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童年、芭蕾、纽约、巴黎和秘密的故事。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莫迪亚诺以其独特的叙述方式,带领我们进入一个温暖和煦的世界。短短一万多字,从一个纽约下雪的午后开始,追忆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和父亲一起在巴黎度过的童年时光。有艰难的现实、看不懂的成人世界、父亲神秘的工作、一家人团聚的向往以及与父亲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异常平实的情节,却折射出了生命的深度,莫迪亚诺最擅长的追溯手法,梦幻般的叙述,温情、迷人,让人回味。 一 雪天的纽约。59号公寓。 我从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对面楼里舞蹈学校上课的情景。那是我开办的学校。在大块的玻璃窗子后面,我的女儿,那里的助教,正在给学生们示范爵士舞动作。他们刚做完脚尖点地和双腿交击的练习,现在需要放松一下肢体。 待一会儿我也要去跟他们一起练舞。 这群孩子里有一个戴眼镜的小女孩。每次开始上课前,她都会摘下眼镜,搁在椅子上,跟我当年一模一样。不过那时候我的老师叫狄丝迈洛娃,在她那里练舞的整个白天我都不戴眼镜。没有人会戴着眼镜跳舞。 我喜欢摘下眼镜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朦胧得美丽起来,所有锐利的线条,人的分明轮廓、物的棱角边缘,都消失了,代之以柔和的光晕;所有肮脏的细节也被稀释,所有的声音被过滤,渐渐低沉,渐渐温和。整个世界就像一个丝绒枕头一样,那么软,那么大,让我深陷其中并满足地入眠。 “又做什么美梦呢,卡特琳?”爸爸问我。“戴上眼镜吧。”我于是戴上眼镜,整个世界又回复到原来的坚硬、精确,正如它原本的样子,一点不曾被歪曲的样子。梦境烟消云散了。我在纽约的一个芭蕾舞团当过几年的演员,之后,就同妈妈一起开办了舞蹈班。妈妈退休后,我独自经营了一段日子,直到我的女儿和我一起工作。其实爸爸也该退休了,只是他还没想好。这也怪不得他,我至今仍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做哪一行的,所以退休的事也就无从提起。现在他和妈妈一起住在格林威治的一间小公寓里。基本上,我们一家子没什么特别好说的,这样的人纽约多的是。唯一与众不同的一点是,我的童年是在巴黎的第十区度过的。不过这也是30年前的事了。 我们当时住在一个类似仓库的房子的楼上。每天晚上7点爸爸会把一楼仓库的铁门放下。就像一个乡下火车站的库房一样,那里堆满了箱子和盒子。每天都有人来寄放和寄发行李。除此之外,仓库里还有一个秤台很大的磅秤,最多可以称300公斤的东西。 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巨大的磅秤真的称过什么东西,除了爸爸。有那么几次,当爸爸的合伙人卡斯德拉先生不在店里的时候,他会一动不动地站在秤台中央,双手插袋,脸朝下,一声不响,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表盘。我清楚地记得那指针显示的是——67公斤。还有几次,爸爸会突然对我说: “要不要一起来,卡特琳?” 于是我上去站在他旁边。我们两个直立着,他的手搭着我的肩,然后纹丝不动,似乎是在等着照相。我拿掉了我的眼镜,爸爸也拿掉了他的。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醺醺然,时间静止了,感觉十分舒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