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边往锅里添水加米,一边唉声叹气。他终于尿完了。他开始穿衣服,也是先穿袜子,然后穿裤子,按这样的顺序,同他女人一样的顺序。腿瘦得像两根杨木棍子,他慢腾腾地给这两根杨木棍子套上秋裤和棉裤,它们便显得不那么可怜了。他看看自己的肚子,苍白,干瘪;他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你的腰还疼么?” “不咋疼了。” “还用再买几片膏药么?” “买不买也行,我觉着不是那么疼了。” “哎,那就是还疼咧,”她说,往灶里添了几根柴,“我打电话问问毛毛这几天上不上来,她要是上来就让她给捎上,她不来的话我自己下漫山给你买去。” “比前几天强多了,不理它就试不出疼了。”他又说。 “我还不知道个你。” 他下地穿上鞋,提起自己的尿瓶出去了。院子里的空气新鲜、冰冷,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驴粪的味道。他从厕所里出来,往驴圈里看了一眼。那头老驴卧在散发着热气的干驴粪上,嘴里不住地嚼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前腿旁的一根玉米秆,两个眼角处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去开街门,可街门已经开开了。他从草房里抱了点干草给驴添上,他看着它站起来,还给它挠了挠脖颈。 他回到家里,女人已经把他俩的被子叠起来了,继续还在睡着,他瞥了他一眼。他又想起那天他是怎样把自己生生地推到地上,让自己闪了腰的。那天傍晚他把驴拴好、添好了草,进到家里来,女人还没有回来。外面已经黑了,家里没有开灯,电视音量开到了最大,震得他的耳朵里嗡嗡地直响。“咋也不开灯,”他嘟囔着,他不是对继续说,而是多年来养成了在家里只有他和继续时自言自语的习惯。他脱掉鞋上了炕,还在炕沿边呢,就听到继续发出一声吼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呢,继续就从炕头上爬过来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去。 “他肯定是嫌我挡住他看电视啦,”事后他对他女人说,“我他妈上辈子不知做了啥缺德事儿了,让我得了这么个儿子,我看我迟早得死在他手里。”他是相信命运的,他一直都认为人一辈子的顺与不顺、该有什么样的儿孙以及生老病死等等,都是命中早就注定了的。 “要不我弄点柴禾试试炉子烟不烟?”他问女人,其实他只是想找点做的而已。 “别弄了,要是风不对再把继续呛醒了,他就又要闹了。” “呛死他才好呢。” 他从院子里端回几块炭和一小堆劈好了的木材,从灶前抓了一把胡麻秸团成一团,放进了炉膛内。又在胡麻秸上放了几根木柴禾,他把炉子的盖子盖上,从炉子旁放着的一本废书上扯下一张纸,点着后从下面伸进了炉子里。先是从炉盖的缝里冒出几缕乳白色的烟,然后就听到炉子发出了隆隆隆的声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