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北碚时,总要担心自己迷失方向,曲折的路和狭小的巷让我这个北方人感到不少压抑。南方的城市不像北方那样耿直,更不会告诉你她深藏的心事,于是,面前的树和身后的树成了心里的一道屏障,永远地将我困在原地。 心总是不甘寂寞,想着冲破层层叠叠绿障,走不一样的路,看不一样的风景。未来此地之时,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亦不愿花费心思去了解这座小城的前世今生。漫步在北碚的街上,每行十步,我都要四处留意,以免迷失在曲曲折折的路上。然而出学校一号门不久,我便看到了另一扇门,那门前石壁上的字迹我瞅得分外仔细,“雅舍”二字,稍微爱好文学的人无不知晓。偶然的发现,令我心中一阵狂喜。 翻阅资料得知,梁实秋1937年来重庆,1939年移居雅舍,1946年返回北平。在此期间,梁实秋不仅写作了著名的《雅舍》,同时还翻译了《呼啸山庄》和部分莎士比亚作品,“雅舍”也因此声名在外。如今的梁实秋故居虽几经修葺,但依然掩饰不住小楼的破败。不过,背靠着缙云山,面对着嘉陵江,即使50多年前的北碚再怎么荒凉,但文人向来是偏爱山水的,能让身心自在于山水间,笔墨安抚在天际间,生活上苦点累点倒也不是什么问题。我想,这或许正是梁实秋愿意蛰伏北碚八年之久的原因吧。 梁实秋在《雅舍》中写道:“我不论住在哪里,只要住得稍久,便对那房子发生感情,非不得已我还舍不得搬。”我不知道梁实秋所说“对那房子发生感情”的感情是否真是因为北碚的山与水,或者仅仅是因为“住的稍久”?但当年雅舍的破败却是事实:“虽然我已渐渐感觉它并不能蔽风雨,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看似不起眼的雅舍,虽少了遮蔽的实效,但来往的风和雨却住进了文人心里,宣泄在了《雅舍小品》里。 一个疑问随之涌上心头:为何居住艰难之处,却往往有大作品问世,而作者几滴笔墨,便能带给读者一个人人向往的“雅舍”?将生活的苦美化,可以当做是对处境的调侃,但将平庸渲染出神奇,除了梁实秋深厚的文学功底外,还应有一份对北碚的热爱之心吧?自卢作孚开拓出北碚,这座重庆西北郊的小城就未冷清过。梁实秋在北碚的那段时期,也正是北碚人才集聚之时,陶行知、晏阳初、梁漱溟、黄炎培、吴宓等人先后在此躬耕育人、报国兴教。又因北碚独特的地理位置,抗战时期这里又成为陪都的陪都,这自然又要汇聚一大批名人。仅有数十年历史的北碚一时容纳了文化界、教育界、实业界的众多先驱,不能不说这座小城独具魅力。 我突然想到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还有孔庆东关于北大未名湖的论述。不管是清华的荷塘,还是北大的未名湖,在外人眼里似乎美得令人窒息,但真正观望之后,却又为眼前巴掌大的一片水域伤透了心。事实上,清华荷塘、北大未名湖以及梁实秋的雅舍似乎都只能存于想象中,再怎么令你痴醉也不能真实接触,否则,你既不愿再读作家描写这些景物的作品,也总认为文学是会欺负人的。如此心态下,便少了发现美、感悟美、欣赏美的心,文学所传达出的魅力自然也无福消受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数次路过雅舍却终于没能走进,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可以设身处地地想象当年的雅舍,可以借着《雅舍小品》还原出梁实秋笔下的北碚。 爱上一座城市,然后才爱上一间屋子,梁实秋大约也是如此。山虽不高,却有灵性,水虽不深,却有韵味,小屋虽不精致,却有文气。寂寞了许久的“雅舍”,却又无意中促成了北碚的深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