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看看,快来看看,”你抱着那个小小的被卷,里面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正好奇地打量着你,“是个小女儿,你看她多可爱,她看你呢。”你多想她也像你这样高兴,哪怕是装一装样子,这样你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可她只是瞟了她一眼,就又去做自己的针线活儿去了,她鄙夷地看你一眼,“看把你给高兴的,又不是你自己生的。”你不想和她计较,也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有愧,毕竟生不出孩子是你的问题,而不是她。在没去医院做检查之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她吃了那么多副中药……“咱们自己不是生不出来嘛,”你低声嘟囔着,“咱们当她是自己生的,她就是咱自己……”她听到了你的嘟囔,强硬地打断了你的话,“是你自己生不出来,我可没病,你要知道是你自己有问题。”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想你是不是应该发脾气了?要是以前你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没有发脾气,你抱着那个小被卷,在地上来回走着,炉子里隆隆地响着。 屋子里热了起来,女人把饭端到了炕上,黄澄澄的小米粥,一盘酱黑色的腌萝卜干。屋子里确实热起来了,他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似乎都冒出汗来了。继续差点把被子踢到他的头上,看来他也感觉到热了。他看着他那赤裸健壮的身体,又想到自己那干瘪的肚子。继续把被子踢到脚下后并没有醒来,他头对着饭摊子,侧身躺着,鼾声不像之前那么响了。 他盯着继续裆间的那一坨东西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吃饭,他看到她只是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也不去夹腌萝卜。他夹了一筷子萝卜干放在自己碗中的小米粥上,又给她碗里也夹了一筷子。 “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她问你,其实你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可你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你看他的眼,眼珠子动也不动,一点儿也不灵活,都四岁多了还只会喊个爸跟妈,还有,老是不让人给穿衣裳,一给穿衣裳就哇哇地哭,啊呀,你不会是抱了个傻子回来吧。”你打死也不愿相信自己抱回个傻子来,你想自己命也不至于那么背吧。“一般大人物从小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你装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对她说,“你没听过吗?朱元樟七八岁了还不会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朱元璋,就是以前的一个皇上……咱们继续以后肯定也是个大人物,你等着看哇!不让穿衣裳是因为他懂得舒服,他这么小就懂得不穿衣裳舒服了,以后肯定不简单,你记住我的这句话哇,不信咱们走着瞧。” “毛毛也真是的,漫山离咱们村也就两里地,她就不能常回来看看咱俩吗,我也不指望她给咱啥东西,我知道她自己家也不富裕,可她常来看看咱们,我也就觉着没白拉扯她,哎!”他叹了口气,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家里有这么个成天光着屁股的二十多岁后生,谁也不愿意来的。” “她可是他姐姐啊。” “谁也不行,再说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毛毛又不是不知道。”她看着他,把烟灰缸推到他跟前,又说:“现在,除了咱们俩不得不回这个家来,旁人都是能不来就尽可能不来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噗的一声,把一口浓痰唾在了灶前的煤灰上。 那时候还有人来家里打牌,那天下午,风在外面呼呼地吼着,家里的炕上摆着张桌子,除了四个打麻架(麻将)的人,还有一群看红火(热闹)的人。她就坐在正北方向,背对着窗子。她一边摸牌一边扯着嗓子让你赶紧把炉子生起来,说,“再不生炉子继续要冻坏呀,他可没穿衣裳。”她还嘱咐你,“看着点他,别让他跑到院里去,他可什么都没穿。”你有点不舍地从炕沿上下了地,继续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机。电视的音量开到了最大,把洗麻架的哗啦啦的声音都盖过去了。你出院去取柴和炭,回来的时候,继续在地上跺着脚吼叫,有人告诉你说是因为停电了,他看不成电视了。她又在炕上扯着嗓子让你哄哄他,“烦死人了,”她还说,“你快哄哄他,给他块糖。”你从抽屉里给他拿了块糖,放在他手里,可他还是哭个不停。这时炕上看打麻架的黑旦对继续说,“嘿,你哭哇,你再哭灶火里面那个鬼出来咬你呀,不信你看看,灶火膛里面可有个鬼哩!”继续不哭了,他低下头朝灶火膛里看,可他啥也看不见,他就又哭了起来。“你得钻进去才能看见,鬼在最里面呢,你一哭他就要出来咬你呀!”黑旦装出很害怕的样子,继续又低头朝灶火膛里看,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使劲想钻进去,可他的头太大了,钻不进去,他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来,后来他竟往下面那个煤灰洞里钻,那个要大一些,可他钻了一节就又钻不进去了,就那样趴在那里,从外面能听到他发出的闷声闷气的声音。你赶紧把他拽了出来,他满头满脸都是煤灰,又哭叫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