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就是我从事创作的时刻。” 这是1837年3月果戈理写给波戈津的信。而现在,光辉已经离他远去,只剩下笼罩在阴影里的禁锢灵魂的身体。果戈理在最后几年里反复地祷告忏悔,希望上帝能够恢复他的创作才能,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失望。很多人认为,果戈理放弃文学创作陷入宗教神秘主义的深渊是受到信仰的引领,这恰恰是混淆了结果和原因。实际上,果戈理是在无法写作的状态下彻底投身于宗教的怀抱,把祈祷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西尼亚夫斯基认为,果戈理在最后执着于灵魂拯救的问题不放,实在是情非得已,他只是在用道德和宗教问题死撑门面,掩饰自己无法写作的事实。 在所有努力均告失败,在他确定才能永久地丧失之后,果戈理的人生已经失去了希望。死亡成为唯一摆脱困境的方法。果戈理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轻松愉悦的,相反,他的内心经历了很多挣扎,也曾希望用别的途径来摆脱自己的困境。据医生塔拉先科夫回忆: “霍米亚科娃死后的一天,他坐了一辆雪橇到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医院去。雪橇拉到医院门口,他从雪橇上下来,在门前来回走了半天,然后离开大门,迎风在田野的雪地里站了半天,终于没进医院,又坐雪橇回家了。也许他还干过其它类似的事,但正象他生活当中的许多秘密一样,无人知道罢了。” “在布列阿波拉任斯基医院住着一位发了疯的病人(伊万•雅科夫列维奇);来看他的人很多,给他送礼物,在生活的困境向他请求忠告,十分珍视他写下了的意见,等等。一些人因为和他谈话感到高兴;另一些人则羞于承认到过他那里……” 也许果戈理也希望能够从这个精神病人的口中得到某种启示,但是终于还是没有走进去。失去了写作才能的果戈理如同失去武器的士兵,唯有一死才能获得灵魂的解脱。吸引他的已经不是纷扰的尘世,而是彼岸的幸福。 1852年,自从果戈理2月5日开始斋戒祈祷以后,他就几乎不再吃任何东西,夜晚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祈祷中度过。2月7号,公爵小姐瓦尔瓦拉•尼古拉耶夫娜•列普宁娜-沃尔孔斯卡娅最后一次见到果戈理,这天是谢肉节的星期四,她回忆说:“他很开朗,但很有节制,所有的念头都围绕着死亡;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明亮,脸色非常苍白。这个冬天他消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和情绪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病态;相反,他情绪开朗,而且比从前更为稳定。我们完全没有想到,很快就要失去他;然而,这一次他同我们告别时说话的语气让我们觉得不比往常,我们发现了这一点,但是没有猜出原因。他的去世向我们说明了其中的原委。” 果戈理这时已经预知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在有计划地走向人生的终点。 2月11日的深夜,确切地说,是2月12日的凌晨3点钟,果戈理叫醒了自己的仆人谢苗,悄悄地来到二楼,点起炉火,然后将自己的手稿付之一炬。从此以后,果戈理的健康迅速地恶化了,在没有任何明显疾病的征兆下,果戈理倒下了。2月14日,星期四,据霍米亚科夫回忆,果戈理说:“就应当死去才是,而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要死去……” 2月16日,星期六,塔拉先科夫医生来探访果戈理,劝说他服从医生的治疗。果戈理虚弱地回答说:“我知道医生们都很善良,他们总希望别人好。” 但是他却并不打算听从塔拉先科夫的劝告。“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象先前那样平静,那样阴沉,没有一丝懊恼、悲伤、谅异和疑惑。他看人的样子,就象一个所有的使命都已完成、任何的感情都已枯竭、一切的劝告均属徒劳、对自己的决定决不动摇的人那样。” 2月21日,星期四,早晨8点左右,果戈理去世。在去世之前他意识清醒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死亡是多么美好!” 果戈理死后,关于他的死亡和《死魂灵》第二卷有了各种猜测和传言。争论最多的就是,果戈理在临死之前究竟烧毁的是什么。大多数人认为果戈理烧毁的是已经完成的《死魂灵》第二卷誊写好的准备发表的手稿。还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果戈理烧毁的是《关于上帝的大弥撒》的手稿,因为果戈理生前的最后一段时光都在写作这部作品。还有一种版本,说果戈理什么也没有烧毁,手稿被托尔斯泰伯爵藏了起来。所有这些说法都没有强有力的依据,甚至我们都不清楚果戈理是否真的写完了《死魂灵》的第二卷。真相我们无法知晓,它已经随着果戈理的去世永远地成为不解之谜。我们唯一肯定的是,果戈理用自己并不丰厚的著作开创了俄国文学史中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对俄国文学的影响却源远流长。他的悲剧性的自我挣扎、狂热的宗教理想、疯狂的人物开启了俄国文学新的一幕,俄国文学的“整个‘黑夜意识’——托尔斯泰的虚无主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渊、罗扎诺夫的反抗——都来自果戈理……在果戈理之后是‘完全的不安宁’,是世界规模和世界声誉。” 果戈理成为一大批更有才华的俄罗斯作家的先驱人物,他用自己充满矛盾和冲突的艺术作品为后来的人们铺就了一条通往新的文学领域的道路。 (责任编辑:admin) |