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一口老井。 井台的青石光幽幽、粗粝粝。毛茸茸的井绳,钩着水桶,颤悠悠地卸下去。水桶浮在水面,不肯下沉。猛用力,井绳一抖,水桶倒栽葱,翻个筋斗,呛满水。往上提,沉甸甸,勒得手疼。他咬着牙,握紧井绳,用尽洪荒之力,小心翼翼地提上井台。 村街瘦瘦的,沟沟坎坎,歪歪斜斜。下雨了,路上挤满白白胖胖的水泡,呼喊着,雀跃着,嬉嬉闹闹地向东奔去。 村东是一片枣林。暮春里,黄灿灿,雾腾腾,氤氤氲氲,宛若一片燃烧的火焰。每一个枝条上,缀满嫩绿的新叶,羞羞的,颤颤的,明眸皓齿,流盼娇喘。最是叶柄上米粒大小的细碎黄花,像一只只小手,像一个个嘴巴,在风中摇曳着,喘息着,嗡嗡嗡,嘤嘤嘤。于是,整个小村,都香起来了,都成了枣花的臣民。 上学了,和张明美、章鸿福等小伙伴一起,坐在破旧的教室里,听老师讲那稀奇的事情,眼里和心底闪烁着明明暗暗的惊喜和迷惘。放学了,饿得满眼晃荡。钻进枣林,偷偷吃几颗青枣。肠胃登时有了支撑,手脚立时有了力量。 枣林旁边,是一个池塘,清水盈盈。夏天里,他常常光着屁股,在里面游泳,躺在水面上,挺着白肚皮。仿佛这就是他的大海,他的世界,他的快乐。 一天,粗糠吃多了,拉不出屎来,疼得躺在地上直打滚儿。街上的万医生跑过来,焦急地揉着,又用手指抠肛门。第二天,他去送治疗费,万医生摸着他的头,又把钱塞回他的手里…… 这些,都是他的早年生活,永恒记忆! 他的小村,名叫万庄,位于河北省临西县东南角,与山东省搭界。 和所有胡子里长满故事的农村一样,万庄村的空气里也飘浮着许多传说:廉颇驻兵、乾隆摇鞍等等。是真是假,不好说。但贫穷,是真实的;美好,也是真实的。 1953年7月,他就落生于此。 高中毕业,王殿明揣着饥饿,满眼迷茫,离开了小村…… 一晃三十年! 这期间,王殿明始终在位于石家庄市的北京军区军医学校服役。班长、副排长、收发员、保密员、通讯技师、军需科长、军务处处长,直到上校军官。无论啥岗位,都是顶呱呱。 有一个战友,家境贫寒,父母多病。他每月偷偷地寄钱。战友纳闷,直到两年后,才“抓”到原形。他还用自己微薄的工资,陆续资助36名贫困学生。一沓沓汇款单,加起来,5.6万元。 1998年,部队集资建房,分配他一套80多平方米的住宅,需要5万元。他拿不出来,只好借款4.3万。 妻子总埋怨他傻蛋,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大头兵。女儿呢,笑一笑说,爸爸的颜色,是赤红的。 转眼之间,年近半百,准备离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