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老的老头》是作家出版社为80岁的黄永玉新出的一本散文集。 知道黄永玉这个名字,是在1974年前后,在不知从哪里撕来的《人民画报》彩页上登着黄黑妮、黄黑蛮的几幅儿童画,于是就听家长说到了此二黄的老爹黄永玉的一些轶闻,诸如为北京大饭店画了一幅猫头鹰而被遣送回家乡湖南之类。再遇到黄永玉这个名字就是文革结束以后了。《太阳下的风景》买过第一版,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 《比我老的老头》讲了许多老老头的故事。“唉!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封皮上印着作者这串话,诗意而感伤,又诱惑着你怀着自己终于没有错过文字中的这些老头儿的幸运去从头开读。 作者记录的老老头有:钱钟书、沈从文、李可染、张乐平、林风眠、张伯驹、许麟庐、廖冰兄、郑可、陆志痒、余所亚、黄苗子等。有文化昆仑,有画界名人。分量最大的是写表叔沈从文的《这些忧郁的碎屑》,果然碎得厉害:看似凌乱无规则,却比一部中规中矩的传记显得更有风神,更真情流露,也更直刺人心。李辉一篇写黄永玉的文章中说:“那些幽默、快乐、悲伤、痛苦的故事,让他活得有滋有味。讲着讲着,一转眼说不定哪个故事就成了哪篇文章中的段落。虚构与写实之间,轻车熟路。那些故事,有时生动、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怎么世上那么多巧的事都让他赶上了?” 从一生职业上说,黄永玉首先是雕塑家和画家,不是作家,尽管早年在香港做过自由撰稿人,也出过不少的文集。他的笔下没有专业作家们怀人纪事常犯的非迂即酸的毛病,真正是信手写来,性情得可以。回忆张乐平一文的最后一段是:“一梦醒来,我竟然也七十多了!他妈的,谁把我的时光偷了?把我的熟人的时光偷了?让我们辜负许多没来得及做完的工作,辜负许多感情!”这样的老顽童若搁在禅宗横行的世纪,一定是个呵佛骂祖的大玩家。又如,在回忆李可染夫妇一文中,“……费尽了移山心力把小妹接了回来,已是一个大女孩。我们的心里为她的归来高兴得暗暗发抖。”中规中矩的文学家们,落在纸面上,你们谁敢“高兴得暗暗发抖? 几年前从电视上看到黄老头歪戴顶软不答的皮帽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大意是说自己要写一部百十万字的自传体小说,“目前”已写成二十万字,时间跨度才写到四岁云云。 现在我有一点隐忧,担心有朝一日会从传媒上看到黄老头摆出“为文第一,书法第二,画画第三”之类的昏话来,如果那样的话,该老头就是真的老啦,盖不少功成名就的文人艺术家到了很老迈的季节往往会拎出自己不过属于玩票的项目置于其一生所致力的主科前头,像齐白石就说过自己“篆刻第一,诗词第二,书法第三,绘画第四”的昏话,———此老若排自己算术第一倒还有几分诚实,其每日必是亲自用洋铁筒量两筒米让保姆下锅、为书画讨价到了锱铢必较妇孺皆知的地步。 上网查查,却看到黄老头已公然称自己的生活中文学第一、雕塑第二、木刻第三、绘画第四啦,绘画排在最后是因为它可以养活前三样。看他是论在生活中的分量,倒可以原谅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