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又顿时增添了许多信心。一面为着丈夫的鼓励,另一面则是我已对这盆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约是在接手的那一刻,就已爱上了她。 这以后的日子里,我怀揣两串钥匙,东家出西家进,严格按照小夫妻俩留在纸上的指示伺弄着一盆盆花。时间充裕的时候,我也会细细端详他们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女人一袭洁白的婚纱,娇弱扶风,倚在同样瘦弱的男人身边,即使是结婚的大喜日子,仍然难掩眉眼间的病态与忧郁。 其间我们通过几次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娇弱,询问我每一盆花的长势。我解释不清的时候,就干脆拍成照片发给她。 一月之余,我和对门的一屋子花已然成了熟知的朋友。她们一派葱茏,几盆花已经开始顶苞冒芽,亟待开花了,其中便有鹤望兰。相比于家中的鹤望兰形单影只,对门的几盆似乎有呼朋引伴,你争我抢之势,开得似乎更欢。筷子粗细滚圆的肉质叶柄在叶丛间竖挑挺拔,已跃然超出叶片,在顶端收成锥形,红蓝两色的花瓣欲展还苞,一圈淡紫花边露出头来。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女人在电话里惊呼了好几声,继而接连地咳起来,再说不成话。我担忧地询问男人她的病怎么样,男人欲言又止,告诉我还行,说下周就准备返程。 这天晚上,我拽着丈夫进了对门的家。一进门闻到满屋子的清香,灯光下的米兰绽开一树黄花细碎自不必说,已然开放的鹤望兰更是用热烈妩媚的颜色涂抹了整个家。 这花确像一只伸颈远眺的仙鹤,花似鹤头,花蕊淡蓝,花朵已变成橘橙色,额头挑出三两根娇嫩的蓝色孔雀翎,端庄、优雅,甚是迷人。 我和丈夫的惊喜之情难以自抑,让我想起儿子刚出生时,面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天使,我和丈夫手足无措,好几天并不敢轻易动一下他那藕节一般的小手小脚。 丈夫掏出手机,从不同角度为鹤望兰拍下美丽的瞬间,我慌乱地掏出手机,拨打一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关了机。我有些遗憾,看来今天有些晚,想必他们已经休息。明天我一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我想起那天他们说还有一周就回来的话,心里暗暗计算一下,似乎已经超出预定时间,那么,主人也快回来了吧? 那晚,我和丈夫在对门逗留到很久。折身出门,五楼传来向上的脚步声。没有交谈声,脚步也单调,我一瞬间的惊喜全无,转身开锁。 楼下上来的正是瘦弱男人,却没有女人。 雁来雁去,春去秋来,阳台上的鹤望兰又迎来了花季,花似鹤头,花蕊淡蓝,伸颈远眺。 对门早已易主,是一对儿总爱半夜厮打哭叫的中年夫妇,间或掺杂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谩骂与杯碗破碎的声音。日里,我又经常碰到他们和好如初,一前一后拎着菜上楼开门。一个上中学的女孩子总是默默戴着耳机上上下下,即使和我对面碰见,也从不曾将剪的齐刷刷的学生头抬起望我一眼。 风平浪静的时候,女主人头上插满花花绿绿的发卷,里里外外收拾家,这时候,家门就总是开着,我就总能看见男主人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走来走去的样子,偶尔也能瞥见客厅里的几盆花,却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普通花,有的身上还缠着红色的礼花结,应该是乔迁新居时朋友送的礼物吧。 房子交易前两天,络腮胡雇了一辆大车,连家具带花一车搬走了。我隔着猫眼泪眼连连。看着男人阴沉着脸红肿着眼,不断嘱咐工人搬花一定小心,厉声呵斥一个差点失手打碎一盆花的工人。屋子搬空上锁的时候,男人抱着一盆鹤望兰,站在了我的门口。这个不幸的男人,带着妻子返程的途中,妻子却因心脏病突发已先赴天堂一步,他只能带着这一屋子的花和对妻子的思念回到远在山西的老家。 今晚,对门的男人又醉酒晚归,女人将门反锁,执拗地不肯开门。男人喊骂着一脚脚踢着门,刺耳的声音穿透了整栋楼的寂静。 梦中的丈夫被惊醒,叹一口气说:“我梦见对门的鹤望兰开花了……明天我再去看看房,搬家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