为:
    尊贵菩萨后裔,
    贤德帝王根基,
    起源印度土番,
    愿述事迹梗概。
    为着拯救世间,
    众生免于沉溺,
    禀承佛陀旨意,
    大三末多降生,
    以众敬王显场 。
    《蒙古源流》开篇诗为:
    南无嘛尼雅租·固卡阿雅帅,
    三皈依之尊上三宝,
    三世诸佛之三尊身,
    三第六金刚救世,
    顶礼三备三德喇嘛,
    三顶存在之尊奉者,
    自奠基外相世界时,
    生成所依存之生灵,
    降生接引生灵之诸菩萨,
    显现极乐世界之诸圣者 。
    众所周知,17-19世纪蒙古诸多文献均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从叙述策略到叙述模式发生与传统叙事文学不同的变化。檀丁在《诗镜论》中有“多章相连成大诗,这里要说其特点。祝愿、敬神的提要,构成大诗的开篇”的记载。17-19世纪蒙古历史文献的导语诗或导语故事表述的大概意思是作者对佛祖、诸神、祖先的无比崇敬之情或宇宙形成的故事。在活佛传记中也有类此的导语部分。如《扎雅班第达传》、《六世达赖喇嘛传》等。
    

 
    (三)连接语或习用语及批注
    史传文学中常出现连接语,或习用语,其作用于引入故事或正文,衔接前后句子和内容以及提醒听众或读者。如《诸汗源流黄金史纲》、罗布桑丹津的《黄金史》、《蒙古源流》、《大元盛世青史演义》、《五传》等史传文学文本中均用“ugulehu inu”、“tegunu hvina”、“tendeqe”、“tegunqe”来引入故事和衔接前后句子。如《大元盛世青史演义》第三十二章:
    且说太阳罕之子阿拉坦沙嘎病情稍有好转,便咬牙起身,急领心腹忐忑不安地奔向乃蛮国,突然从浩特山谷里闪出一支人马,一时不知河处人马,不禁大惊失色,忙叫左右前去打听。
    汉族史传文学受到说书艺术和话本的影响,在叙述程式上常常使用“话说”、“却说”、“且说”之类的习用语。如《杨温拦路虎传》:
    话说杨令公之孙,重立之子,名温,排行第三,唤做杨三官人。武艺高强,智谋深粹。长成几冠,娶左班殿值太尉冷镇之女为妻。择定良时吉日,娶那冷太尉宅院小娘子归,花烛宴会。
    《济公全传》第一回《李节度拜佛求子真罗汉降世投胎》:
    话说南宋自南渡以来,迁都临安,高宗皇帝建炎天于四年,改为绍兴元年。在朝有一位京营节度使,姓李名茂春,原籍浙江台州府天台县人,娶妻王氏,夫妻好善。李大人为人最慈,带兵军令不严,因此罢官回籍,在家中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扶危济困,冬施棉衣,夏施汤药。这李大人在街市闲游,人都呼之为李善人。内中就有人说:“李善人不是真善人,要是真善人,怎么会没儿子?”
    相对来说,“话说”多用在整个故事开始时使用,这里的“话”指整个故事。“且说”、“却说”则多用于故事情节转变场合。最初的习用语是说书人的一种习惯性口头语。后来习惯性口头语融入话本、故事演义,成为古代叙事文学叙事程式的一部分。
    蒙古族作家撰写的某些著作带有批注,如《水晶珠》、《大元盛世青史演义》等著作均有批注。批注是文学鉴赏和批评的重要形式和传统的读书方法。一般情况下,读者或批评者做批注。按批注位置分为眉批(批在书头上)、旁批(字、词、句的旁边,书页右侧)和尾批(批在一段或全文之后)等。拉喜彭斯克、尹湛纳希等作家借鉴汉族文人常用的批评方式——批注,对笔下的人物、事件进行了阐释和批评。
    三、总结
    从蒙古族史传文学与汉族史传文学叙述模式的比较中看出,诸多方面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面对历史、书写历史时,作家们从信仰、文化精神、集体情感出发歌颂、赞美,或批判、思考心目中的人和事。
    (一)从比较中看出,在先民的认识中帝王、贤人、君主、圣人、勇士等民族精英代表着权利、威望和智慧,因此,史传文学作家们持着敬畏、仰慕态度,对他们的身世、伟业进行神圣化和合法化叙述,进而发扬光大他们的丰功伟绩。
    (二)实录与虚构是蒙汉史传文学的通用写作手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这种写作手法或叙述策略,有深层含义。即:一是,实录与虚构相结合的叙述原则表明着一种史学观念和写作态度。即:以修辞方式表达历史感,史传文学就是修辞化的历史,或历史的修辞化。二是,实录与虚构相结合的叙述原则与早期文史不分现象有关。
    (三)明、清时期的蒙古族史传文学创作明显受到三种文学传统的影响。一是本民族说唱艺术,如英雄史诗、民间故事的影响。二是汉族话本、讲史、演义创作的影响。三是藏传佛教典籍的影响。因此,叙述程式上出现固定的套用格式,即书名、题目、导语、习用语和批注等。
    注释:
    [意]帕累托:《普通社会学纲要》,三联书店,2001年,第302页。
    [清]衮布扎布著、乔吉校注《恒河之流》,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页。
    [明]宋濂:《元史》,卷一,本纪第一,太祖。
    [北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万卷出版公司,2009年,第1页。
    [汉]班固:《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秦]吕不韦:《吕氏春秋》,有始览第一,有始。
    [美]W·爱伯哈德:《中国文化象征词典》,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151页。
    满都夫主编《中国阿尔泰语系民族神话故事》,民族出版社,1997年,第154页。
    瓦·赛音朝克图:《蒙古人的生命崇拜》,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921页。
    阿巴拉嘎兹:《蒙古诸王朝史纲》,内蒙古文化出版社,1999年,第1-2页。
    胡日查主编《蒙古族民间故事集成》,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0年,第9页。
    宝力高校注《诸汗源流黄金史纲》,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6页;萨冈彻辰著、胡和温都尔校注《蒙古源流》,民族出版社,1987年,第61页。
    [清]纳塔著、乔吉校注《金鬘》,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1页。
    [清]拉喜彭斯克著、胡和温都尔校注《水晶珠》,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页。
    [清]罗布桑布丹津著、乔吉校注《黄金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0、369页。
    [清]罗布桑布丹津著、乔吉校注《黄金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80、369页。
    朱风、贾敬颜译《汉译蒙古黄金史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3页。
    [蒙古]乔?毕力格赛汗在其《悟:新时期文学理论》,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148页。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916-966页。
    [汉]司马迁:《史记》,万卷出版公司,2009年,第43页。
    额尔登泰、乌云达赉校勘《蒙古秘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913页。
    [清]罗布桑布丹津著、乔吉校注《黄金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8页。
    [蒙古]乔?毕力格赛汗在其《悟:新时期文学理论》,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154页。
    陈鸿:《长恨歌传》,http://baike.baidu.com/view/1298945.htm.
    扎拉嘎:《比较诗学:文学平行本质的比较研究》,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08页。
    朝戈金:《口传史诗诗学》,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04页。
    孟昭连、宁宗一:《中国小说艺术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253页。
    《哭喜传》,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77页。
    《全家福》,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50页。
    《三国演义》,《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水浒传》,《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二刻拍案惊奇》,《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儒林外史》,《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80-294页。
    《醒世恒言》,《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快士传》,《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五美缘全传》,《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80页。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437页。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834页。
    朱风、贾敬颜译《汉译蒙古黄金史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页。
    萨冈彻辰著、胡和温都尔校注《蒙古源流》,民族出版社,1987年,第1页。
    王满特嘎编注《蒙汉两文合壁檀丁诗镜论》,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47页。
    [清]尹湛纳希:《大元盛世青史演义》,辽宁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834页。
    孟昭连、宁宗一:《中国小说艺术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192页。
    《济公全传》,《古典文学全集》,电子版,万方数据电子出版社,2006年。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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